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同路

　　善惡有輪回，生死由天命。

　　董駿欽收了陣法，問了最后一個問題：“你為何一開始不明言?”

　　這回輪到阿律氣笑：“我和你什么關(guān)系啊?不過萍水相逢，還是不太愉快的那種，說話兩分真，三分假，五分不點破，這才是人之常情吧?再說了，咱評評理，我和你從認(rèn)識到現(xiàn)在，我的事你倒是都知道了，你的事呢?除了你是大夫，你家是皇商，你在天青境學(xué)醫(yī)，和那穆擒風(fēng)是兄弟，你還說過什么?”

　　董駿欽眨了眨眼，突然笑道：“我的事，你想知道什么?”

　　是了，阿律的事，若不是董駿欽逼問，她也不會吐這么多?？墒嵌E欽的事，說實話每一次要不是為了脫身誰管他。然眼下兩人這樣的情勢，不問問，好像有點虧啊。

　　于是阿律憋出個問題：“你在昌御，為什么非得給我把脈?可別說是因為我摔下來，你醫(yī)者仁心，要確認(rèn)我沒摔傷哦，鬼才信……不對，鬼都不信的?！?p>　　“噗?！倍E欽被這鬼都不信給戳笑了，“是，不僅僅是為了確定你是否摔傷?！?p>　　這回?fù)Q阿律喝茶聽?wèi)蛄恕?p>　　董駿欽道：“我家有一位女眷，是我爹娘收養(yǎng)的義女。因為一些紛爭，全家?guī)资谌嗽饧槿送罋ⅰＶ挥兴?，?dāng)時年紀(jì)小，被母親藏在柜子里而逃過一劫。但是目睹過一夜血洗的場面后，落下了心病。后來便得了失魂癥?！?p>　　“失魂癥?”這個病阿律聽說過，“所以她的魂魄?”

　　“失魂只是一種表象，患此病者每日看著像失魂落魄一般，但其實三魂七魄是齊全的，只是不得其位?！倍E欽提到這事就愁，“肉身中有十個穴位分別對應(yīng)三魂七魄，如果魂魄不在正確的位置上那便等同于沒有。因而她每日精神不濟，身體也跟著越來越差。那日在昌御，我無意中看見你，發(fā)覺你的氣息漂浮與她很是相似。后來你拉著我逃跑時，我探過你的脈象，和她的不同，但也算是異曲同工。然而，同是風(fēng)中殘燭的將死之脈，你的言行舉止……說話中氣足，力氣也挺大，顯然是正值壯年的樣子。所以我才想正式把一次脈，確定我沒有探錯?！?p>　　阿律對董駿欽所言之事暫時還無法考證，但看他樣子不像壞人，故而信他七分：“那如果沒探錯，你想把我怎樣?”

　　董駿欽搖頭：“不是想把你怎么樣，我只是猜測你或許練過什么秘技或是吃過什么藥物，總之就是想請你到重草堂提我家那位女眷瞧一瞧，興許她這不治之癥有轉(zhuǎn)機?！?p>　　這么講好像也說的過去：“可你自己就是大夫，還師從天青境，你們都沒辦法的病癥，旁人更沒辦法了吧?而且她要是身體不好，那你干嘛不把他帶上天青境住著，我聽說天青境里修煉能吸收日月精華，包治百病?”

　　董駿欽苦笑：“我確實是大夫，也確實出身仙門，但我到底不是神仙。況且當(dāng)年她家出事后，還有漏網(wǎng)的兇徒?jīng)]抓到，所以除了家中心腹之外，我爹娘并未沒有告訴任何人關(guān)于她的存在。直到我五歲第一次下天青境回燕郊才曉得自己多了個義姐。當(dāng)時我?guī)煾狄蔡嫠\斷過?？墒菐煾党司徑庖舱也坏礁蔚姆ㄗ?。而帶她去天青境……穆擒風(fēng)和你說過重草堂這個皇商的身份有些敏感的原因吧?”

　　阿律點頭：“我是不太懂啦，就是什么世家之亂，什么官宦子弟不入江湖之類的?！?p>　　董駿欽道：“對，我的義姐原本就是官宦人家?！?p>　　“那……那還被一夜滅門?”阿律震驚，“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朝堂爭斗?”

　　對此，董駿欽不再多說，諱莫如深地嘆口氣。

　　“啊，這種事我在鬼市也聽過。”阿律似乎想起了不少“聽說”，一臉哀嘆。

　　不過比起這個，從方才起董駿欽就好奇鬼市到底是個什么樣子。自己只在志怪傳說中看到過，還從未親眼見過。

　　“你想去鬼市?也不是不行，我找個法子把你的人氣遮一遮，應(yīng)該就沒問題了?！卑⒙上肓讼?，覺得要不現(xiàn)在就去，“正好我要把他的殘魂帶回去，不如……”

　　董駿欽反而拒絕：“現(xiàn)在不行，我急著去找我?guī)煾?。?p>　　阿律倒是不急：“那你多久回來?我可以在這里等你。等下，我暈了多久？”

　　“就兩三個幾個時辰吧。至于我?guī)煾?，他失蹤了，我不確定幾日能找到他，也不確定當(dāng)中是否會發(fā)生什么，不過最多七日就不再逗留。”若七日之后還無消息，再留在駝山也無意義，且燕郊那邊也瞞不了多久。

　　阿律掐指算了算：“七日，行啊。我十日之后回去還趕得上。從這里到鬼市，三天足夠。哎，對了，我們還在前溪村附近么?”

　　董駿欽道：“不，這里是天駝鎮(zhèn)。”

　　“天駝鎮(zhèn)?”阿律輕念，隨即噌的一聲站起來，驚恐道，“已經(jīng)到駝山了?!出了東關(guān)？！”

　　董駿欽點頭。

　　“你你你，你怎么把我?guī)У竭@么遠(yuǎn)的地方啊!”阿律開了窗一看，滿眼白晃晃的雪山，真是哭都哭不出來，“這么遠(yuǎn)我怎么回去啊！不行，我不等你了，你現(xiàn)在就把我送去鬼市！”

　　“現(xiàn)在？”董駿欽疑惑，“這鬼市在哪里？”

　　據(jù)阿律所知，鬼市有兩個入口。一個在西關(guān)外的巫山，一個在西南邊關(guān)內(nèi)的洛州。阿律還記得董駿欽的御劍，如果是御劍那巫山入口是最近的，然而巫山那一帶是云谷，煙霧繚繞、山林茂密能遮天，那里的鬼市的入口很難找到，一旦迷路就要兜好幾天的圈子，所以阿律思來想去只能是洛州。

　　然而董駿欽不答應(yīng)了：“從天駝鎮(zhèn)到洛州，幾乎是斜穿整個中原。就算是御劍也要兩天，阿律姑娘，在下真的很急，恕我不能再拖兩天?！?p>　　阿律仰天，果然遇到董駿欽自己就沒一件順心事：“那那……那你是怎么把我從前溪村帶到這里的？我記得前溪村離這里不止幾個時辰的路啊，就算你飛也得飛大半天的！”

　　“我是用御劍陣救你出來的。”董駿欽考量了一下，和她解釋，“若是御劍陣一日不到就能到洛州，但是以御劍陣來回需耗費大量靈力，師傅他生死未卜，兇吉不知，我……”

　　雖然董駿欽自認(rèn)為沒這個義務(wù)送她去洛州，但看著阿律逐漸絕望的眼神，心里竟生出了一絲抱歉。

　　于是他靈機一動：“阿律姑娘，既然你可以等到十日后回鬼市，不如這幾日先同我一道尋我?guī)煾怠Ｄ闱?，那個殺手，你并不知道他的來歷，我也不能保證他沒追蹤到我們此刻的方位。若是兩個人一道，互相有個照應(yīng)。至于尋我?guī)煾?，即便運氣不佳，七日后不論結(jié)果如何，我都先送你去洛州。如何?”

　　阿律聽了董駿欽的提議，內(nèi)心無限哀傷。剛才有一瞬間，她真想棄了這具身體，以殘魂之態(tài)速速飄回鬼市。

　　不過，再一想，那個莫名的殺手也確實是個危險。自己打不過他，跟著董駿欽好歹能跑的快些。

　　董駿欽見阿律猶豫，好奇道：“阿律姑娘，你這么急回去，是有何事?”

　　阿律道：“程旗的魂魄在我身體里，必須在十日內(nèi)送回鬼市讓元靈生殘補缺，否則他就趕不上和他爹娘一道過奈河一道投胎了。所以……所以可千萬要速速找到您師傅他老人家!我可不想毀人魂魄，斷人親緣，損己陰德。”

　　一提到陰德，阿律整個人陷入焦慮。她在屋里來回渡步，嘴里碎碎念個不停。

　　董駿欽看她這樣，不免覺得這女鬼有些傻，又反襯的自己有些陰險。不過，眼下這個局勢，與最初所愿相符，算是一切順利。

　　就這樣，事事順心的董駿欽在事事不順的阿律的催促下開啟了追魂，靈線所指乃駝山深處。

　　駝山一帶終年白雪，山附近的鎮(zhèn)子也是四季如冬。要進(jìn)駝山，董駿欽給阿律置辦了一件貂衣，免得她連最后一口氣都凍沒了。

　　然而阿律半人半鬼，五感遲鈍。只覺得貂衣新奇，并無冷熱之感。

　　董駿欽無奈：“這貂衣也算是個盔甲。駝山有妖，爪子鋒利，若遇上打起來，也不至于太快被傷。”

　　“有妖?”阿律可不是這么聽說的，“駝山的山神不在了嗎?怎么會有妖?”

　　“山神?”董駿欽打小就聽各路人說駝山是妖山，所以終年大雪寸草不生。人進(jìn)山，一不小心就被妖怪抓去了再無出路。

　　可是轉(zhuǎn)念一想，長老提過：世人皆說駝山有妖，但并無人親眼見過。白淵見過，但他從不承認(rèn)，只言他們不是凡物。

　　如此對比，董駿欽心生疑惑。師傅獨自來此，莫非駝山的傳言真的另有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