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觀覺得身邊的小丫頭,今晚的表現(xiàn)有點古怪,自來光明正大的葡萄眼竟然有時變得鬼鬼祟祟起來,偶爾瞄過自己的時候,眼里竟然還帶著疑惑。
聽聽她剛才說的話,如果她是一只小貓,他還以為到了小貓咪配種的時刻。他冷冷地問:“別人家成雙成對,刺激你了?”
羨慕的話,動動你的小手指,馬上有幾只蒼蠅飛過來圍住你。
大炮覺得林觀戳到點子上,不過,為了不討打,他收斂地呵呵一笑:“哥,咱看破不說破?!?p> “行了,烏龜別笑王八跑得慢。我是單身狗,你們兩個不也是光棍一條,少在這兒五十步笑百步的。”穆亦漾仰頭望著璀璨夜空:“你們幫忙看看,七星北斗在哪里?!?p> “有進步,知道找北斗星。”
離開餐廳之后,林觀的聲音又回復(fù)到冷冰冰的語調(diào)上:“我還以為你要找牛郎織女星?!?p> 今兒怎么了,話里有話,總感覺夾槍帶炮似的。穆亦漾氣鼓鼓地瞅了他一眼,叛逆的基因涌上心頭,此刻她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有意故意存心與林觀唱反調(diào):“牛郎星有什么好找的,需要的話,我到夜店里甩一把票子,要多少個點多少個?!?p> 第一次聽到穆亦漾說這么出格的葷話,別說大炮,就連林觀也不習(xí)慣。兩人的眼睛瞪得老大,林觀更是毫不客氣地直接上手,擰著穆亦漾的左耳:“丫頭,你說什么?剛才逆風(fēng),我聽不清楚,再給我說一遍?”
若是平時,抱著好漢不吃眼前虧的穆亦漾早已開口求饒??墒?,今晚她的心情不好,吃軟不吃硬。因而,她硬著脖子又重復(fù)一遍:“這里有合法經(jīng)營的夜店,已經(jīng)到了光顧夜店的合法年齡的我到夜店看牛郎不違法。”
挑不出這話的錯處,林觀氣得敲她腦殼:“小小年紀(jì),專挑不該學(xué)的學(xué)。誰告訴你這里有夜店?!?p> “安潔麗卡說的?!?p> 微微用力一掙扎,穆亦漾把耳朵從林觀的魔爪里救出來,她捂著左耳悻悻地說:“你將美人的芳心拒之門外,美人不開心,所以她邀請我到夜店看看各種各樣的帥哥,安撫她的玻璃心?!?p> “你離她遠一點?!?p> 老外的熱情放縱,他得注意,不能讓一張大白紙,被污染成一個小墨缸。大炮看著穆亦漾紅通通的左耳,有點不舍,他安慰著她:“等回了京城,你喜歡哪個帥哥,吱一聲,我把他們抓到你面前,一字排開,讓你選夫。”
說說罷了,她哪來的花花腸子去拈花惹草:“光天化日之下強搶良家男人不是我的作風(fēng),嘿嘿,一切隨緣,隨緣?!?p> 算她有點良心,知道什么可為什么不可為。林觀淡淡地說:“如果你敢搶人,我親自把你押到岳山腳下,吃齋念佛?!?p> “得了得了,在您眼里,我是那種蠻不開化的人嗎?!?p> 穆亦漾不高興地瞪了林觀一眼,嘴里嘟囔著“我是不是應(yīng)該感謝你看得起我”之類,然而,一個不留神腳下,腳一歪,鞋尖竟然斷了。
見狀,大炮樂不可支,抱著肚子蹲在地上笑。林觀眉頭往上一挑:“你個小騙子,老天也看不下去。瞧這臉打的,可疼?”
那孩子走路都不出聲,若不是扯下彌天大謊,老天爺看不過眼而出手懲罰,好好的,鞋尖怎會脫落。
人倒霉的時候,喝水都會被嗆到。此時的穆亦漾,正是倒大霉的時刻。她抬起左腳一看,鞋尖沒了,正歪斜地躺在古石地面上。
她把右腳丫子的鞋摘下來,把兩只鞋往街邊的古銅色的垃圾桶一扔,然后,朝著林觀伸出雙手:“背我回去。”
離酒店還有一段路程,她才不要一腳高一腳低地走回去;還有,她更不可能光著腳走回去。因此,她需要一個腳夫,把自己運回酒店。
沒被點名的大炮趕緊捂著嘴巴跑到穆亦漾的身后:“哥,謝謝您老人家的幫忙?!?p> 鞋壞了知道找人背,林觀才剛上挑的眉頭彎了下來:“你還真的挺會使喚人,沒把我當(dāng)外人?!?p> “我可是您親口承認的侄女,如果繼續(xù)把當(dāng)你外人,那可見外了?!?p> 皮笑肉不笑地說完之后,穆亦漾晃動著雙臂:“觀叔,我才96斤。這點重量,對您來說不值一提?!?p> “怎不叫大炮背你,還有沒有尊老愛幼的精神?!?p> “昨晚大炮已經(jīng)背過,今晚該換人。再說,您正值壯年,還沒到需要被敬老的老態(tài)龍鐘的時候。”
三張巧如彈簧的嘴巴也說不過那張喋喋不休的櫻桃小嘴,林觀認命地蹲在穆亦漾的面前:“快上來,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小丫頭。”
不客氣地趴在林觀的背上,穆亦漾笑嘻嘻地說了句“女兒家本就要嬌養(yǎng)”。林觀搖了搖頭,他從來沒見過臉皮厚如斯的小丫頭,給她三分顏色,她就能給你開一間染坊。
彼時大炮接了一個電話,他抬頭看了穆亦漾一眼,穆亦漾猜到是誰打來的電話:“阿舅打的?”
他點了點頭,笑著說:“估計是催咱們快點回家。”
往前走了幾步,大炮趕緊接起電話,心里想著,最多被老大罵兩句。然而,罵他的話沒有,反而他的臉色凝重了幾分,他回頭看了身后的林觀和穆亦漾一眼:“我先接個電話。”
看來有重要的事情相談,要不然也不會避開兩人。穆亦漾揮了揮小手,示意大炮該干嘛干嘛去。
林觀背著穆亦漾,慢悠悠地晃著。然而,背上的小丫頭的手不老實,有意無意地不停地在他臉上比劃來比劃去,想讓人無視,很難。
忍無可忍之下,林觀不自在地撇了臉:“多動癥又犯了不是,摸來摸去的。”
自從知道潔辛達與林觀的兄妹關(guān)系之后,這個秘密憋在她肚里一個晚上,她試探著問:“觀叔,您的臉型是標(biāo)準(zhǔn)的國字臉,大眾美男子一個,人見人愛。”
“謝謝抬愛?!绷钟^可不覺得穆亦漾只是單純地夸她的臉,這孩子藏不住話,不過是不知道如何開口,因而才刻意地話里找話:“有話直說,我不是第一天才認識你?!?p> 好吧,是你要求我說的。兩者,此時沒有外人在,正是聊秘密的場合。穆亦漾從背后摟著林觀的脖子,湊近他右耳,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著:“之前在衛(wèi)生間的時候,潔辛達姑姑跟我說了一個秘密。”
她明顯地感覺到林觀的后背一僵,腳步略有停頓,過了三秒鐘之后,林觀淡然在問:“什么秘密?”
思考了半秒鐘,穆亦漾決定把秘密說出來:“她說她真的是我姑姑?!?p> 林觀介紹自己給潔辛達時,說自己是他的侄女。那么,現(xiàn)在自己說潔辛達是真的姑姑,也就是說,潔辛達與林觀之間有血緣關(guān)系。這么隱諱的表達,觀叔不至于聽不出來。
果然,林觀明白穆亦漾真正要表達的內(nèi)容。他沉默了,不再言語。兩人之間突然安靜下來,能聽到的,只有平穩(wěn)以及起伏不定的兩道聲息不一的呼吸聲。
林觀不說話,穆亦漾也安靜了下來。她心里有點忐忑,猜著或許觀叔對自己知道他和潔辛達的關(guān)系而生氣;不過,可能自己想錯了。觀叔他沒有不高興,再說他平時是個不多話的安靜的酷大叔。
她心里有心事,腦子里亂七八糟的念頭,冷不及防地聽到林觀悠然的聲音:“沒想到,她會跟你說這個?!?p> 從聲音聽上去,觀叔沒有不高興的意思。穆亦漾吊在半空的小心臟終能放下來,她得寸進尺地問:“觀叔,光看外表,我覺得你們兩個都不像混血兒?!?p> 觀叔和潔辛達是同父異母的兄妹,那么,兩人的父親,是中國人還是意大利人?觀叔是標(biāo)準(zhǔn)的東方的國字臉帥哥,潔辛達是地道的西方的金發(fā)碧眸美女。不管是觀叔、還是潔辛達,兩人身上一點混血兒特有的風(fēng)情或特征等待,一點兒都沒有,完全看不出來。
出乎意料的是,林觀竟然順著穆亦漾的話題聊天來:“我才是混血兒,我生母是中國人。當(dāng)年,我媽遇上潔辛達的爸爸,兩人風(fēng)花雪月,這才有了我。后來,潔辛達的爸爸回國,我生母另嫁,我則被她送到少林。”
敏感的穆亦漾發(fā)現(xiàn),觀叔對于自己的生父,只用潔辛達爸爸來稱呼。令她驚訝的是,想不到,觀叔的生父生母,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竟然被描述為風(fēng)花雪月。聽到這個成語時,她一下子愣住。畢竟,這個成語用來表達感情時,并不是褒義詞。
“您見過他們兩個嗎?”
“沒有,一個都沒見過。”林觀的語氣很平靜,仿佛他正在敘說的是某個人的故事,“潔辛達的爸爸還活著,我生母是否還存在這個世人,我并不知道?!?p> 兩人給了他生命,也知道他的存在。然而,他們做出的選擇是放棄長。他在少林長大,與兩人的關(guān)系,說得簡單一點,除了基因之外無半點瓜葛。
人的好奇心很難滿足,尤其是她知道一星半點的秘密之后,她會想知道更多的完整的秘密。穆亦漾好奇地追問:“您什么時候知道姑姑是你妹妹?”
事實上,她更想問,潔辛達是不是您老人家心里的白月光。但是,在知道潔辛達是林觀的同父異母的妹妹之后,她可不敢問這個問題。畢竟,如果兩人之間真有男女之間的情愫,可不就成為人家口中的孽緣之類的什么了嘛。
“我是個聰明人,用你們年輕人的話來說,是個學(xué)霸。當(dāng)年,我在佛羅倫薩公費留學(xué),遇到潔辛達情投意合。一次意外,才發(fā)現(xiàn)我們兩人竟然有血緣關(guān)系?!?p> 佛祖保佑,情投意合,這個情,肯定不是兄妹之情或友誼之情。只是,情之一字,對于不知真相的兩人來說,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該如何是好。
穆亦漾吞吞吐吐地問:“觀叔,當(dāng)年的你們,彼此相愛?”
回憶當(dāng)年的那段刻骨銘心的真情,林觀的心里涌起久違的溫和和苦澀:“郎有情妹有意,奈何造化弄人,時也命也。”
想了想,他又補充一句:“別想岔了,當(dāng)時的風(fēng)氣可不比現(xiàn)在。我和潔辛達之間清清白白,沒你想象中那么有色。”
幸好,兩人之間沒有發(fā)生關(guān)系。要不然,就成了別人瞧不起的什么倫了。穆亦漾覺得,風(fēng)氣什么的別說,主要還得看個人:“我也不是隨便的人。雖然當(dāng)初我是閃婚一族,可是直到我們領(lǐng)結(jié)婚之后,我才和大衛(wèi)洞房?!?p> 她若不說,林觀還看不出她是那種骨子里相對傳統(tǒng)的女孩。他似是調(diào)侃又揶揄著:“平時看你動不動挽人胳膊、要人背,瞅你的粘乎勁,我還以為你是那種開放型的女生?!?p> 我什么時候動不動要人背,真是。穆亦漾有點不高興,她覺得林觀故意在抹黑她的形象:“只有在自己人面前我才這樣,再說,每次我要人背都是有原因。拿現(xiàn)在的情況來說,我鞋尖掉跟才讓您背我,這叫事出有因。還有,我粘的都是自己人,陌生人或討厭的人,你看我粘哪個來著?!?p> 行行行,說她一句,她回你十句。林觀掂了掂了背上的女孩,敗下陣來:“我說錯話,行了吧?!?p> “本來就是你說錯話?!蹦乱嘌ь^望著天上的星星,感嘆著,“如果有流星,我就許一個愿望......?!?p> “打住?!绷钟^想不到她還跟普通小女生一樣,對流星抱有幻想,“這是威尼斯,這里流星聽不懂普通話。”
有什么關(guān)系,流星聽不懂普通話,我改用它能聽懂的話來許愿就成。穆亦漾沉浸在自己編織的夢幻里:“只要流星出現(xiàn),它總能聽得懂我在說些什么。別忘了,我會意大利語、德語、英語。隨便用哪種語言許愿都沒問題。”
自己怎么忘了這點,小丫頭會多種外語。罷了,自己在口舌之爭占不了上風(fēng),林觀不想再糾纏著流星究竟能聽得懂哪種語言這個話題不放。下一秒,他聽到背上的小丫頭又開始她天馬行空的幻想:“觀叔,您現(xiàn)在還愛姑姑嗎?”
初戀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有著特殊的意義。尤其是那種愛又不能愛的無奈,更令人難以忘懷和釋懷。
自己還愛潔辛達嗎,這個問題,林觀不是沒想過:“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人流著與自己相同的血液,我內(nèi)心是高興的。潔辛達對我來說,是特殊的、唯一的親人。我倆之間,如果用感情來形容,只能剩下親情?!?p> 是啊,想想潔辛達和觀叔再次見面時,那種欲言又止、激動又壓抑、開心又難過的復(fù)雜表情。光陰流逝,留給兩人的,除了血液里流淌的親情之外,還能擁有什么。
“囡囡,跟觀叔說句實話,你還愛大衛(wèi)嗎?”
“我不再愛他了?!?p> 記不清這是自己第多少次向別人交待,在穆亦漾鄭重其事的口吻里,林觀聽出了一絲絲的真誠:“我不再愛大衛(wèi),我也不記恨和埋怨他。在這段短暫的婚姻里,我想說的是,感謝我和大衛(wèi)兩人曾經(jīng)彼此相愛?!?p> 她和他兩人之間,確確實實產(chǎn)生過感情。幸福的愛情,失敗的婚姻,海誓山盟已是往事如風(fēng)。
如今的她,有點厭倦一遍遍地向別人解釋,她早已開始向前看:“觀叔,我相信,你現(xiàn)在只當(dāng)姑姑是妹妹。為何,你不能對我有點信心,我已經(jīng)放下過去,期待未來?!?p> “你最好如此?!绷钟^低沉的聲音有點像頌經(jīng)時的梵音,給人一種洗滌心靈的效果,“今天的你,令我想起昨天的我。畢竟,我用了時間,長從過去里走出來?!?p> 原來如此,難怪他老是擔(dān)心我沉溺于情傷里無法自拔。穆亦漾心里暖暖地,她側(cè)著頭打量著林觀,線條般的輪廓、高挺的鼻梁,雖然整體氣質(zhì)偏于冰冷,但卻給人一種踏實感和安全感。
她笑呵呵地說:“觀叔,沒想到,您是一個外冷內(nèi)熱的人。我說嘛,自從我情斷羅馬之后,您才多看我兩眼,原來咱們同是天涯情傷人?!?p> 想當(dāng)初,觀叔與自己的交集,除了在紀(jì)念堂里那次,他給自己含經(jīng)點醒她之外,平時都對她視而不見。即使平時路上或她到大人物家里,他最多掃她一眼。
反倒是她從羅馬回國之后,他才慢慢與她互動多了一點。偶爾與她說說話,心情好的時候還肯出手揍她,不對,陪她過兩招;到最后的經(jīng)常動不動在拳腳上碾壓她。
如今,竟然陪她飛一趟羅馬。知道他硬是跟她一起飛時,她覺得自己就像買彩票中了一等獎那樣的受寵若驚和不可思議。
虧她之前還以為他是看在舅姥爺與他同出一門的份上對她另眼相看。原來,這一切,皆因為兩人都受過情傷,唉,同病相憐。
沒事,日子還長,人要向前看。穆亦漾給兩人打氣:“觀叔,等回京之后,我給您介紹一個嬸嬸,好不好?”
不緊不慢向前走的林觀早已習(xí)慣穆亦漾時不時的語出驚人的臭毛病:“囡囡,你在海邊長大,水性應(yīng)該不賴。瞧,旁邊就是現(xiàn)在的水流,我拋你進去,你給叔叔展示人魚公主一般的游技,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