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尚的額頭隱隱有了汗意：“學，然后知不足；讀圣人書方可反思自己過錯，有何不對？”
“那你的意思是你知曉什么是對，什么是錯？”
“學生熟讀經義，自然知曉?！闭f到此，耿尚那有些稚嫩的臉龐再次散發(fā)出了光彩，顯然，讀書識字在平日里給他帶來了不小的殊榮。
楊晨：“那我問你，城門口的流民棚你可曾見過？”
“自是見過?！惫⑸姓啥蜕忻恢^腦，不清楚這楊掌盤到底意欲何為。
“那好，如今那里雖說是已被拆除，所有流民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但是就在數(shù)月前可是餓殍一片。你既然分得清對錯。那你每次經過時心中是如何感想？故意視而不見，還是看到后隨意一笑，而后大步走過。
如此簡單的道理我想你應該是能分得清的，救人則對，置若罔聞則錯，我說的可對？”
“這·······學生身無分文，更無縛雞之力，如何救得？”耿尚急得滿頭大汗，不過總算找到了一個理由。
楊晨擺了擺手：“先不說救得就不得，咱們就事論事。救人則對，不救則錯，是或者不是？”
“是?！?p> 耿尚咬著牙，點了點頭。
楊晨：“那你不救便是錯的，對否？”
“學生如何救·······”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你想說自己因為種種原因而無法救人，我可以理解，但是你可否想過，一千人你救不得，一個人你也救不得了？
或者說多一個人的口糧家中也負擔不起的話，那你給他一口吃的可行？”
耿尚已經低下了頭，面色有些羞愧。因為楊晨說的都對，他確實是什么都沒做，甚至有些瞧不起這群無家可歸的人。
“人與人，誰也不比誰輕賤，也不比誰尊貴。你號稱讀圣賢書，知曉禮儀，可有何用？發(fā)生在身邊的小事都不去做，還能奢求你以后去做什么大事嗎？沒有讀過書不可怕，以后還可以學，最可怕的就是讀過書，知曉是非，而不去做?！?p> 說到這里，楊晨故意停頓了幾秒，再次開口：
“與其這樣，還不如不讀書，還有借口自己不知曉對錯。讀書識字而無動于衷，此乃最大的可悲?！?p> 楊晨這幾句話是對著所有人說的，目光巡視在每個人的臉上。面紅低頭者有之，昂首挺胸者有之，眾生百態(tài)不一而足。
楊晨悠悠的嘆了口氣，對著面色緋紅的耿尚擺了擺手：“你先坐下吧?！?p> “謝先生。”耿尚趕忙坐下，實在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聽了楊晨的這一席話，就連岳倫都微微有些動容。因為這不是耿尚一個人的問題，往大了說，這是全天下讀書人的共性。
誰閑著沒事在路上看到有人餓倒在地，就趕忙把人扶起來？有人吃不飽飯就要把自己的糧食給他？這不是吃飽了閑的嗎。
自己尚且不足，何來余力幫助他人？
岳倫尚在思索著，楊晨已經開了口：
“今天我給你們上的第一課，不是識字，而是做人。是告訴你們?yōu)槭裁匆R字，為什么要讀書。
以前我也想過這個問題，我為什么要讀書，僅僅是為了科舉考試獲得功名，而后做官，這才讀書的嗎？
我想在坐的大部分人，今天來此，可能就是抱著這樣的一種心態(tài)來的，或者說是被你們抱著這樣心態(tài)的父母給送來的。
這沒有錯，很現(xiàn)實，而且你們想要當官我也不反對，但是我不同意你們?yōu)榱水敼俣敼佟?p> 什么意思？就和剛才那個站起來回答我的問題的耿尚一樣，你既然讀了書，明白了事理，那你就要開始去做，從身邊的每一滴小事開始做起。
遇見不平之事，敢于站出來說話，發(fā)表你的觀點，展現(xiàn)你讀書人的風骨。而不是一味的死讀書，只知道讀書。當看到這樣的事情時，輕飄飄地丟下一句‘悲呼、嘆呼？’
讀書的使命在哪里？知曉事理后，將這事理從日常生活展現(xiàn)出來。你在書上懂得孝順，你就去孝順父母。你明白禮儀，做事就要合乎規(guī)范。
知行合一，這才是正理。
而且我要教你們的并不是所謂的四書五經，更不是朱夫子所寫的什么《四書章句集注》。我想要教你們的，是如何讓你懂得讀書人的氣骨，什么叫做責任。
什么叫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什么叫鐵血擔道義，達筆即文章。路有不平事嗎，偶遇凍死骨，這一切的一切都和在座的各位有關系，都是各位的無動于衷造成的。
醒醒吧，兩耳不聞窗外事那都是假的，當你的親人被人欺負，當你的姐妹受人侮辱，你還能無動于衷？
我楊晨所追求的讀書人，上可提刀立馬，下可安邦治國。懂得造福百姓，懂得肩負責任。報國安有武夫，書生只能窮哭？”
那天，樹葉被風吹得颯颯作響，院中的那幾顆楓樹，落了一地的紅葉。抖落衣上霜，一身都是秋。
楊晨直說的天色近黑，口干舌燥，心中似乎有萬千的言語在激蕩，在咆哮，在充斥。點點火把被周圍的士兵點起，眾人的胸膛，似乎也亮了。
是從何時開始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又是從何時開始說：“書生手無縛雞之力”？
讀書人的作用到底在哪里？學得知識后，你需要去帶動周圍那些尚未懂得道理的百姓，讓他們也懂教化。
一日聞君音，三月不食糜。
散去之時，天色早已被黑幕遮蓋，星空掛上了一條銀白色的痕邊，銀河閃閃從空中與地下的灼灼火把遙相輝映。
耿尚的步子有些沉重，起身時已經沒有幾個人了。茫然地走出大門，大腦中空空如也。望著四下寂清凈的街道，下意識的往家中走去。
“哎呦?！?p> 只聽得一聲叫喚，陷入沉思的耿尚吃驚的抬起頭，發(fā)現(xiàn)將一個老嫗撞倒在地，正捂著腦袋倒地不起。
借著星光，那老嫗衣衫破舊，身上沾滿泥土，一鋤頭歪在了一邊。
若是往常，耿尚抬腿就走，今日不知怎得，竟不顧此老嫗粗鄙，伸手將她拉了起來，微微彎下了腰，拱著手道：
“晚輩冒失，望老太太勿要責罰，晚輩這就帶您去找郎中?！?
千山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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