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耀眼的大日普照在層層沙丘之上，偶爾一起的風(fēng)帶飛薄薄的沙衣，干燥依舊沒有一點水分……
自北往南，姬玄和張奕再一次進入這片橫亙在秦國與曹國之間的沙漠之中。
俞亮的眉頭深深皺起，眉眼之間自很早的大雪之時就沒有舒展過，而進入這片沙漠之后更是皺成了一團。
這一片沙漠……
這一片沙漠很年輕也很突兀。自天地大變之前，這一片地域或許經(jīng)歷各種各樣的滄海桑田，地勢變遷，但是從未變成這樣荒無人煙的沙漠！
這一點，在這片沙漠邊緣的隱鄉(xiāng)傳人，俞亮最有發(fā)言權(quán)。
這片地域曾為古戰(zhàn)場！因為在這片地域發(fā)生過的浩大戰(zhàn)爭從來不曾可計數(shù)過！帝戰(zhàn)，神戰(zhàn)，國戰(zhàn)……
許多失落于傳說之中的戰(zhàn)場，十之三四曾全聚集在這里！
這一點，或許在這片地域的邊緣的隱鄉(xiāng)最為清楚其中原因。
隱鄉(xiāng)，作為天道除遠古天子一脈操作世間局勢的一條臂膀，其作用是影響深遠的。
而這片地域如此靠近西地卻成為了最主要的原因！
這片地域如此靠近西地，卻不是西地的一部分。
于曾經(jīng)的時代而言，天道和白帝無疑是最超然的存在。在天道操控的天下局勢以外，還需要得到白帝的認可！
雖然白帝從未出面表態(tài)過，但是白帝的沉默間接促成了這一片地域的形成！無論經(jīng)歷怎樣的地勢變遷，凡涉及格局大變的戰(zhàn)爭基本都會發(fā)生在這片地域，昭示自己能夠改變格局的能力！
這是一種傳統(tǒng)，天道默認的，凡白帝存在就一直存在的傳統(tǒng)！
一個幾乎被遺忘的傳統(tǒng)！
然而作為曾經(jīng)身為古戰(zhàn)場的地域，再怎么荒蕪也不奇怪！畢竟隱鄉(xiāng)就見證過這片地域一次次的地勢變遷！
而這一片沙漠……
姬玄等人的隊伍還在沙漠邊緣。事實上，他們被求生的欲望驅(qū)趕著，茫無目的地深入了這片沙漠僅一天，就被著炙熱得幾乎要凈化一切的烈陽給不得不逼出一絲理智：他們真的要橫穿這片沙漠嗎？
姬玄和張奕曾來過這片沙漠，在他們的印象中，這片沙漠曾沒有這么炙熱，也沒有那么干燥，缺乏人煙！
所有的人跡都如同被時光的風(fēng)沙沖刷干凈一般！
原本在沙漠邊緣還偶爾看見的小鎮(zhèn)只剩下干燥的流動的沙丘！他們就是這片泛著流動的金黃光澤的沙漠之中孤獨的行者。
他們不敢前行了，來自生命最本能地敬畏，他們?nèi)滩蛔⊥Ｏ履_步，回頭張望。依舊是茫茫一片沙丘，已經(jīng)看不見來路！
在干燥的從一座座沙丘上吹拂的風(fēng)中，他們迷失了！
姬玄，張奕，汗王還有數(shù)位老兵不禁靠近俞亮，詢問地看過來。干裂的嘴唇昭示他們已然為數(shù)不多的生命力，然而眼神之中的倔強卻不忍心這么屈服……
俞亮忽然抬頭，在瞇起的眼縫中看向那輪盛烈的大日。一滴暗沉的汗珠很快從俞亮額頭滲出，又蒸發(fā)干凈，留下點黃白的汗?jié)n……
俞亮的嘴唇也是干裂無比。他現(xiàn)在亦是凡人，也要對那輪大日抱以最深重的敬畏。
忽然，俞亮長長地嘆息道：“這片地域需要生命……”
姬玄和眾多老兵紛紛茫然地注目看向這位風(fēng)沙之中的人。風(fēng)沙迷蒙了他的存在……
“這片地域倒下太多的王者，智者，太多不可一世的人……”
姬玄的眼中忽然閃過驚慌。
然而那刮過沙丘上空的風(fēng)卻越來越盛烈了！無數(shù)的沙礫朝天飛舞，湛藍的天空之下有著風(fēng)沙的潮流！潮流之中，有著微小如黑點的人……
“這片地域埋葬過太多的不甘和驚鴻棋局……”
“這片地域注定有人倒下，有人被埋葬！”
“在新時代無可阻擋的腳步下，所有舊的時代都將成為廢墟，被一層層風(fēng)沙掩埋。”
“而這片地域，就曾經(jīng)是新舊交替的一個時空！”
“時代之中，太多偉大的存在被倒下和崛起。迷霧中，是人們一代代的倔強前行?！?p> “曾經(jīng)，天道曾言：舊的逝去必有新的到來！”
“如今，我們再度回到原點?！?p> “那么……”
“屬于舊時代所有的不甘和驚鴻，全部都要倒下了……”
忽然，俞亮跪倒在柔軟的沙礫之中，跪倒在漫天席卷的風(fēng)沙之中。
俞亮仰起頭，擁抱天空和那輪被風(fēng)沙昏黃了依舊耀眼的大日。
俞亮放聲嘶喊道：“隱鄉(xiāng)，帝國，天道……都化作舊的時代逝去……”
“新的時代是什么？我們已經(jīng)無緣得見?！?p> “藏于暗夜之中的蒼白幽靈，看不見黎明的曙光！”
“我們倒下，被這片地域埋葬最后……”
“也算，得其所歸！”
最敬畏天道的人，最不敬天道的人最后也成了最敬畏的人……
俞亮倒下了！
他最先的絕望感染了一大群人！
在最后的不忍和不甘中，姬玄選擇拋棄俞亮離去。一個不能給他明智的建議，只能昭示他以絕望的未來的俞亮，哪怕是隱鄉(xiāng)的傳人也不是他想要的。
然而就在往前方走，才剛剛走下這個沙丘，姬玄就失足了，有些無神的仰望著風(fēng)沙席卷的天空。
張奕扶起了姬玄。
汗王卻不想再走了，只想最后藏身在這沙丘的陰影之中享受點陰涼。
姬玄眼中不甘，再度倔強前行。
張奕丟下兇矛，攙扶著姬玄向前。
張奕一邊走，一邊回頭看，越來越多的老兵留在了原地，倒在了層層風(fēng)沙之中。
一個個，一點點，稀稀疏疏，就如同一個生命力已經(jīng)榨光的人最后不甘的踉蹌的腳步。
張奕扶著姬玄，姬玄只想往前看。
沙丘，還是沙丘，無邊無際的沙丘……
沙丘之上只有風(fēng)聲，再也沒有一絲一毫其他的動靜。
終于，最后一個追隨的老兵也留在了原地。
張奕一言不發(fā)地繼續(xù)攙扶姬玄，似乎只是為了保留最后點說話的力氣。
不知道走出了多遠，似乎沒有走出多遠。再度爬上一座小小的沙丘之上，張奕回頭看見了那最初的一個小小黑點。不知是被風(fēng)沙掩埋了多少的俞亮……
隱約間，張奕似乎看見這位他并不喜歡的軍師依舊張著雙臂擁抱天空，或者接受最后的結(jié)局。
莫名的，張奕感到不忍直視，移開了目光。
張奕感到臂彎傳來的力道忽然一重。他看向身旁的姬玄。
姬玄已經(jīng)坐倒在沙礫之中，抬頭看向遠方斜斜落下的赤紅烈陽。
姬玄癡癡的呆呆的看著那似乎將所有的金黃都染紅的太陽。
“不想走了……”忽然，張奕聽到了耳畔傳來的細弱蚊蠅的聲音。一瞬間，他懷疑自己出現(xiàn)了錯覺。
張奕轉(zhuǎn)頭看向他這位素來堅強，心懷野望的大哥。
姬玄也看向張奕，近乎喃喃地開口道：“要是關(guān)鴻也在這里，多好……”
“二哥……”張奕忽然感覺有些眼濕。
然而如此口渴的他，眼濕注定只是錯覺。
忽然，他發(fā)現(xiàn)姬玄仰躺在柔軟而又溫?zé)岬纳车刂?，呆呆地看著天空?p> 張奕不禁順著姬玄的目光抬頭看去。只看見那漫天隱隱顯露的星河。
天邊還有隱隱赤紅的太陽的光輝。
頭頂，星空就迫不及待地顯露出來。
張奕終于順著身體之中的無力倒了下來，睜大著眼睛看去。
“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