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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舜尚見帝,帝館甥于貳室 舜與堯問答 堯賜舜雕弓 干戈 昭華玉 舜琴堯加 瞽叟使舜完廩 浚井

且說舜將父母弟妹一齊搬到溈汭地方居住之后,房屋也寬敞了,器具也齊備了,飲食也豐腆了,伺候的人也有了,瞽叟夫婦起初也還覺稱意。但是一看,舜如此之顯榮,有百官事他,有帝的九子奉他,有牛羊,有倉廩,當初幾次三番逐他出去,原希望他凍餓以斃的,不料現(xiàn)在倒反富貴了。當初決定不給他訂婚,原希望他鰥居終身的,不料他居然成家,而且是天子的女兒,而且有兩個,那后母心里又是妒忌,又是惱怒,竟有說不出的難過。至于象的心里,又是不同,轉轉念念,總是不忘情于二嫂,外面雖是假作親熱,里面恨不得將舜殺了,奪了那二嫂來。因此乘舜不在家的時候,常到舜宮中去與二嫂閑談,希冀施用吊膀子的手段。娥皇、女英是聰明人,豈有看不出情形之理,但是既不好拒絕他,又不敢得罪他,深恐他在父母面前再用讒間起來,因此只好和他敷衍。哪知象以為二嫂是有心的了,越發(fā)覺得只要殺死了舜之后,二嫂就可以到手,于是一心籌劃殺舜的方法,苦于想不出。

舜住的房屋,與瞽叟等所住的房屋非常相近,中間只有一墻之隔,但是無門可通,來往須出大門,繞道而行。舜每日率領二女,往朝父母,多者三次,少者一次,其余時間依舊做他的農夫事業(yè),犁云鋤雨,早作夜休。時當初夏,二女亦采桑養(yǎng)蠶,實做農家婦的勾當。有時首亦來談談,和二嫂非常莫逆。有時象在舜宮,舜歸來看見了,仍舊非常和他親熱,想用誠意去感格他,或者召集了九子百官等臣庶,討論政治或做人的道理,希望引他到為善的路上去。然而象的心思,并不在此,哪里要聽;并且見了九子百官等,不知如何局促不安,自慚形穢,往往不到片時,就跑去了。如此者過了多月。一日,帝堯飭人來接二女歸寧,并希望舜同去。舜忙偕了二女朝見父母,稟知此事。舜的后母本想不答應,又是首多方解釋,方才允許。于是舜及二女拜辭了父母舅姑,徑往太原而來。

那面帝堯早將他宮殿旁邊的一間貳室收拾起來,給舜等居住。舜到了之后,就在殿上延見,群臣百僚咸在,儀節(jié)非常隆重,這才是兩大圣人見面的第一次。行禮既畢,即設饗禮。當時群臣久聞舜的大名,卻未見過,此時細細瞻仰,但見舜:太上員首,龍顏,日衡,方庭,大口,面頷無毛,果然一表非凡。所欠缺的,長不過六尺一寸,比到帝堯長十尺的,相形之下,殊覺短??;加以操勞憂危太過,背項傴凹向前,而面貌亦覺黧黑。大家暗想,這個人有這樣的大德,負這樣的大名,甚為可異!饗禮既終,繼以燕禮,大家開談了。起初不過泛泛之言,后來漸漸談到天下,帝堯道:“朕欲使天下之民都來歸附,應該用什么方法?”舜道:“以臣所知,有三個方法:第一個是執(zhí)一無失,第二個是行微無怠,第三個是忠信無倦。能夠行這三個方法,天下自然會來了。夫執(zhí)一如天地,行微如日月,忠誠盛于內,賁于外,形于四海天下,其在一隅耶,夫有何足致也?!钡蹐蛴謫柕溃骸澳敲次覀兒问??”舜道:“應該事天?!钡蹐虻溃骸拔覀儜摵稳危俊彼吹溃骸皯撊蔚亍!钡蹐虻溃骸拔覀儜摵蝿??”舜道:“應該務人?!钡蹐蛴謫柕溃骸澳敲慈饲楹稳纾俊彼磭@道:“人情甚不美,問他做甚呢?一個人妻子具而孝衰于親,嗜欲得而信衰于友,爵祿盈而忠衰于君,人之情乎!人之情乎!甚不美,問他做甚?”帝堯聽他這番對答,簡括而切要,且多感慨,非常滿意,于是就送舜到貳室中住下。自己回到宮中,二女九男都來覲見,帝堯細細問訊一番,知道舜的內行,確系純篤,絕無虛飾,非常佩服。次日,又召見到溈汭去的百官來盤問一番,知道舜的外行,亦確系純美無疵,尤為嘆賞。

一日,舜來見帝,談了多時,帝堯賜舜雕弓一張、干戈各一件,又賜衣一襲,舜再拜受賜。過了兩日,舜備了饗宴,回請帝堯,帝堯同了大司農、大司徒同去,舜為主人,帝堯等均為賓客。自此之后,帝堯又復饗舜,舜又復饗帝,迭為賓主,請了好幾次,不像舅甥,亦不像君臣,那情誼竟和朋友交際一般。天子友匹夫,這是后人所羨慕的。

一日,帝堯與舜又在閑談,舜問帝堯道:“天王之用心何如?”帝堯道:“吾不傲無告,不廢窮民,苦死者,嘉孺子,而哀婦人,此吾所以用心已?!彼吹溃骸懊绖t美矣,而未大也?!钡蹐虻溃骸叭粍t何如?”舜道:“天德出而寧,日月照而四時行,若晝夜之有經,云行而雨施矣。”帝堯道:“然則膠膠擾擾乎!子,天之合也;我,人之合也?!?

一日,二人又閑談,帝堯問舜道:“從前有一年,朕因為宗、膾、胥敖三國不盡臣禮,想起兵去伐他,后來事勢有阻礙,未曾去伐,但是每到南面聽政的時候,心中總覺不能釋然,這是什么緣故?”舜道:“臣的意思,治天下總以德為先,武力次之。宗、膾、胥敖三國之君,譬如蓬艾中間的小鳥,聽他飛翔,無所不可,不必因為他不臣,心中就不釋然的。昔者十日并出,萬物皆照,而況德之進于日者乎!”帝堯聽了,又非常佩服。

一日,帝堯到貳室中去訪舜,只見舜的行囊中,有琴一張,帝堯問道:“汝向來善于鼓琴嗎?”舜道:“但能夠彈,不能稱善?!钡蹐蛉〕鰜硪豢?,原來是五弦的,就問舜道:“琴的制度,一定是五弦的嗎?”舜道:“不必一定,少的一弦三弦,多的七弦九弦均可。臣用五弦琴,是臣師紀后所傳授。”帝堯就叫舜彈了一曲。次日,就命樂師質,特制了一張七弦琴賜舜,并且說道:“汝琴五弦,朕加二弦,所以合于君臣之恩。”舜稽首拜謝。

自此之后,舜在甥館,盤桓了一個多月。一日,與娥皇、女英商定,向帝堯告辭歸去。帝堯于是大張筵席,為舜餞行,又賜了無數(shù)物件,內中有一塊寶玉,名叫昭華之玉,大約取昭顯重華的意思。對于舜的父母,亦有贈送。舜一一拜受,起身歸去。九男百官依舊隨行。

到了溈汭,舜和二女先來見父母,并將帝堯所贈的物件一總呈上。瞽叟是一物無所見的,都由首逐件報告。那后母看了,雖是歡喜,然而尚有嫌少之意。獨有象和二嫂久不見了,等舜與二女回宮之后,急忙來見。舜殷勤招待,并將帝都風景大略和他談談。象看見帝賜的干戈、七弦琴和雕弓等,非常喜愛,玩弄不已。舜因為是天子所賜之物,不便轉贈于弟,擬照樣制了送象,但是并不言明。哪知象去之后,愈想愈眼熱,愈想愈心焦,既想二嫂,又想這許多玩物,不由得不暴躁發(fā)怒。他母親知道他的心思,百般勸慰。象咬牙切齒地說道:“我不弄她到手,我不是人!”母親道:“物件有幾種,我明朝向他去要,或者可以弄到手,人是難的呢?!毕蟮溃骸拔也恍既ハ蛩?,我自有方法可以弄她來。物件要緊,人尤要緊。我只要將這個不孝的畜生殺死,怕她們都不是我的么!”母親道:“你不要胡說,殺人是要償命的!”象道:“怕什么!我自有方法,叫他死而無怨,看我的手段,看我的本領?!闭f罷,恨恨不已。那時首適值在后面,聽到這番話,知道是為舜而發(fā)的。次日,湊個空閑,告訴了二嫂,叫她們勸舜留心。過了幾日,卻安然無事。

一日天雨,舜到瞽叟處去問安,瞽叟道:“我后面藏米的屋子漏了,米多滲濕,你須想個法子去修理?!彼磻朗牵斚滤闯鰜砭徒袔讉€工人,去將倉廩治好。過了兩日,瞽叟又向舜道:“廩上仍舊漏呢!你前日叫來的幾個人,真是太馬虎了,你去看看?!彼吹綇[中一看,上面果然有一個大洞,時值雨后,廩中漏得不堪。舜覺得詫異,暗想,我前日叫來修理的幾個人,不會如此疏忽的,這是什么緣故呢?瞽叟道:“明日天晴了,你給我自己上去修治,省得那班人不用心?!彼催B連答應道:“是?!碑斚禄厝?,便將此事告訴了二女。娥皇一聽,便說道:“不好不好!這個不要就是計呀!”舜道:“想來不至于如此?!迸⒌溃骸凹词共皇怯?,我想總以防備為是?!彼吹溃骸霸鯓臃纻淠??父命又不可違?!倍鸹氏肓艘粫海f道:“有了?!本徒信⒌溃骸懊妹茫∥蚁氪耸轮kU,就在上了廩之后,急切不能下來。假使有如蓋如笠的物件,手中拿住,抵著了空氣,使人慢慢地墜下,或者不至于死傷?!迸⒌溃骸拔乙噙@樣想,最好如蓋一般的物件,可以收,可以放的,明日上去時,收起來,藏在身畔,不使人看見,果真有急難了,那么就撐起來跳下,豈不是好!”娥皇道:“我二人意見既然相同,就做吧。”當下到庭外,斫了兩枝大竹,細細劈開,竹梢做干,竹根剖成細片,再打過眼,用線索穿起,上面蒙之以布,下面再用機括撐住,可以伸縮。起初做了一個,能伸而不能縮,甚不適用,兩人又細細研究,再加改良,居然可用了。娥皇道:“妹妹,我們再做一個吧,一只袖子里藏一個,豈不是好!”女英道:“好是好的,不過袖子里藏不起,怎樣呢?”娥皇道:“管他呢,且做了再看?!庇谑莾涉⒚糜趾狭ψ隽艘粋€,叫舜先在袖內藏藏,哪知竟有點累贅,而且看得出。兩姊妹又商量了許久,將柄截短些,女英又設法將舜的兩袖拆開放大,說道:“這個叫作鵲衣裳,明日的工作,可以叫作鳥工,但愿在空中能如鳥鵲的飛翔任意,才好?!碑斚滤磳缮w分藏兩袖之中,居然看不出了。娥皇道:“我看斗笠也不可少。工人升屋,戴斗笠以遮太陽,本來是當然之事,有斗笠戴在頭上,跳下來或者格外平穩(wěn)些?!庇谑怯秩∵^斗笠來,縫補堅固,嘆了一口氣道:“人事已盡,所不可知者天命了?!睍r已夜深,三人胡亂地睡了一覺。

次日黎明,舜藏了兩蓋,攜了斗笠,往朝瞽叟,問安已畢,卻不見象和后母。瞽叟道:“今日天色已晴,汝可去完廩了?!彼催B連答應,即忙來至后院,只見象和后母都站在廩門之邊,不知談什么。舜忙過去給后母請安,又向象道:“三弟今日起身甚早?!毕蟮溃骸拔矣浤顝[中之米,恐怕它受潮而霉,所以和母親來看看?!彼吹溃骸澳敲?,門窗不可以閉著,打開來透透風,那霉爛就可以減少了?!闭f著,就要來開廩門。那后母忙攔住道:“不可不可!我我我里里面有要要緊物件,放在那里,不不不要開?!焙竽刚谡f時,象早過來,將身擋住了門。舜見此情形,知道今日之事非常危險,但亦不露聲色,即說道:“父親命我完廩,我上去吧,梯子在哪里?”象用手指道:“在對面。”舜看見,便過去掇了來,一級一級地升上去,升到一半,已從窗欞中望見,里面并無米粒,都是堆著些干柴枯草之類,心中益發(fā)明白。剛爬到屋上,忽覺腳旁有物移動,回頭一看,只見那梯子已被人移去了。舜知道禍事已迫,不敢怠慢,忙先爬到屋脊上,察看四周情形,只見面面臨空,有一處房屋雖則相近,然而距離亦有一丈左右,料想跳不過去。那時,下面已有畢剝之聲,煙氣亦迷漫而出。舜急將兩蓋取出,攜在手中,那時西北風大作,東南兩面盡是煙氣,舜即爬到西面,往下一望,約有二丈高,然而顧不得了,急將兩蓋撐起,兩手擎住,站將起來,往下跳去,但覺悠悠揚揚,落在地上,竟一無損傷?;琶G了兩蓋,除了斗笠,要想來救火,那時鄰舍居民都擔了水,持了械,來救火了。當頭一個,看見了舜便大嚷道:“都君一個人在這里救火呢!我們在外面,已都看見了,令弟竟還沒有知道,抵死地不肯放我們進來,幸虧令妹呼救,令弟才肯讓開,再遲一刻,可不得了呀!”舜道:“諸位費心,感謝感謝!趕快替我們救一救?!蹦菚r九男百官等亦都率領人夫來了,七手八腳,一齊動手,但是風猛火熾,無從設法,雖有水澆上去,正如添油一般,須臾之間,房屋崩倒,盡成灰燼。那時象跟在后面,看見舜依然尚在,幫同救火,竟像一點損傷都沒有,心中著實奇怪,暗想,他莫非有遠跳的本領么?火熄之后,救火者紛紛散去,象看見了舜,假作不知道的樣子,反問舜道:“你上屋之后,我和母親就到里面去,究竟這火從何而來的呢?”舜道:“我亦不知道,大概不知何人遺落在那里的吧?!闭f著,首跑來,就問舜道:“二哥無恙么?”舜道:“多謝,無恙,父親受驚么?”首道:“還好,沒有受驚。”舜就來老父處,問慰一會兒,就告辭回去,一路的慟哭,暗想:人家父母,總是很親愛的,何以我的父母,竟要設法弄死我?我的罪惡究竟在哪里呢?殊不可解。娥皇、女英接著,知道僥幸而免,私相慶慰,又慰勸了舜一番。

過了多日,忽然首神色倉皇地跑來和二嫂說道:“前日焚廩之事,事前妹一無聞知,幸而天相吉人,二哥竟脫了險,真是恭喜。昨晚妹聽見三哥和家母密談中有‘空中可逃,地中看他怎樣逃’的話,妹深恐與二哥又有關系,所以特來通知,請速防備,妹去了?!闭f罷,匆匆而去。娥皇、女英聽了,頓時又非常憂慮,然而“地中”兩個字如何解呢?指何地而言呢?一時竟猜不出,等舜回來,就告訴了舜。舜想了一想道:“哦!一定是浚井。我記得那邊屋里,是有一口井的?!倍鸹?、女英聽了,不禁失色,齊聲道:“果然如此,那么怎樣?”又歇了一會兒,說道:“我看,先在那井中旁邊,穿一個洞,可以藏身,豈不是好。”舜道:“這個做不到。第一,井在那邊,我如何去穿?第二,即使穿了,他將上面堵塞,我藏在里面,如何能活呢?”三人說到此處,面面相覷,一籌莫展。忽然娥皇道:“有了?!彼磫柕溃骸霸鯓??”娥皇道:“井在何方?”舜指著東北角道:“大約在這一面?!倍鸹实溃骸半x此地大約有多少遠?”舜道:“大約有三四丈?!倍鸹实溃骸澳敲矗覀兿仍诖说氐倪@一口井里,對準方向,穿一隧道過去,接著那口井,萬一有事,就從這隧道里鉆過來,此法如何?”舜和女英聽了,都以為然,但是方向如何對得準呢?女英道:“這個容易,我們先用梯子,布到垣上,望一望就是了?!碑斚聸Q議之后,舜立刻就動手起來。那鋤犁畚鋦等,本是農家必備的,舜走下井去,慢慢掘土,娥皇,女英輪流地搬運,日里不足,繼之以夜,三人精疲力盡,只開得二丈左右遠,又恐怕掘錯了方向,不時地升梯登看,益覺勞乏。幸喜次早進見瞽叟,竟沒有提起什么事。歸家再掘,到得下午,約有三丈多遠了,居然與那邊的井有點相通,但是僅有很狹很小的一點光線透出。舜氣急力竭,汗如雨洗,幸喜不曾掘斜,方自欣慰,走出隧道,稍事休息。忽然瞽叟處飭人來叫,說道:“有要事叫舜就去?!彼礈喩砦勰啵谥屑奔贝饝?,立刻舀水,大略盥洗一遍,娥皇、女英早將衣服送來,替舜穿好,又將各處用帶系緊。舜問什么緣故,娥皇道:“系緊了,好預備鉆隧道,省得有牽扯不便,這個叫作龍工之衣。”說罷,女英又將斧鑿等納入舜衣中,外面仍穿上衣裳,匆匆來見瞽叟。瞽叟道:“我叫你來,非為別事,后院中那口井,渾濁了,你給我去浚一浚?!彼催B聲答應,心中卻禁不住酸楚萬狀。到得后院中,只見四面,一畚箕一畚箕的泥沙土石,堆積得不少,后母及象卻不見蹤跡。舜暗想,若非妹通知,此命休矣!雖然,為禍為福,還是難說。一面想,一面走到井邊,將外罩的衣裳脫卸,就向井中直跨下去。原來鑿井是舜生平的長技,舜每到一處耕田,必定親自鑿一口井,因此跨下井去,極為自然。一路下去,一路四邊張望,都是漆黑,并無光亮,不得已,取出斧鑿,到處亂擊,有一處松而且空,料想是剛才所掘之隧道了,急忙用盡平生之力鑿去,頓時與那邊隧道打通,但是泥沙梗塞,一時不易鉆過,而耳中仿佛聽見啼哭之聲,又仿佛有斥罵之聲,頭上泥沙土石已蓋頂而來,頭頂肩背早被打擊了幾處。舜知道危險之至,狠命地向隧道中爬鉆,那從頂上來的泥沙土石,更如瀑布的傾瀉,股上腿上又打著不少。舜全身鉆進隧道中,氣力全無,不能動彈,忽然覺得眼中火光一耀,又聽得似有人語,舜知道是英、皇來探望,精神一振,努力地就鉆了出去。

且說象與他母親本閃在后屋之中,看見舜跨下井去,二人急忙走到院中,將所預備的泥沙土石畚箕提起,要往井中傾去。忽見首飛奔地跑來,將母兄兩個所提的畚箕奪住,不使他們傾倒,口中苦苦地代舜哀求。她母親大罵:“干你甚事!給我滾開去!”首仍舊不放,仍是哀求。象勃然大怒,罵道:“你敢來破壞我們的事!”說著,放下畚箕,劈面一掌,又用手一推,首踉踉蹌蹌地退到丈余路之遠,顛于地上,痛哭不已。這里象和他母親才將各畚箕的泥沙土石逐漸傾倒到井中去,有如許時間的騰挪,舜才能夠逃出,亦真是舜的救星。過了一會兒,各畚箕的土石泥沙都已倒完,井亦差不多填滿了,象不禁拍手大喜,和他母親說道:“怎么樣?我的謀略!看他這回逃到哪里去!照母親前回焚廩的政策,我早知道不對的,因為他在屋上,可以跳,即使不會跳,鄰人看見了,還要來救,不是萬全的,果然,徒犧牲了一間房子?,F(xiàn)在豈不是好么!”他母親也笑笑說道:“我何嘗不知道,不過我想殺人是要償命的,推說失火燒死,就無痕跡,我是這個想頭?!毕蟮溃骸拔疫@個方法,何嘗有痕跡呢?人家查起來,只推不知道,他們絕不會疑心到井里去的?!蹦菚r首見井已填滿,料想舜決不得活,直哭得昏暈過去。象跑過去踢她一腳,說道:“這回事情,你如若敢向人漏泄一個字,管教你也立刻不得好死!”他母親也說道:“那是萬萬漏泄不得的,萬一漏泄了,我們兩個人去受罪,你心里忍么?”首不敢作聲,站了起來,跟了母兄,走進房去。只聽見象叫道:“父親!今朝事情已做成功了,這個功勞,都是我的?,F(xiàn)在先將他的家產分一分,牛羊我不要,歸了父母,倉廩我不要,歸了父母,干戈歸我,琴歸我,弤歸我,還有兩個嫂子,想來父母更沒有用處,叫她們給我疊被鋪床,晚上陪我睡覺。父母你看,我分得對不對?”瞽叟夫婦大笑道:“好好!隨你隨你。”象聽了,得意之極,叫道:“我就去望望二嫂來。”說著,轉身便來到舜處,剛進大門,只聽見里面叮咚叮咚的琴聲,象料想是二嫂在那里彈,不禁心癢起來,便大叫地跑進去道:“好嫂子!你們好快活呀!我來陪你們?!蹦闹捨凑f完,一看,坐在床上彈琴的并不是二嫂,竟是個舜,二嫂卻分立在兩旁。象到此,真是出其不意,萬分為難了。留又不可,退又不能,恨不得尋一個地縫,立刻鉆進去,心中又想:舜已給我埋在井中,何以仍舊會得在此彈琴呢?究竟是怎樣一回事呢?一霎時思潮起落,不禁目瞪口呆。倒是舜和英、皇,仍舊客客氣氣地讓坐,問他從哪里來。象只得期期艾艾的,隨口胡謅道:“啊喲!我我實實在記記記掛二哥呀!”話未說完,良心發(fā)現(xiàn),頓時將一張臉漲得緋紅。舜見他如此,也不和他認真,便說道:“三弟你來亦好,我這幾日忙得很,你有工夫,可以代我管理這些臣庶吧?!毕舐犚娝慈绱苏f,心中益發(fā)不安,如坐針氈,勉強支吾了幾句,就告辭而去。回到家中,他母親就問他道:“你來得這般快,莫非那兩個女的不肯從你么?”象道:“怪怪怪!不是鬼,定是妖?!彼赣H詫異道:“怎樣怎樣?”象道:“我們親眼看見他埋在井里,哪知他卻在床上彈他的琴,豈不是妖魔鬼怪么!”他母親聽了,亦驚疑不定,兩個人再同到井的四周,看了一回,亦看不出痕跡。他母親道:“不要這個人有鬼神保佑,暗中救扶么!我看你還是歇了這個念頭吧?!毕蠛藓薜卣f道:“我一定不肯歇,我不弄死他,不是人!”當下只有首聽見了,知道舜并未死,暗暗歡喜。

品牌: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
上架時間:2020-07-01 13:58:55
出版社: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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