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伯爵捆好之后,眾人優(yōu)先救治場中仍然活著的傷員。
即便是沒有受過多少武道訓練的貴族,對于治療術這個初級卻往往能救命的法術也是有所掌握的。雖然不少人喝了那酒之后魔力流失嚴重,但總體每個傷員還是能保有兩人以上的治療術救治,存活率總算是得到了保障。
那些黑衣人沖進舞池砍殺時,大家手無寸鐵,死傷慘重。直到妮婭、雷克斯和杰斯打開局面,侍衛(wèi)們開始反擊為止,已經(jīng)死去了很多人,其中包括很多根本無法反抗的年輕貴族,有一些還是來參加成人禮的孩子。
很多人在今晚失去了珍貴的親人和信賴的侍衛(wèi),哭喊聲回蕩在寂靜的夜里,聽著格外凄涼。
特溫斯在舞臺邊找到一張在混亂中也沒有被打翻的長桌,小手抓著桌上早已冷掉的食物大口吃了起來。雖然只喝了一杯混有驅魔粉的酒水,但那一掌也花去了她大量的魔力。
馬失禮在一旁輕輕揉了揉她的后腦勺,說道:“辛苦你了,如果你不在,今晚真不知該怎么辦?!?p> 特溫斯抬起腦袋,口中咀嚼著肉塊,目光閃亮地望著他。
帶人去盤查伯爵府內(nèi)部的鷹眼此時回來了。他身上滿是血跡,有兩道傷口深可見骨,但仍是強打著精神,目光冷峻干練。
“已經(jīng)搜查過整座宅子了,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可疑人物?!?p> 馬失禮說道:“先救治傷員吧?!?p> 鷹眼手一揮,剩下的幾個衛(wèi)兵各自去處理傷勢了。緊急召集回來的新衛(wèi)兵已經(jīng)把守住了宅子各處。
馬失禮來到舞池中,看到正在幫妮婭包扎手臂傷口的萊娜。妮婭的臉色看上去不是很好。
“沒事吧?”他問道。
兩個姑娘都抬頭對他笑了笑,搖了搖頭。但妮婭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勉強。
“怎么了?”
妮婭抿了抿嘴,緩緩啟齒道:“……第一次殺人?!?p> 她看著遠處倒在地上的某個黑衣人,眼神有些悲憫。
“習慣就好了?!瘪R失禮安慰道。“游俠這條路,有時候本就不得不殺一些人,其中甚至會有些可以說是無辜的人。”
說著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目光淡淡地投向外面無邊的黑夜。
“他……一定也有家人,有父母,可能也有子女……”妮婭小聲說著?!暗切┯H情友情愛情全都不會再有了,因為我殺了他。”
她的手微微顫抖著。
“我有點后怕。如果再來一次,我怕我沒有勇氣殺死他們……”
“殺死一個人,本就要背負起他的余生?!瘪R失禮說道。“不用刻意擯棄這種想法。正因為抱持著這份沉重感,才不會迷失在無盡的殺戮中。如果殺人都殺得麻木了,才是真正的悲哀?!?p> 妮婭點了點頭,擠出一個笑容給他。
不遠處可以看到雷克斯的身影,他背上挨了一劍,正坐在舞池邊接受緊急處理。一頭紅發(fā)顯得有些雜亂,臉色有些蒼白。
“你怎么知道這個伯爵是假的?”問話的是跟在馬失禮身后的鷹眼。
妮婭也隨之抬起目光,好奇地看著他。
他想了想,說:“這個七色堇伯爵未必是假的……不,他應該是真的。”
他看著鷹眼與妮婭,說道:“如果是假冒的伯爵,在要接待這么多貴族的日子里,太容易露馬腳了。隨便幾個關系近的貴族跟他敘敘舊就會發(fā)現(xiàn)問題?!?p> 兩人點了點頭,隨后妮婭問道:“那你怎么知道伯爵跟那些黑衣人是一伙的?!?p> 馬失禮說道:“選在這樣一個日子里襲擊舞會,他們的目的顯然不是求財。如果是針對某個人的話,刺殺最多也只需要幾個人,不可能考慮和衛(wèi)兵正面交手。”
“所以他們的目的不是別的,而是在場的人?!彼f著指了指這個舞池?!皻⒌暨@里所有的人,或者挾持其中的部分人,才是他們的目的?!?p> “……這和伯爵有什么關系?”
“伯爵下了所有人的武器。”
鷹眼想了想,問道:“白天發(fā)生了那樣的事,讓大家把武器交出來難道不合情理嗎?”
馬失禮搖搖頭說道:“就算沒有白天的事,他也會找其他借口。大家都是貴族相關人士,再怎么也不至于直接拔劍廝殺。如果怕鬧事的話,就算沒有武器該鬧的事還是會發(fā)生,交出武器其實沒什么意義?!?p> 他頓了頓,接著說:“而且,酒里被人下了驅魔粉。”
“驅魔粉怎么了嗎?”
“你想想,在場的都是貴族和侍衛(wèi)。雖然毒藥和迷藥會被試吃的人驗出來,但除此之外可以起作用的藥還有很多吧?侍衛(wèi)大多是戰(zhàn)士系出身,驅魔粉對他們的削弱效果有些可有可無?!?p> 妮婭蹙眉想了想,問道:“消耗掉大家的魔力,讓大家進不了法武境難道沒意義嗎?”
回答她的是鷹眼:“混戰(zhàn)中本就沒有讓法武境施展那種速度的空間,法武境的強大主要還是體現(xiàn)在一對一的決斗中?!?p> “不錯。所以驅魔粉作用實在太有限,換做是我的話,且不說那些效果千奇百怪的煉金藥劑,下點瀉藥效果都比這好,雖然那些也更容易被發(fā)覺。”馬失禮點頭道。
“只有一種情況例外,那就是下藥的人知道今晚大家會被解除武器。沒有武器的侍衛(wèi)本就比普通人強不了太多,再用不易被察覺的驅魔粉不知不覺消解掉大家體內(nèi)的魔力,讓他們用不了法術,這時驅魔粉才有意義。而白天時就已經(jīng)知道晚上大家會被除掉武器的人,應該只有伯爵和鷹眼吧?畢竟要求大家交出武器也就一兩句話的事,不用提前準備什么?!?p> 鷹眼點了點頭:“原來如此?!?p> 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向兩人微微行禮,也去處理身上受的傷了。作為一個侍衛(wèi)而言,鷹眼確實很不錯,在混戰(zhàn)中體現(xiàn)出了足夠強大的實力,受了不輕的傷依然能堅持到現(xiàn)在。
目送鷹眼離開后,妮婭的肩膀也已經(jīng)包扎完畢。萊娜作為一個女仆,急救技能似乎也學得不錯,包扎完妮婭這邊之后,輕輕捻起裙子便趕去為其他人包扎了。
妮婭起身活動了一下身子,忽然看著馬失禮,輕聲問道:“那個伯爵好像認得你?”
“他確實認出我了?!?p> “他還說什么‘你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你了’,那是什么意思?”
馬失禮輕輕瞥了她一眼。
“我知道你絕不是什么壞人?!蹦輯I的目光很真誠?!暗蚁胫览蠋煹纳矸??!?p> 他輕輕抬手,將右手手背上那片模糊的疤痕對她晃了晃。妮婭的瞳孔微微放大,深吸了一口氣。
“你真的是……?”
“我曾經(jīng)是?!?p> 她微微向上瞄著,觀察著他的表情,壓低了嗓音:“你說要去中央王城調(diào)查些事,是不是關于……怎么把加護拿回來的事?”
他搖頭道:“未必拿得回來。”
妮婭忽然低下頭,垂著眉毛說道:“對不起,不該讓你陪我來這里的?!?p> 馬失禮輕輕彈了彈她的腦門,說道:“別傻了,我和特溫斯要是沒來,今晚大家都得死在這里?!?p> “可如果……”話說到一半妮婭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了,陡然縮了回去?!叭绻阏婺馨鸭幼o拿回來,可以救更多的人?!?p> 馬失禮抄起雙手想了想,對她說:“我問你,遠在天邊的一萬人,和近在眼前的一百人,你救哪個?”
妮婭蹙眉仔細想了想,試探著問道:“一萬人?”
一記手刀輕輕打在她腦袋上。
“你就不會先救眼前的一百人,再去救遠方的一萬人?”
妮婭輕輕捂住腦袋,皺著小臉說:“萬一來不及怎么辦?”
“那也沒有辦法?!彼f?!叭绻茄矍暗囊话偃撕鸵蝗f人,毫無疑問應該選一萬人。但如果并不是,那哪邊離得近先救哪邊。就像沖進火場去救人一樣,你不該去考慮誰活下來價值更大就先去救他,而是應該從離你最近的人開始救起?!?p> 聽著他的話,妮婭陷入了沉思。
“妮婭,我的老師教過我一個道理:不要總想著自己可能可以做到些什么,而是專注于做到眼前的事。換句話說,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p> 妮婭自然已經(jīng)知道他口中的老師是誰。
“現(xiàn)在的我確實很弱,去東線或者南邊都只是一個有點經(jīng)驗的普通小兵罷了。也許王都之后,我確實可以再去救很多人,但這不代表今天在這里救下這些人是沒有意義的,是需要你來道歉的。”
他看著妮婭,認真說道:“能做到什么不重要,做到了什么才重要?!?p> “他說的很對?!崩卓怂共恢螘r已經(jīng)來到了兩人身邊。他向馬失禮微微行禮,說道:“受教了?!?p> 馬失禮微微點頭。
“我都有點想拜您為老師了,您介意收下我嗎?”
他上下打量了雷克斯兩眼,擺手道:“算了吧,論實力現(xiàn)在我甚至還不如你。加上你歲數(shù)和我差不多大,在你面前我實在擺不出老師的架子。而且……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小子打的什么算盤?!?p> 雷克斯瞥了妮婭一眼,輕嘆一口氣。妮婭卻是沒有說話,似乎還在思考他剛才那番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