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穴,就在懷州城內(nèi),就是已故郡尉司馬東西的家。
司馬家的院子,在懷州城東側(cè),有兩百多畝,門高墻固。
朔日,是奪金牌開始的日子。
這日一早,官兵便四周圍住虎穴,并進(jìn)去清查。清查之后,師爺高聲宣讀:
“虎穴便是這座宅子,現(xiàn)已清查完畢,穴內(nèi)空無一人。宅中有許多地穴,金牌放在某一地穴內(nèi)。自今日起,至后日午時,為奪金牌之時限。后日午后,誰能帶金牌走出此院門,金牌便歸誰所有。切記是走出此院門,不許翻墻而出,墻外設(shè)有弓箭手,翻墻者一律射死。所有參與者無須報名,青巾蒙面,無論以前罪責(zé)大小,均可參與。參與者現(xiàn)在即可入內(nèi),午時以后未入內(nèi)者即不可再參與。院內(nèi)各屋皆放的有吃食飲水,參與者亦可自帶吃食。一旦入院,奪金即開始,一切方法武器皆可使用。奪金開始!”
隨著這聲高喊,師爺帶著官兵離開。
虎穴四周看似空無一人,路上也沒有人影。
道路另一側(cè)的民房中和鋪面中,卻藏著許多雙眼睛。有埋伏的官兵,也有看熱鬧的百姓。還有不少少年游俠,雖不參與奪金牌,卻也躲在暗處看熱鬧。
天元和令狐千里,就遠(yuǎn)遠(yuǎn)地躲在一座二層小樓中,一邊吃酒,一邊觀察。這座小樓原是個酒樓,因位置奇佳,可看到院中情形,這三日每位收費百兩,仍然座無虛席。
官兵撤走之后,并無一人上前。
過了好一會,才有一個人影,臉蒙青紗,鬼鬼崇崇,慢慢跨進(jìn)大門,而后一路小跑,鉆到后院一間房內(nèi),不見了。
又過一會,陸陸續(xù)續(xù)又進(jìn)去幾人。
隨后,進(jìn)去的人越來越多,早進(jìn)去的人,都找最佳位置躲好。大家都是打的一個主意,等其他人先火拼,自己最后再出來搶金牌。
進(jìn)去的人越來越多,后進(jìn)的人已無處可藏,有幾人因為找到先前躲的人,已開始動手。幾招過后,便有人尸橫于地。
有一人無處可躲,索性走到柴房,放起火來。
房子皆是木制,這一放火,很快便燒到兩側(cè)的耳房。
院內(nèi)人數(shù)雖多,卻無一人救火。被燒的屋中跑出幾人,很快便被其他人用箭射倒。
屋內(nèi)的人也學(xué)聰明了,不再往外跑,卻開始往其他屋上射火箭。一陣亂射,登時又引著了十幾間屋子。
一時火箭亂飛,不時有人渾身著火從屋中奔出,跑不多遠(yuǎn)便倒中火中。
酒樓中有人感嘆:
“躲在屋中,實在不高明,還是躲進(jìn)地穴的安全些,還能順便找找金牌?!?p> 又有人說道:
“地穴中也未必就安全,或許地穴中的人也已經(jīng)開始惡戰(zhàn),只是我們看不到罷了?!?p> 大火、惡戰(zhàn)、冷箭,到第一天天黑時,僅酒樓上人看到的,便死了有二百以上。此時火勢已弱,在酒樓已看不清院內(nèi)情況,酒樓中的人興致勃勃起身回家,第二日再來。
第二日看時,火勢已弱,各屋屋頂皆被燒壞,偌大一個司馬府,燒成了斷壁殘垣。
經(jīng)昨日一天惡戰(zhàn),多數(shù)人都躲了起來。有一人搖搖晃晃走到院中,喊到:
“誰!是誰在食中下毒!有種的明刀明槍干,下毒的不是好漢!”聲音凄厲,連酒樓中的人也能隱約聽到。
酒樓的看客中又有人說道:
“進(jìn)到虎穴中還吃官府的食物,真是缺心眼。即使官府不下毒,這食物放了一天了,也會被別人下毒的?!?p> 中毒那人搖搖晃晃走到湖邊,似是想喝點湖水,忽然從湖水中刺出一把長刀,登時將那人刺死,那人跌入湖中。
又一名看客道:
“湖中躲的有人!聰明,若是水性好,躲在湖中倒是個安全所在?!?p> 先前看客說道:
“若是湖中躲的人多了,他們在水中打起來,倒也好看?!?p> 另一人道:
“他們水性好,要打也是在水面下打,我們啥也看不到,有什么好看?!?p> 幾人正在爭辯,忽有一只壇子被人遠(yuǎn)遠(yuǎn)扔起,跌入湖中。同時有人喊道:
“湖里的兄弟們,天涼水冷,送你們一壇毒酒去去寒氣!”
看來這壇酒確實有毒,而且毒性不小。只過一會,便有人陸續(xù)從湖中爬出,不過一上岸,立時便被外面發(fā)的暗器或冷箭射中。湖中藏的有二十多人,不一會功夫,皆從湖中爬出被人射死。
看客有人笑道:
“先前是誰說躲在湖里的人聰明來者?這下好了,先是中毒,再中暗器,死的不能再死了?!?p> 先前那人道:
“什么叫死的不能再死了,死了就是死了,難道還能死兩回不成?”
天元和令狐千里不理會這二人斗嘴,令狐千里低聲問天元:
“你若身在其中,該怎么辦?”
天元搖頭苦笑:
“我也沒有什么辦法,這是一場亂戰(zhàn),進(jìn)去的人,巴不得別人都死光,只剩下自己,好去找金牌。即使是絕頂高手,進(jìn)到此處也難保必勝?!?p> 令狐千里嘆道:
“是啊,我們看到的只是部分情況,有些地方的打斗是看不到的。估計高手都躲在地穴之中,此時應(yīng)當(dāng)已有人拿到金牌了?!?p> 天元道:
“拿到又能如此?即使一位高手在地穴中找到金牌,又殺光了地穴中的人,他也不敢走出來,院中躲著的人太多了,到處都是暗器冷箭?!?p> 二人正說著,忽然一人從院中向外跑去,邊跑邊喊:
“不要殺我!我沒有金牌!我不玩了,我退出,我退出!”
這人跑的極快,剛跑到大門外,一支冷箭飛來,正中后心,這人一頭栽倒,就此嗚呼。
天元嘆道:
“既然入了虎穴,就難以平安脫身,除非殺光其他人,拿著金牌出來。真是殘酷。”
令狐千里道:
“是啊。不過他們進(jìn)去時,應(yīng)當(dāng)就明白這個結(jié)局了?!?p> 第三天接近午時,地穴中的高手都已出來,打斗也激烈起來??纯蛡兛戳艘粫蝗怂剖强闯鲩T道:
“那五個人好像已經(jīng)結(jié)盟了,他們已聯(lián)手殺了十幾人了?!?p> 另一名看客道:
“或許不是結(jié)盟,他們進(jìn)去時可能就是一伙的?!?p> 又一人嘆道:
“原來還可以這樣,如果這五人同心,他們的勝算確實要大大增加?!?p> 天元和令狐千里看到今天,卻有些失望?;⒀ㄖ械拇蚨冯m然殘忍,卻未見到真正的高手。本來天元以為,高手會潛伏到第三天才出現(xiàn),現(xiàn)在看來,潛伏在地穴中的確實比前兩天死掉的武功要高,但也沒有發(fā)現(xiàn)真正的高手。
天元搖頭道:
“難道這百十家豪強(qiáng)手下,就沒有真正的高手嗎?”
令狐千里道:
“據(jù)我所知,還是有高手的。有幾位自身就是少見的高手。”
天元道:
“這些豪強(qiáng)明知是圈套,自己來奪金牌可能性不大。但手下的高手,總該派來吧?難道他們不想要這金牌?”
令狐千里道:
“之前,我也是這么想的?,F(xiàn)在,忽然改變了主意?!?p> 天元道:
“噢,你又有什么想法?”
令狐千里道:
“尹天官設(shè)的陷阱,真的是這個虎穴嗎?”
天元道:
“不是嗎?進(jìn)到虎穴里奪金牌的人有六百多人,這些都是豪強(qiáng)或貪官的打手幫兇,不知道有幾個能出來?!?p> 令狐千里道:
“這些都是小角色。即使有人拿著金牌走出院子,能活著回到主子家中嗎?”
天元道:
“難道尹天官還能言而無信,派人暗算?”
令狐千里道:
“不會的,你把他想的太簡單了。其實,虎穴只是陷阱的第一步,金牌才是真正的陷阱?!?p> 天元一愣,隨即明白:
“你是說,這些豪強(qiáng)貪官手下的頂級高手并未進(jìn)入虎穴,而是等著在路上搶奪金牌?”
令狐千里道:
“沒錯。尹天官的高明之處,就在于把金牌的價值提高了,誰拿到金牌,不但可以保住全家性命,還可以免去罪罰。但是一百多家豪強(qiáng),外加不知數(shù)量的貪官和豪強(qiáng),卻只有一個金牌。誰拿到金牌,你說是好事呢,還是壞事呢?”
天元渾身冒汗:
“沒錯,誰拿到金牌,只怕立時就會其他人搶走,還可能順便被人滅門。沒想到讀書人比我們就些刺客更狠,奶奶的?!?p> 令狐千里道:
“走吧,這里的搶奪已經(jīng)不重要了,真正的高手都在虎穴外面盯著呢,無論誰拿到金牌,也難以活著回到家中,這金牌就像瘟疫一樣。”
天元搖頭道:
“我倒是有點佩服這位天官大人了,他仿佛把那些豪強(qiáng)貪官們的心思都摸清了,用他們的思維對付他們,厲害!”
二人走出酒樓,街上依然空無一人,大家都躲在屋中盯著外面。二人走過太守府,天元忽然問道:
“你說,這幾百人如果不去搶金牌,而是聯(lián)合起來沖進(jìn)太守府,去刺殺那位尹天官,尹天官是否也難保性命?”
令狐千里笑道:
“這個自然。不過,這些人是不可能聯(lián)合起來的,他們本就是烏合之眾。雖然他們都恨尹天官,但他們都希望別人能出頭,好保住自己的性命。所以,他們寧可拼了性命去奪金牌,也不會來刺殺天官。何況,即使刺殺了尹天官,朝廳又會派來李天官、王天官,刺殺者不過罪加一等,他們才不會干這樣的傻事呢。”
天元笑道:
“那他們跟狗搶骨頭一樣,這么多人去搶一塊金牌,就不傻嗎?”
令狐千里道:
“傻,傻的要命。他們要是不傻,龍哥也不會因為和司馬家爭地盤就要干掉司馬家,若不干掉司馬家,他們暫時還可相安無事。所以,他們只能是烏合之眾,一盤散沙。只能像搶骨頭的狗一樣,這就是他們的宿命?!?p> 天元欲言又止,停了一下,道:
“走吧,狗搶骨頭的事,跟我們就沒關(guān)系了,我們換個地方,去京城見見賴爺?!?p> 令狐千里道:
“也好,這里的局面我也不想再看下去了?!?p> 二人說走就走,出了城門,向西BJ城而去。
剛走到一片林子中,一位穿著樸素、氈帽遮面的大漢攔住去路:
“天元兄弟,還記得我嗎?”把氈帽往上推了推,竟然是并州大俠王爾德。
天元沒想到在這里遇到他,有點尷尬:
“原來是王大俠,自然記得?!?p> 王爾德笑道:
“王大俠早已不存在了,我現(xiàn)在只是個逃犯,你要抓我嗎?”
天元心情復(fù)雜:
“大俠說笑了。之前承蒙你看得起我,但我刺殺司馬家之事又連累了大俠,唉,這話一時不知從何說起?!?p> 王爾德笑道:
“你做的沒錯,天元兄弟。我若是二十年前,也會和你一樣的。唉,其實,從我選擇走這條路開始,就知道早晚會有這一天?!?p> 令狐千里道:
“不知王大俠說的是哪條路?”
王爾德嘆道:
“二十年前,我和天元兄弟一樣,也是一命刺客,只想以手中之劍,殺盡天下惡人。后來有了妻子,要養(yǎng)家糊口,就身不由已了,只能妥協(xié),和其他豪強(qiáng)合作,自己也成了一方豪強(qiáng),難免做些不當(dāng)之事?!?p> 令狐千里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官府正在抓捕你,你此時出現(xiàn),定有要事,還請直說。”
王爾德道:
“我就是想跟天元兄弟說說剛才那些話,希望兄弟不要看不起我,將來你或許會明白我的苦衷。另外,玉兒想送你一樣?xùn)|西,她不好意思來,老夫只好代勞了?!闭f著拿出一個手推漆的小盒子,十分精致,送給天元轉(zhuǎn)身告辭。
天元接過打開,見里面是一條手帕,上繡著一柄玉如意,正是上次王如玉送給他的,他去王府見她時還給了她的婢女,沒想到她在此時又送給了天元。天元拿著手帕,喃喃道:
“這是何意呢?”
令狐千里笑道:
“你不惦記王大小姐,王大小姐倒是惦記上你了,畢竟,這么幫她拼命賣力的傻子不好找?!?p> 天元道:
“她惦記我也不行了,我已經(jīng)跟著令狐大師學(xué)聰明了,再也不上她的當(dāng)了。倒是王大俠的心胸讓我刮目相看,本以為他是來找我決斗的,沒想到他竟然說了這些話?!?p> 令狐千里笑道:
“還說自己學(xué)聰明了,人家?guī)拙湓捑桶涯隳茯_了。像王爾德這樣的老江湖,怎么可能跟人決斗呢?何況,他的名聲雖然臭了,田產(chǎn)也被官府收了,但他這些年攢的還有不少金銀,若是不被官府抓到,幾輩子也花不完了。他必是知道你被賴爺重視,因此來和你相見,以留條后路。將來你若能在賴爺前說他幾句好話,他再上下活動,賴爺有可能幫他擺平官府追拿之事,何樂而不為呢?”
天元又愣住,他想起鳳仙告訴他的話:江湖上的風(fēng)浪,運用得當(dāng),你就能乘風(fēng)破浪,大展宏圖。運用不當(dāng),輕則淹個半死,重則身敗名裂。嘆道:
“原來如此,鳳仙早就提醒過我了,可我就是不長記性。”
就聽身后一陣笑聲:
“難得你還記得我的話,看來有長進(jìn)了?!?p> 天元又驚又喜,回頭一看,果然是鳳仙,穿著緊身衣服,打扮的干凈利落,俏生生立在林子邊。忙道:
“你跑到哪兒卻了,我們到處找你!”
鳳仙道:
“是嗎,找我做什么?”
天元撓撓頭:
“這個,龍哥和太守都出事了,我怕你不安全,所以急著找你?!?p> 鳳仙笑道:
“原來如此,現(xiàn)在我沒事了,你可以放心走了。”
天元道:
“你怎么會在這里出現(xiàn)?還跟王爾德一前一后出現(xiàn)?”
令狐千里笑道:
“這還不簡單,王爾德一直跟著咱們倆,鳳仙姑娘又跟在后面?!?p> 天元笑道:
“是嗎?原來你這么關(guān)心我,我可得好好感謝你。”
鳳仙哼了一聲:
“別臭美了,我只是聽說京城青爺用免死金牌救了你,覺得有點好奇,這才跟著看看,看看你到底哪里這么值錢,值得這位大美人出這么高的價錢。正好發(fā)現(xiàn)王爾德也跟著你,本想抓了他送官好領(lǐng)點賞,又怕打不過他,只好先跟著。”
天元道:
“我這個人渾身是寶,又英俊瀟灑,少年成名,每個姑娘都拿我當(dāng)寶。令狐兄弟,我還有哪些優(yōu)點?”
令狐千里笑道:
“最大的優(yōu)點是臉皮厚,被人賣了幾次還整天傻樂呵?!?p> 鳳仙道:
“第一次見我時還冒充神仙,我倒想問問,天上哪有這么傻的神仙?”
天元撓撓頭:
“天上的事情哪有人間這么復(fù)雜,本神仙第一次下凡,凡事都要慢慢學(xu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