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旻經(jīng)過多番的考量才做出了留在這里的決定。
一方面,阿紫方才救了她的命,她自然是要親眼看到她安然無恙才會放心。另一方面,他們一行五人,但現(xiàn)在真正的戰(zhàn)力只有阿藍(lán)和夜凜而已。以他們?nèi)缃竦臓顩r……還是將兩人集中在一起會安全一些。
再有……就是因為裴痕。
雖然到現(xiàn)在她也不知道要怎樣將裴痕交付于她的東西送到明家人手中……但既然那人那般篤定地說了那些話,就暫且信他一回,等他一晚吧。
帶著這樣的想法,蘇旻躺在鋪好的衣服上睜著眼睛等待午夜的到來,偶爾無聊了四處張望之時,能夠看到金玲躺在阿紫身邊睡得正熟。
也能看到夜凜著著單薄的里衣側(cè)身靠在樹枝上,閉著眼睛休憩。
等了好一會兒,終于等到月上中天,銀白的光芒星砂一般撒在地面上,如霜如雪,卻帶著暖意。
事不過三,就在蘇旻第三十次無聊到轉(zhuǎn)頭亂看時,她突然在遠(yuǎn)處的陰影處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一開始她還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了,再一次凝神望過去,卻發(fā)現(xiàn)并不是。
那里真的站了一個人影,看著似乎是個男子,穿著與周圍的夜色格格不入,卻幾乎要與耀眼的月光交融在一起的的白色長衫。
他就那樣安靜地站在那里,隱約是在看著蘇旻的方向。蘇旻看不清他的表情,卻沒來由覺察出了一絲冷意。
這個人……蘇旻不自覺坐起身,兩個人相隔甚遠(yuǎn),就那樣對視了片刻。
然后,那人似乎是轉(zhuǎn)了個身,朝樹林深處走去了。
蘇旻見此立即爬了起來,抓起之前就放在枕邊的書卷準(zhǔn)備追上去。
雖然這個人也不一定就是她要等的……但是他在子時這樣一個特殊的時間點(diǎn)出現(xiàn)在她面前,又明確對她表示出了“跟上我”這個意思……
種種跡象,讓她有理由猜測裴痕口中的人就是他!
蘇旻追隨著那人白色的衣角奔跑著,那人也沒多為難她,只緩步走了不遠(yuǎn)便停住了。
感覺到蘇旻追了上來,他適時轉(zhuǎn)身,抬眸,終于讓氣喘吁吁的蘇旻看清了他的面孔。
或許是因為周圍的月光太過于柔和明亮,又或許是因為疾跑了幾步讓本就沒好好吃完飯的她又犯了低血糖……總之,蘇旻在抬眸的那一刻恍惚了一瞬。
他生了一張幾乎可以算是完美的臉,膚白如玉,眉眼溫柔,薄唇在夜色的渲染下帶了種令人心顫的紅,一雙鳳眼似是深情,又似是漫無焦距,沒把任何人放在心里。
微微垂眸看向她時,漆黑的羽睫在他臉上投下了一片陰影,光與影的交錯,如同古琴時而低沉?xí)r而明亮的輕吟。
所謂芝蘭玉樹,溫潤如玉,宛如謫仙般的人物,蘇旻可算是見到了。
她忍不住放緩了呼吸,似乎怕是驚擾到仙人一般。
一定是今晚的月色太美好,才會讓她生出這樣的幻覺。
“你便是……裴痕提到過的那位紀(jì)姑娘吧?!彼_口,聲音仿若山澗淙淙的流水,分外動聽。
不過……卻也帶了冬日清泉一般捂不化的冰。
“是。”蘇旻沒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直截了當(dāng)?shù)貙⒁恢北г趹牙锏臇|西往前一遞,“這是裴痕讓我交給你的。”
他接過書卷,隨手翻看兩頁,不甚在意地模樣。
看著他淡漠到幾乎有些不近人情的神色,蘇旻也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也自覺沒有必要摸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既然東西已經(jīng)送到,那我就先走一步了?!?p> “紀(jì)姑娘,”他突然喊住她,“裴痕那人雖然看起來隨和大方,但實(shí)際上卻比誰都倔強(qiáng)謹(jǐn)慎……以我對他的認(rèn)知,他原本不可能讓一個無法信任的陌生人介入到這件事中。”
蘇旻猛一回頭:“你什么意思?”
那人沒有在意蘇旻有些不善的語氣,而是自顧自往下說道:“前兩日,我就與他斷了聯(lián)系,猜測著應(yīng)該是皇兄對他起了殺心,我也曾動用了人手全力去救……卻被秦家事先埋伏好的人絆住了腳步,等到終于擺脫了那些礙事的蒼蠅之后,卻只收到了他的一張密信?!?p> “密信上只有筆跡潦草的一行字:明日,子時,紀(jì)予念。”
他抬起眼眸,瞳孔倒映著空中皎潔的月光,如璀璨的星空般奪人心魄:“若不是皇兄對他的監(jiān)視太過于嚴(yán)密,他不可能只來得及寫下這樣簡單的內(nèi)容……如此珍貴的最后一次送信的機(jī)會,他就寫了這幾個字,足以見得,他對你有多么信任。”
“你莫不是覺得,”蘇旻差點(diǎn)笑了,“我是用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法子才取得他的信任的吧?或者干脆覺得我是秦家派來的奸細(xì),接近裴痕就為了算計你們?”
眼前這人過于冷漠的語氣,以及之前那一句“無法信任的陌生人”,讓蘇旻完全有理由這樣認(rèn)為。
卻不成想,那人搖了搖頭:“不,我只是很想親口對你說聲謝謝?!?p> 蘇旻一愣,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我自小便結(jié)識裴痕,知道他有多隨性……又有多悲觀。他信天命,總覺得世間萬事皆有天定,是個不愿意做些無意義反抗的人。彼時在醉仙樓,他一個人面對皇兄幾十人手,若不是有股信念撐著,估計已經(jīng)自暴自棄,將自己葬在了那片火海中了吧?!?p> 蘇旻又是一愣。
那人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書卷,雖然表情并未有多大變化,但蘇旻就是感覺出了一絲的悲傷:“你能成為他的希望……我真的非常感謝。”
“所以,我也想提醒一句?!彼赜痔ы?,“皇兄生性冷心冷情,不會因為任何人心生憐憫……面對皇兄,若不是有著舍棄一切的覺悟,是不可能保全自己的?!?p> “我言盡于此,你們,好運(yùn)。”
話落,他轉(zhuǎn)身欲走。
“等等!你是指……”蘇旻話沒說完,他的身影就已經(jīng)消失在黑夜之中了。
舍棄一切……去救自己,與自己所要保護(hù)的人嗎?
蘇旻突然覺得有些茫然。
她有什么,是能夠舍棄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