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君和那小姑娘被嚇的不清,半天沒有緩過神來。這男子撿起丟在地上的棉袍,拍了拍土,重新穿在身上,然后走過去,將手遞到碧君的面前。
碧君這才清醒了一些,她強(qiáng)忍著疼痛扶著那人的手站了起來,然后又將那驚恐萬分的小姑娘扶了起來。碧君拉著那孩子感激地對這男子說道:“先生,謝謝您的救命之恩,不知先生府上在哪里,改日小女子定當(dāng)?shù)情T道謝?!?p> 那男子也不言聲,自顧自的轉(zhuǎn)身朝胡同口走去。碧君忙拉著那小姑娘一路跟了出來,一時(shí)間眼前又是熙熙攘攘的景象。碧君追上那俠義的男子,擋在他面前,氣喘吁吁的笑著說道:“先生,今天謝謝您了,不知道怎么稱呼您?”
這男子輕輕哼了一聲,然后沖前邊喊了一聲:“鎖頭,我那盒子里有幾樣糕點(diǎn)呢,拿過來?!?p> 一聽這聲音,再一聽他在叫鎖頭,碧君心下一驚,難道是他?
就在碧君滿面驚訝和疑惑的時(shí)候,小鎖頭已經(jīng)捧著三個(gè)點(diǎn)心盒子走了過來。她見碧君嘴角滲著血絲,忙不解的問道:“碧君姐姐,你怎么了?跟人打架了?”
這時(shí)碧君面前的這人摘下了戴在頭上的黑色呢子禮帽,一張冷峻孤傲的臉龐露了出來,果然是白晴方。
碧君被驚的張了張嘴巴,一時(shí)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白晴方并未理會她,而是蹲下來用手擦了擦那孩子的眼淚,溫柔的說道:“小妹妹,別怕,你叫什么名字呀,怎么跟那幾個(gè)流氓打起來了?”
那小姑娘見晴方面善又溫和,漸漸的從方才恐懼的情緒中走了出來,她含著委屈的眼淚對晴方說道:“我叫朵兒,我爸媽給我去買切糕了,我自己跑著去看耍猴的,看著看著就找不到我爸媽了,然后我就哭了,那幾個(gè)壞人就捂了我的嘴把我?guī)У侥莻€(gè)胡同里,這個(gè)姐姐救了我,他們就打我和姐姐?!毙」媚镲@然是嚇壞了,說著說著就又哭了。晴方弄清了來龍去脈,從鎖頭抱的盒子里拿了兩塊點(diǎn)心,給孩子一手塞了一個(gè),然后笑著說道:“朵兒不哭,你看你的名字多好聽啊,你是不是有個(gè)姐姐叫花兒呀?!?p> 那小姑娘驚訝的說道:“哥哥,你怎么知道?”
“哥哥當(dāng)然知道了,花兒朵兒,剛好湊成一對姐妹花呀?!鼻绶降难劬餄M是疼愛的說道。
碧君望著眼前這個(gè)笑容燦爛,目光明亮,溫柔又可愛的男子,真的不敢想像這竟然和那個(gè)高傲又孤僻的白晴方是同一個(gè)人,碧君望著晴方哄孩子的背影微微笑了一笑。
就在這時(shí),碧君和晴方聽見不遠(yuǎn)處傳來幾聲焦急又帶著哭腔的呼喊聲:“朵兒,朵兒,金朵兒,你在哪??!”
朵兒一聽是父母的聲音,她高興的大聲喊道:“爸,媽,我在這兒呢?!?p> 朵兒的父母聽見女兒的聲音,立刻在人群里四下尋找,晴方站起身朝那邊使勁揮了揮手中的禮帽。朵兒的父母終于看見了孩子,朝著這邊奔了過來。一家人抱在一起,高興的哭了起來。朵的父母笑夠了也哭夠了,聽女兒又講了一遍來龍去脈,朵的父親拉著妻女跪在地上感激的說道:“感謝恩公夫婦對小女的救護(hù),請受我一家人三拜?!闭f完就咚咚咚的磕起頭來。晴方連忙將這一家三口拉起來,然后轉(zhuǎn)身從鎖頭手中拿起那兩盒點(diǎn)心遞到朵兒的手中。孩子的父母又是一番謙讓不受,但是最終還是收下了晴方送給孩子的禮物。在與朵兒一家三口道別的時(shí)候,晴方笑著說道:“朵兒以后一定要乖乖的聽話,再不敢亂跑了,記住了嗎?”
朵兒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晴方又伸出小拇指說:“來,跟大哥哥拉拉勾,要不然怕你說話不算數(shù)呢?!?p> 朵兒噘著小嘴說:“拉就拉,我說話算話?!倍溟_心的和大哥哥拉了勾許了愿,然后和大家道別隨著爸媽回家了。
望著一家人團(tuán)圓的身影,碧君心里很溫暖,忽然她又有點(diǎn)羨慕朵兒,不論走散了多久,爸媽總會尋到她,可是自己孤零零的漂泊在外,可有人會四處尋她嗎?想到此,碧君不禁默默流起淚來。
晴方笑著送走了朵兒一家,轉(zhuǎn)身的一瞬間看到碧君滿臉羨慕的在流著眼淚,他看了看那遠(yuǎn)去的一家三口,又看了看碧君,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掏出手帕,輕輕的為碧君擦起臉上眼淚來。碧君又害羞又緊張,她忙將臉轉(zhuǎn)向一旁,晴方笑了一下,將手帕遞給碧君,柔聲說:“快擦擦吧,臉快跟花貓一樣了,讓戲園子的人看見又該編排你了?!?p> 晴方說完,便帶著鎖頭朝前走去。碧君一邊用手帕擦干眼淚,一邊快步跟在晴方的身后??斓綉蛟旱臅r(shí)候,碧君在晴方身后感激的說道:“白老板,今天謝謝您?!?p> 晴方回過頭,目光溫柔的看了一眼碧君,嘴角動了動,似是想說什么,但是又終究沒有說,然后身姿挺拔的帶著鎖頭走進(jìn)了戲院。碧君站在門外,目送著晴方走了進(jìn)去,她的心里暖暖的。
那天晚上散戲回到家里,碧君才發(fā)現(xiàn)自己忘記把手帕還給晴方,她看見那淡藍(lán)色的手帕上繡著一朵潔白的玉蘭花,湊到跟前去聞,那手帕還有淡淡的一股子清香。熄燈后,碧君躺下將手帕放在臉上,嗅著那清香回想著今天發(fā)生的一切,恍然如同夢中一般。原來白晴方竟然有那樣的好身手,戲文里的趙云大概就是他這般的俠義英勇吧。原來他也會笑,而且笑的還那么的燦爛那么的好看那么的溫柔。
第二天,碧君早早的等在戲園子門口,看見晴方坐著洋車過來,碧君沖晴方揮了揮手。晴方帶著鎖頭從洋車上下來,有些意外也有些好奇,他的臉上雖然依舊冷冷的,但是聲音卻明顯比過去溫和了許多,他問道:“你在這里等我?”
碧君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從懷中取出了晴方的那塊繡著玉蘭花的帕子,上面的淚痕已經(jīng)被碧君洗的干干凈凈。晴方笑了一笑,用手接過了帕子裝在身上,然后有些打趣碧君道:“往后甭走小胡同,小心再碰見劫道的,不是次次都有人行俠仗義的?!?p> 碧君感激的說道:“白老板昨日的大恩我牢牢記住了,以后定當(dāng)報(bào)答。只是不知道昨兒您怎么知道我在胡同里的?”
“你嚎的跟殺豬一樣難聽,別說胡同口了,街邊馬路牙子上的人都聽見了,不過沒人像我白大哥一樣敢搭理這閑事兒罷了?!闭{(diào)皮的鎖頭插話道。
碧君被鎖頭說的有些難為情,心想自己當(dāng)時(shí)急著呼救,那聲音確實(shí)不是太悅耳,好在白老板挺身前來相救,要不然想想還真有些后怕。
晴方見碧君被鎖頭說的有些窘,笑著拍了他的脖子一下,說道:“快抱著行頭往進(jìn)走,小小年紀(jì)盡多嘴多舌。”說完,又板起臉帶著鎖頭走了進(jìn)去。
碧君看著晴方又恢復(fù)了以往冷冰冰的模樣,心里不禁說道:明明是個(gè)少年人,為什么總要皺著眉頭板著臉跟個(gè)老學(xué)究一樣呢,這人真是奇怪。
不過想想昨日晴方那瀟灑敏捷的好身手,碧君又滿心的佩服和仰慕,碧君在心里默默的說了句:白老板,真的謝謝你。
隨著除夕的日益臨近,北平城的年味兒也越來越濃。無論是為官做宰的還是經(jīng)商做買賣的,無論是深宅大院還是草堂寒門,都喜氣洋洋的迎接著新一年的到來。按照梨園行舊例,從臘月二十三小年這一天起,北平城所有的戲園子里也都要陸陸續(xù)續(xù)上演一年一度的封箱大戲。臘月二十六到除夕之間北平的戲院是不能有鑼鼓之聲的,這也是喧鬧了一整年的梨園行最清靜最悠閑的幾天,任你再大的園子在紅的角兒也不能再接活壞了規(guī)矩。
臘月二十三這天,茂春大戲院轟轟烈烈的上演了本年最后一場大戲《八蠟廟》,這出群戲聚集了茂春戲院和榮興社里所有的演員,而且按照梨園行里的規(guī)矩,這戲里的行當(dāng)是跨著演的,那天演慣了大青衣的白晴方反串飾演武生黃天霸,榮興社班主王蔭山不唱老生勾了臉唱起了大花臉,而原來唱花臉和二路小生的都貼上了片子,戴上了頭面,涂脂抹粉一番演起了俏麗的花旦和刀馬旦。大家伙都跨了行,碧君和蓉珍自然也不能落下,她倆也勾了臉戴上了髯口唱起了副花臉。
等候上場的時(shí)候,碧君仍舊一個(gè)人站在臺口聽著前邊兒的演唱,每到出彩的地方,碧君也會情不自禁的和座兒一起為臺上的演員暗暗的叫好。這時(shí),一身戎裝打扮,英武不凡的晴方走了過來,他依舊高昂著頭,但是與碧君相視的瞬間,碧君發(fā)現(xiàn)他看著自己的時(shí)候,眼睛不再冷冰冰,而是泛著柔和的光芒。碧君輕輕的叫了聲:“白老板好,您今天可真威風(fēng)?!?p> 晴方聽了碧君的話,眼睛里閃過一絲笑意,他頓了一下后,柔聲說道:“扮什么就要像什么,總不能穿上這黃天霸的行頭,還一股子玉堂春的味道,那就真成串兒戲了?!?p> 碧君低頭輕微的一笑,晴方又提醒她道:“快挺直了腰板,爺們一點(diǎn),你演的這個(gè)狗奴才就要像那天被我打跑的那個(gè)大金牙一樣?!?p> 碧君一聽這話,撲哧一聲笑出了聲,晴方也微微笑了一笑。
不遠(yuǎn)處正磕著瓜子的蓉珍瞅見了這一幕,連忙丟掉瓜子皮,用胳膊倒了倒旁邊的幾個(gè)人,努了努嘴,讓大家朝臺口看。這幾人看見一向目中無人的白晴方竟然和這個(gè)張家口來的鄉(xiāng)下丫頭有說有笑的,都大為驚訝,覺得不可思議。蓉珍朝眾人招了招手,示意大家湊近些,她一邊癟嘴一笑,一邊說:“碧君這是自己唱不紅,急著跟紅角兒吊膀子攀高枝,尋個(gè)大樹避避蔭涼啊,可惜那白晴方最是個(gè)冷酷無情的,頂多把他當(dāng)破鞋一樣穿幾天,新鮮勁一過,一把丟開,有她哭的時(shí)候呢?!比卣溆趾湍菐兹私活^接耳好好的把碧君編排了一陣子,直到碧君在那邊喊她準(zhǔn)備上場,蓉珍這才又掛著甜甜的笑,快快的走到了臺口。
晴方見她過來,收起了剛才還柔和無比的笑容,又如同往常一樣冷冰冰的走開了。蓉珍經(jīng)過的時(shí)候,沖晴方閃了閃亮晶晶的圓眼睛,甜甜的說了聲:“白老板好,今兒真比呂布還要俊呢,趕明兒我給你唱貂禪好不好?”說完又銀鈴一般的笑了起來。
晴方也不瞧她,順勢坐到了一旁的一把凳子上,閉上眼睛養(yǎng)起神來。
蓉珍自己討了個(gè)沒趣兒,翻了兩下眼睛,然后笑著從晴方身邊走過,來到臺口又熱心的替碧君整了整衣服和腰間綁著的跨刀,然后笑著自嘲道:“碧丫頭,你就是畫上小花臉都還是個(gè)美人的樣子,不像我不貼片子臉就顯得圓,再一勾這鬼樣子,哎呀我都要哭了?!闭f完又趴在碧君肩頭咯咯笑了起來。這時(shí)外邊的鑼鼓一響,碧君連忙和蓉珍邁著凈行的步子,大模大樣的走了出去。
碧君她們從臺口往出走的那一瞬間,晴方猛的睜開眼睛,望著碧君的背影微微一笑,又不無厭惡的瞪了蓉珍一眼,然后復(fù)又閉上了眼睛。
可就在碧君和蓉珍在臺上那端端的一會兒,碧君就又出了故障。原來,當(dāng)碧君大模大樣走出臺口后,忽然覺得自己腰間的跨刀好像是松的,隨時(shí)都會跌落,嚇的碧君用手腕死死的將跨刀抵在自己身上,這才沒有掉下來。多虧碧君扮演的是個(gè)小角色,沒有太重的戲,要不然那就會在臺子上出了大洋相。
好不容易捱到一折結(jié)束退場,一出臺口,碧君手腕一酸疼,跨刀也掉了下來。正巧被在此候場的晴方一把接住。晴方將跨刀遞給碧君,板著臉說:刀都綁不牢,你可真行?!?p> 碧君也奇怪的說:“明明上臺前我是綁的好好的呀,怎么就會松了呢,真是活見鬼?!?p> 這時(shí),一直站在碧君身后的蓉珍輕輕將碧君拉到身旁,
然后咯咯咯的笑著和碧君一起走下了臺階,邊走邊對碧君說道:“這臺子上活見鬼的事情多了去了,你想得過來嗎,我的傻妹妹。”
晴方冷笑了一聲,然后踩著鑼鼓點(diǎn)走了出去,一亮相竟然沒有觀眾喝彩拍巴掌,這讓人很是意外。臺底下的座兒們
都被晴方英武俊朗的扮相和氣度所震驚,沒成想唱慣了玉堂春和王寶釧的白晴方演起武生來竟一點(diǎn)脂粉氣都無有,英姿瀟灑不說,舉手投足之間處處透著陽剛之美,這就是角兒,這就是北平的紅角兒。在短暫的安靜之后,觀眾們向晴方送上了比以往更熱烈的掌聲和喝彩聲,晴方自然也演的更加的賣力。
這一出熱熱鬧鬧行當(dāng)齊全的《八蠟廟》雖然是反串的群戲,但是依然受到了臺下座兒們的追捧,那天晚上不僅樓上樓下全部滿座,就連過道里都擠滿了人,真是精彩絕倫,盛況空前,這也為戲院和班社過去忙碌的一年畫上了一個(gè)圓滿的句號。待座兒們散去之后,大家卸妝完畢,由甘經(jīng)理和王班主帶領(lǐng)著戲院所有的人把后臺的戲箱統(tǒng)統(tǒng)用封條封起來,又將后臺和前邊場子里的大門全部用封條封好,一時(shí)間剛剛還熱鬧非凡的戲院就變的鴉雀無聲,直到過完年開箱之前,整個(gè)戲園子就像被秋風(fēng)掃過一般,一片蕭瑟的景象。
臘月二十四,王班主給蓉珍她們幾個(gè)還有半年就出師的徒弟一人發(fā)了一個(gè)過年的紅包,又放了他們七天的假,讓他們各自回家過年去了。蓉珍家在西郊,當(dāng)年因?yàn)楹⒆佣?,她爸媽才將十歲的蓉珍送到了榮興社學(xué)戲,為得是省一口嚼谷還能學(xué)一門糊口的技藝。當(dāng)年與戲班子簽的契約上寫明,孩子學(xué)戲六年謝師三年都分文沒有,滿了九年之后孩子出師才能自己掙包銀。因此上,蓉珍雖說在班子里一直樂樂呵呵,其實(shí)她手頭一直就沒什么錢,也就逢年過節(jié)師傅給包一個(gè)紅包再加上這三年王師傅宅心仁厚的給徒弟們發(fā)些不多的月錢。這次回去過年,蓉珍又得似往常一樣把平日積攢的錢帶回去貼補(bǔ)家里,因此上蓉珍是打心里不想回去。碧君見蓉珍收拾東西的時(shí)候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關(guān)切的問道:“蓉姐,你怎么了?”
“咳,不怕你笑話,我是真不想回我那窮家,一回去就知道要錢,好像我在這城里襯著金山銀山一樣。你瞧瞧人家晚秋,同樣是爹媽生養(yǎng)的,人家怎么就那么嬌貴,穿不完的新衣服,用不完的大洋錢,真是讓人又羨慕又。。。。。。”蓉珍把后半句又咽了下去,她見碧君同情的看著自己,忙咯咯咯咯的笑著說道:“得嘞,不鬧心了,回家過年去嘍?!闭f完,蓉珍背起布包袱抱了一抱碧君,然后帶著甜甜的微笑走出了王家的大門。
蓉珍他們這幾個(gè)徒弟和戲班里其他人這一回家,王家前后兩進(jìn)院子里猛的安靜了下來,顯得空落落的。往日西廊上喧鬧無比的那間飯廳如今也只剩下碧君一個(gè)人在那里吃飯。晚秋將碧君叫到了堂屋和他們父女一桌吃飯。飯桌上,蔭山也包了一個(gè)紅包給碧君,笑著說:“孩子,我們認(rèn)識也有小半年了,給你包個(gè)紅包也回去過年吧?!?p> 碧君連忙推辭道:“王師傅,我是掙包銀的人,不能要您的紅包。”
“妹妹,讓你拿著你就拿著,我爸爸這是拿你當(dāng)自家孩子一樣的看待才給你紅包的,你真是個(gè)傻丫頭,快拿著。”晚秋一邊將碧君拉到身邊坐下,一邊笑著說道。
碧君這才接過紅包,連聲道謝。
在飯桌上,晚秋問碧君什么時(shí)候回家過年,碧君低下頭沒有言語,過了好一陣子才勉強(qiáng)說了句:“我今年不打算回去,天兒太冷了。”
晚秋還要問碧君,蔭山用眼神制止了女兒,這時(shí)候做飯的李嬸子從外邊端進(jìn)一只沙鍋來,里面是一只燉的香噴噴的清湯雞,一時(shí)間整個(gè)屋子都彌漫著雞湯的香氣。晚秋連忙取過碗給父親和碧君一人舀了一碗雞肉,一邊遞給碧君一邊笑著說:“碧君快嘗嘗這雞肉,喝喝這湯,李嬸子做的這清湯雞是最鮮香不過的了,我打小就愛吃呢?!?p> 正要轉(zhuǎn)身離開的李嬸聽晚秋夸贊她,笑的越發(fā)歡喜,她對晚秋說:“秋姐兒,你要是愛吃就多吃些,趕明說了婆家嫁過去,李嬸子可不能再給你做飯吃了,到時(shí)候可別噘著你那小嘴哭鼻子呦。”
李嬸子的話讓晚秋羞紅了臉,連說李嬸子討人嫌,李嬸子也笑著用手指刮了刮晚秋的小臉,蔭山和碧君也被她們兩個(gè)人逗的笑了起來。
吃過飯,蔭山回前院自己屋子歇著去了,碧君本來也要回屋去,可晚秋將她硬是挽留了下來。她將碧君拉著走到了內(nèi)間自己的臥室,然后對碧君說:“碧君妹妹,我給你看樣?xùn)|西,你等著?!蓖砬镎f完,從衣柜里取出一件用洋布包著的包袱。晚秋讓碧君打開看看,碧君慢慢的將包袱打開,發(fā)現(xiàn)里面是一件瓷綠色印著淡淡暗花的棉旗袍,左側(cè)的胸前還在紐扣上垂著一只乳白色的玉蘭花式樣的香囊。碧君湊近聞了聞,里邊果然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碧君一邊用手摸著這衣服的面料,一邊抬頭對晚秋說道:“小秋姐,你這件新做的衣服可真好看,既雅致又大方?!?p> “這不是給我的,是送給你的,快穿上試試,合身不合身?!蓖砬镄χ鴮⒁路嗥饋恚却叹齺碓嚧?。
碧君一時(shí)之間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晚秋對自己真的是太好了,好到自己都不知道該怎么回報(bào)她。碧君將衣服從晚秋手中接過又放在炕上,感激又有些慚愧的說:“小秋姐,這讓我怎么敢當(dāng),你對我實(shí)在太好,我怕日后我報(bào)答不了你?!?p> “碧君,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就別跟我見外了,我自小沒個(gè)親姊妹,自打你一住進(jìn)我家,我就喜歡你這模樣和性子,我可不是對人人都這般好的,你是知道我的,唐蓉珍那瘋婆子雖說跟著我爸爸學(xué)了九年的戲,可我從來正眼不睬她,更別說送她衣服了。姐姐我是真的拿你當(dāng)妹妹看,所以你就別客氣了?!?p> “小秋姐,我掙包銀呢,我有衣服,這么好的衣服給我怪可惜了的。”
“我還不知道你,那姓甘的給你的那點(diǎn)錢吃過喝過夠干什么使的呀,你還要攢錢添置行頭,哪里有閑錢做衣服,你瞧你身上這件棉衣都舊成什么樣了,好妹妹,姐姐沒旁的意思,就是心疼你,喜歡你,快拿著吧?!?p> 碧君望著晚秋真誠又善良的眼睛,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感動的說:“好,小秋姐,我穿?!?p> 晚秋高高興興的幫碧君將這件新衣服穿在身上,然后將她推到穿衣鏡前,笑著說:“瞧瞧,這衣服多襯你呀,看來我眼力不錯(cuò),憑著感覺告訴裁縫你的身量和尺寸,竟然真的合身?!?p> 碧君望著鏡中的自己,比往日明媚嬌艷了許多,她的臉上也泛起了一絲絲喜色。這個(gè)冬天,在寒冷刺骨的故都北平因?yàn)橛辛送砬锏呐惆楹蛺圩o(hù),使得碧君心頭格外的歡喜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