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章節(jié)
書友吧第1章
“首發(fā)于2012年‘小說現(xiàn)代’2012年9月刊，譯者丁丁蟲?！?
“如果沒有被選為飛行員，你有別的目標嗎？”
“沒有。我是飛機的部件，除了做飛行員，沒有其他選擇?！?
三村單手把運人的滑輪拉到自己面前，將掛鉤掛在繩索上。這種運人的滑輪叫作“普里奧”，頂端連著硬化碳繩。三村抓著普里奧掛在繩索下方的樣子，比起人，更像一件會思考的行李。
風從平臺下面吹上來水的腥臭和海藻的氣息。天色和往常一樣陰沉沉的。從三十米的高度向下看，冥海散發(fā)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黑色光澤。
冥海起伏不定的泥土下潛藏著泥棲生物。有身體三分之一都是大嘴的泥鰻，有用尖銳的口器吸取獵物體液的泥蠅，也有能用螯輕松夾斷人手的泥鯱蟹。它們在泥中棲息，在泥中游弋，在泥中尋找果腹的獵物。就算不用單筒望遠鏡，也能清楚地看到泥蛇在泥中游泳的樣子。根據它們浮出冥海表面部分的大小，可以判斷出它們的成長狀況。那些生物能長到很大，甚至可以一口吞下好幾個人。雖然名字叫“蛇”，但其實稱之為“龍”更合適。
冥海里傳來刺鼻的惡臭。雖然被風吹淡了些，惡臭依然刺激得讓人眼睛生疼。三村把頂在額頭的防風眼鏡拉下來戴上，眼睛總算舒服了一些。
眼前排列的高塔和鋼柱都是古代的建筑。那些高塔現(xiàn)在用作居住區(qū)，在高塔與鋼柱、鋼柱與鋼柱之間，布滿了結實的碳素繩索。無數(shù)人和貨物通過掛在碳繩上的普里奧穿梭來往。碳繩距離冥海平均有二百五十米高，這里沒有恐高的人。
塔之間的距離太遠，無法建橋。因為橋的構造決定了它沒有足夠的強度撐住這么遠的距離，而且建筑材料也不夠。冥海中只能生長藻類，人們嘗試過很多次，依然無法將冥海改造成人類能夠行走的堅固大地。所以人們才想到通過碳繩軌道和普里奧來移動。這種交通工具乍看起來頗為危險，不過習慣之后就會覺得它簡單又方便。
準備好之后，三村單手握住普里奧的掛鉤，從塔的最上層滑向空中。
碳繩猛地拉緊，反作用力讓三村的身體略微一跳。普里奧吊著三村，開始在碳質繩索上飛速滑行。風吹在身上感覺很舒服，用普里奧在空中滑行，就像是在空中飛翔。
軌道的下方能看到蜘蛛網一樣的安全網，網上密密麻麻地粘著泥棲生物的卵塊，就像被安全網捕獲的獵物。卵塊黝黑發(fā)亮，眼看幼體就要孵化出來了。一般情況下，泥棲生物的幼體很快就會潛入到冥海中，但有時它們也會向塔的方向攀登。如果它們爬到塔上，就會破壞食品庫，所以在孵化前去除卵塊就成了必不可少的工作。然而最近卵的數(shù)量太多，除卵的工作已經做不過來了。
每個人都明白，當泥棲生物的數(shù)量遠遠超過人類時，這里會發(fā)生什么事。那將是滑輪之地的終點。人們竭盡全力，希望延緩那樣的未來降臨。
碳繩和鋼柱每天都在損耗，如果放任不管，它們很快就會斷裂崩塌，所以三村身為修理工，一刻都閑不下來。鋼柱的根部滿是泥土，沒人知道它已經存在了多久，泥土的腐蝕又進行了多久，就連三村自己也不知道。人們曾經想過潛入冥海進行調查，但是潛水艇的推進器無法穿過冥海的泥土；而如果人類身穿潛水服進入冥海，立刻就會成為泥棲生物的食物。
人們需要在高塔和鋼柱倒塌之前找到新的土地。
抵達中轉鋼柱之后，三村的普里奧轉向了T字形橫桿的另一邊。普里奧的車輪嵌入傳送槽，響起刺耳的嘎吱聲。三村通過這種聲音判斷傳送槽的磨損程度。當聲音變得平滑時，就需要更換傳送槽了。這也是三村的工作之一。
經過中轉地點十分鐘后，一個滑行在另一條繩索上的男人突然在三村的眼前墜落下去。他抱著巨大的行李，和普里奧一起落入冥海。
斷裂的繩索像鞭子一樣抽打著冥海的表面，泥漿如血一般在繩索周圍飛濺。失去連接通道的兩根鋼柱亮起了警示燈。墜落的人掉在安全網上，但不幸的是，安全網裂開了，沒能接住他，于是他落入了泥漿的海洋里。那人依靠行李的浮力漂浮在海上，當他在水中掙扎時，周圍的泥漿開始蠕動。
那人看到泥漿表面的動靜，發(fā)出刺耳的哀號。三村按下手邊控制盤上的按鈕，普里奧加快了速度。
他并不是要去救那個人。
普里奧的速度達到最快，瞬間將三村帶離了事故現(xiàn)場。即便他留在那里，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人被泥蠅的幼蟲或者泥鯱蟹吃掉。泥棲生物的尖牙可以咬碎人類的頭蓋骨，三村從小就習慣了它們撕開人的肚子、拽出內臟的場面。掉下去的人是沒救的。如果想救他們，自己也會被吃掉。唯一的選擇，只能是帶著揪心的罪惡感迅速離開。
那人的慘叫聲很快就聽不見了。三村回想著小時候的痛苦經歷，控制普里奧向前滑行。
滑到連接工廠塔A-204的繩索盡頭，三村跳上平臺，跑向位于塔內的辦公室。他在墻上的地圖上查找剛才發(fā)生事故的位置。確認了準確的位置之后，在工程表上寫上了預定計劃——
“C3／58／硬化碳繩斷裂。派遣：修理工一名、希爾克奧爾姆一套?！?
外面?zhèn)鱽砹似绽飱W到達的聲音，隨后響起安全鞋的腳步聲。福永廠長走進房間，看見三村的臉色，他皺起了眉頭。
“又出事了？”
“對。”
“希爾克奧爾姆不夠，現(xiàn)在修不了?！?
“那可是主干路線?！?
“沒辦法，就算拉了線，硬化碳素也不夠?！?
三村點點頭，在剛才寫好的文字后面加上了“未定”兩個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