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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心賦

45.試問花知否,君心似如何?(八)

卿心賦 臘冬十二 3122 2019-04-17 23:45:45

  “別過來,站在那別動!”

  頸間突然一涼,那領頭的人執(zhí)了刀抵在我脖上,“成王殿下,我們不想傷害你的王妃,你把成王妃帶回去,但是我們總得有個人質在手上,不然你們突然反悔了,我們這些小民可怎么辦?”

  “放開她!”胤晟沉聲道。

  “成王殿下!”歹徒的聲音突然狠戾起來,“這兩個你只能選一個帶走,等明家該死的人都死了,我們自然也會放了這個女人,不然,她們兩個都得死!”

  “御林軍已經(jīng)將陽山圍住,你們逃不走,不若放了人,皇帝陛下念你們被逼無奈尚可放你們一條生路?!?p>  “我們早就沒有生路了!皇帝從來沒想過給我們生路。幾個月了,明家人還好好的,我們這些百姓連飯都吃不上一口,憑什么?這世間便沒有天理了嗎?”

  “天理讓你們挾持皇眷?”

  “成王殿下,成王妃也是我們的恩人,我們不想傷害成王妃,你只要說哪個是成王妃,我們立刻就放人,剩下那個,等我們的條件達到了,自然也會放了?!?p>  “好?!?p>  “殿下救我!救我??!”

  “閉嘴!”江舒顏哭喊著,又被厲聲喝止。

  忽然一陣沉默,只余耳畔風聲呼呼,腳下碎石滾落。

  我已經(jīng)將身后的繩索悄悄解開,只是被那歹徒禁錮著雙臂,我稍微一掙,他手上的力道便重幾分,仿佛要將我的手臂捏斷。我心中有了幾分懷疑,這樣的手勁,不似受盡饑餒的災民所有反倒似是常年習武之人。

  我摩挲著著指間的白玉扳指,等著他的決定。

  耳邊傳來一聲冷笑,面罩突然被摘下,眼前驟然一亮。

  陽光刺目,我緩緩睜開眼,看清了對面的人。

  一抹嬌俏的紅,立在胤晟身邊。

  一雙人影身后,是一排弓箭手,弦已拉滿,只等一聲令下。

  我緩了好一會,方才弄清眼前的情勢。

  我立在懸崖邊,長袖鼓風,獵獵作響,而這風,也好似貫入胸口,隱隱做痛。

  半個多月的溫存,原來不過大夢一場,這些天的猶豫不舍渾然是個笑話。

  頸上刀光冷寒,削斷了鬢邊幾縷散發(fā)。我望著他,反而一笑:“原來當日之不敢輕許,是為了今日。”

  “安王妃,對不住了。”持刀的歹徒在我耳邊道了一句,便拽著我往懸崖邊又退了幾步。

  “慢著!”胤晟看著有些焦急,腳下向我近了一步,我頸邊的刀便也進一分,似有溫熱的液體流落,卻也疼不過心口的傷。

  “殿下忘了約定了?”那匪徒威脅道。

  約定?我望著胤晟,看見他眼中的掙扎猶疑,再看我身旁歹徒目中狡詐之色,讓我覺得今日之事似乎沒那么簡單。

  可是。我不想再去猜了,偏過頭望著腳下的懸崖。

  云霧繚繞,青巖隱隱。懸崖雖高,卻不算十分陡峭,巖上攀附著藤蔓,山勢稍緩處橫伸出幾從樹枝。

  來之前,我怕迷路,特意看了幾遍陽山的地形圖,若是就這樣跳下去,也許尚有生機。

  若是就這樣跳下去,也許就可以順理成章地離開了。

  我微微后退,那歹徒卻又將我拽回來,狠厲道:“安王妃,別做想不開的事?!?p>  “江靜姝!”

  胤晟面目生寒,隱有幾分憂色。

  我是不是該高興一點,他竟然在擔心我。

  我扭頭看著綁我的人,言語譏誚:“你不是想讓我死嗎?我說了謊,你該把我推下去。”

  我手上一松,掌心里落了柄匕首,這本是我?guī)е懒珠g野獸的,卻沒想竟用在此處。我趁其不備,抬肘凝力往他腰間一懟,不等他動手便將匕首插進去,反手一絞,他捂著腰腹倒在地上,再無反抗之力。

  我掃了眼在躺在地上掙扎的人,抬眼看向胤晟,“早知如此,便不等你來救我了。反正你也不會救我?!?p>  我望著他,突然一笑:“胤晟,你有沒有想過,若我死了,你當如何?”

  他擰眉,向我伸出手,“你不會死。靜姝,那危險,快過來?!?p>  我不管他,繼續(xù)問他:“你可會在百年之后,與我同墓而寢?”

  “會!我會!靜姝,你先過來好不好?”

  我笑得更甚,他會與我一同檐下躲雨,一同泛舟溯江,也會在死后于我同穴而眠,卻獨獨不會,在此時,選我而舍江舒顏。

  “可你那時候再來陪我又有什么用呢?”

  我默默摘下白玉扳指,“胤晟,我可不想在那漆黑的地方等你!”

  “江靜姝!”

  他喊著我的名字,朝我走過來。

  “站住!”我后退,半只腳已經(jīng)懸空。

  “靜姝,回來?!?p>  “讓我走!”

  “我知道你怨我,等我們回去了慢慢解釋好不好?”

  “胤晟,你棄我在先,又讓我回去,你當我是什么?”

  “胤晟,你記住,今日,是我不要你了?!?p>  說完,將白玉扳指拋還給他,身子向后一仰,墜入腳下翻騰的云海。

  “靜姝——”

  胤晟的呼喊聲散在繚繞的云霧間,久久回響。

  好在山霧濃厚,他看不見我。

  我將藤蔓在手臂上纏了纏,忍著腳上的傷,攀著巖壁,挪到一處還算平緩的地方。前面有一棵還算壯實的老松,我拽了拽藤蔓,尚夠結實,便身形一蕩,踩上樹干,小心地坐下來,卻不敢松開保命的藤蔓。

  我微提起裙角,腳踝已經(jīng)腫得不成樣子。

  我抬頭望著高聳入云的山峰,低頭望望深不見底的崖谷,突然有點后悔。若是腳上沒有傷,我還能仗著被外公夸獎過的那點微末輕功仙氣飄飄地飛下懸崖。

  這下好了,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去,倒真要成了餐風飲露的仙人了。

  怎么就腦子一熱跳崖了。

  “呵呵?!?p>  山靄間忽然傳來一聲輕笑,回蕩在風里,森森滲人。

  “誰!”

  “你還真是膽大!”

  眼前黑影一閃,數(shù)丈遠的一株枝丫上,忽然立了一個黑衣飄飄的影,袖袍衣擺間,以紅線繡著精致繁復的圖案。模樣長得倒是俊俏,唇紅齒白,面如冠玉,黑衣一襯,更是俊逸挺拔。只是懷里抱了一把赤紅的劍,妖邪如鬼魅。

  “是人是鬼?”

  “是人?!?p>  “也是來跳崖玩的?”

  他嗤笑一聲,“跟著你跳崖的?!?p>  “你跟我跳什么崖?”我眼眸一轉,笑道,“你喜歡我,來殉情的?”

  “哼!”他鼻子里冷冷地哼氣,“天不絕你,你可還要輕生?”

  我連連搖搖頭,糾正他:“我沒有輕生,我怕死得很?!蓖送_底云霧騰騰的山谷,又抬手指了指山頂,道,“我在那上面死得更快。”

  他眉毛一挑,指間一彈,一塊石子打在我歇腳的樹干上,樹干晃了晃,掉了幾片葉子。我抓緊了藤蔓,心中戒備,“你倒底是誰?為何害我?”

  “我在救你,你且松開那藤蔓?!?p>  我卻將纏在胳膊上的藤蔓又緊了緊,問:“你為什么救我?”

  他道:“師父讓我?guī)阕撸l知你自己要跳崖,倒省了我還得想辦法把你騙出來?!?p>  “你師父是誰?”

  “你怎么那么多話?”但見銀光一閃,一葉飛刀過來,削斷了我保命的藤蔓。

  “喂,你到底誰呀!”我慌了,又見他身影一閃,直向我飛過來。我尚來不及驚呼,他已經(jīng)攜了我,在山崖間騰縱跳躍。

  耳邊山風呼嘯,他一手將我挾在腋下,一手執(zhí)劍,赤紅的寶劍劃過黢黑的巖石,火光四濺。

  我死死抓著他肩上的衣料,指甲險些被折斷。

  “姑娘,我知道我尚有幾分姿色,你若是想扒我衣裳也不急于這一時?!彼旖俏⒐矗瑧蛑o道。

  “你!”我才發(fā)現(xiàn)他的衣裳已被我抓得漏出了半個肩膀。我臉上一紅,雙手無處安放。

  “你還是抓著吧?”

  “???”我一愣。

  “我脫件衣裳總比你掉下去摔死好?!?p>  ……

  我此刻的臉色定是一會紅一會黑,有趣得緊。

  好在已近崖低,他似是忍耐到了極限,隨手將我一拋,我落在一片松軟厚實的草地上。

  其實這懸崖真不高,就是旁邊有個湖,湖面上水霧尚未散去,我誤以為是山間的云靄,反鬧了笑話。

  我試著站起來,腳上吃痛,頓時疼得呲牙咧嘴。

  他整理了衣衫,冷冷瞥了我一眼,走過來,瞧了瞧我的腳傷。

  修長的手指在黑腫的腳踝上摁了摁,我疼得縮回腳。

  “別動?!彼孔∥业哪_腕,揉了一下,然后手腕一翻,只聽腳腕骨頭咯得一聲,直疼得我眼前發(fā)黑。

  他卻輕描淡寫道:“崴得有點嚴重,還好骨頭沒斷。已經(jīng)給你正了骨,你先別動,我去給你找點藥?!?p>  然后,他就把我扔在荒山野地里,自己抱著劍走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摩挲著下巴思索,這人到底是誰?

  我倒不擔心他會撇下我不管,他是奉了師命來救我,雖不知是誰,可他怎么也不能把我一個弱女子扔在懸崖底下。我仰頭望著頭頂?shù)膽已?,怕是也沒哪個弱女子會閑得像我一樣沒事跳崖了。

  也不知道懸崖頂上那些人在干什么。

  胤晟他,會不會良心突然發(fā)現(xiàn),覺得不該就這樣棄了我?

  我搖搖頭,心底苦澀,以后都見不著面了,還想他干什么。

  世人都道,成王殿下寵愛王妃,為成王妃親手植一片桃林,將天下所有的稀奇珍寶都送到王妃眼前,宴會雅集上,處處可見成王夫婦一雙璧影,惹人羨艷。

  而個中滋味,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我嘆著氣,撥弄身邊的野草野花。

  那人回來了,捧著一把各種各樣的草藥,在手心里揉碎了,敷在我腳踝上。

  這一回,我平靜許多,即使疼入骨髓,也面不改色地看他為我包扎。

  “怎么了?”他一臉嘲諷地看著我,“疼傻了?”

  “玄衣朱繡,你是凝碧山莊翟家的人?”

  他點頭一笑:“你也不笨?!?p>  “可翟家并沒有我認識的人?!?p>  “哼!”他忽然一哼,沉著聲音,似有些怨氣,道:“可我有個姓樂的師傅?!?p>  我腦子里頓時浮現(xiàn)一張為老不尊胡子花白笑得滿臉褶子的臉,我道:“他是不是單名一個揚字。”

  “嗯?!彼刂攸c頭,目光里充斥著不忿。

  果然!

  “那是我外公?!蔽铱粗纳裆?,又道:“你打不過他?!?p>  他的臉色瞬間又垮下來。

  我嘆氣,原來這世間并不只有我一個倒霉蛋。

  我轉眼瞧見他的佩劍,劍光赤紅,一如成蹊閣里開得妖冶異常的桃花。

  “你那把劍……很奇怪。”

  “嗯。祖?zhèn)鞯模悬c邪氣,但不失為一把好劍。試試,能不能走路?!彼麙硪桓鶚渲?,將多余的枝杈砍掉,做成拐杖,拄在地上試了試,遞給我。

  “多謝?!蔽抑е照日酒鹕恚嚵嗽?,還挺順手。

  他道:“前面有個山洞,去那吧?!?p>  “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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