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之前有一個朋友，她啊，就是自翊為自己有夢想，放棄她的學(xué)業(yè)，拋棄她所有的一切去追求，結(jié)果呢？到頭來呢，你是不知道她后半輩子活得有多糟糕，有多慘。咱都是普普通通的人，腳踏實地好好過日子就行了，別異想天開了行嗎？”
“你說的是楊桃嗎？”陸小千挑出了那本書，“楊迢？”
陸佳禹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他重新把書放了回去。
“你怎么…知道的？”
“我什么不知道的啊？你覺得我小就什么都不知道的嗎？我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是一個人，我馬上就十八歲了的，你們還都一直把我當(dāng)孩子的嘛！那天羅叔叔喝醉了，什么都抖落出來了?！彼f得帶些凄涼，可是，這也的確是事實的啊，他沒想到的是他居然如此坦然地在他面前承認(rèn)了。
“那既然你知道了，我也沒必要跟你掩飾了。我愛過她的，你們都不會知道我一直以來都有多愛她，可是也就是我眼睜睜看著她被她那所謂的夢想一步步引入到了絕境中去的，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兒子，你明白嗎？”
“她不后悔！”陸小千起身站到了他面前，兒子已經(jīng)和父親一樣高了，他張口道。
“夠了！”陸佳禹從他手里奪過了那本書，徑直扔進(jìn)了垃圾桶里。他發(fā)了脾氣，陸小千從未見過他發(fā)如此大的脾氣。
他指著他吼道：“她那個時候也是這樣跟我說的，不后悔，不后悔，把自己的人生過成了那個慘不忍睹的可憐樣子，還不后悔，何苦如此自欺欺人！你要是想要重蹈覆轍地去不得好死，我現(xiàn)在就送你去！”
陸小千抱著自己的寶貝飛快地逃走了，盡管他知道陸佳禹只是在說氣話的。浪蕩在寂寥的天橋之上，他突然無處可去了，箱子從酸了的手臂上重重地直墜到了地上。他倚欄而觀，黑夜的寂寥朝他襲來，只有幾行車流還在夜里橫行霸道。
他抬眸投向沒有邊際遠(yuǎn)方，夜幕拖得老長，就是沒有老家的滿天星辰。
良久，他癱坐到了地上，想著老師說他不務(wù)正業(yè)，想著同學(xué)說他瘋狂癡傻，想著陸佳禹說他是在重蹈覆轍地去不得好死，想著媽媽踢過來的一腳，想著他聽眾對他這可有可無的淡漠，想著楊桃的那一句“從前有一個人，然后她死了”的凄涼，世間的一切都顯得那般蒼涼灰白…
他想問，是否有那么一個地方，你可以隨心所欲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不受任何拘束！
他想問，為何世間是灰白的，世人如此蒼涼，都沒有心了的嗎？都不想讓心跳動了的嗎？
他第一次想到了“死”，想到那個字讓他的心一驚，他慢吞吞地站了起來，目光落到了天橋下，黑黑的車道，這座城市里到處都是。他想象著他跌落在那硬梆梆的車道上，鮮紅的血彌漫開來，說不定再碰到一輛車從他身上急馳而過，他就徹底成了一灘血肉模糊的尸體了，他就徹底從這個世界抽離了。
他就死了，真的死了。他還不想死，他瞥了一眼緩緩駛過的車輛，再次癱坐在了這里，他把他的寶貝抱在了懷里。
在那兒倦倦地坐了一夜，他還不想死，但也不想回家。不想天亮，就讓時光停滯在這一刻算了。他迷迷糊糊地打開了手機(jī)的閃光燈，不由得又想到了那個閃光燈女孩兒，她笑得好好看，她是他世界里的最后一抹光亮…
他給憶塵打了電話，少年卻還正在通話中，那一夜對他也很漫長的。他一個人思緒混亂地想了一夜，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晨曦微露，他還是無奈地回了家，抱著他的寶貝。陸爸爸陸媽媽找了他一夜，問遍了他的老師同學(xué)。
他們回來時，陸小千淡淡道：“如果有一天我不見了，你們不用去找他們，家丑不可外揚，我才不會去麻煩別人，沒有必要，大不了就凍死在外面得了，還省得你們動手了！”
“陸小千，你…”陸媽媽氣得牙打顫。
陸爸爸也氣，那是真的生氣了，他近乎于將他拖進(jìn)了書房，那架勢仿若是要把他往死打。
陸媽媽在外面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揚著巴掌敲著門：“陸佳禹，你別…你有話好好說啊，這是咱兒子的啊！”
陸媽媽一直以為陸小千是被打得妥協(xié)了的，其實陸佳禹并沒有打他。
陸佳禹揚起的皮帶重重地打在電腦桌前的座椅上，就這樣不動聲色地抽了一鞭又一鞭，把陸媽媽都要急哭了。
他想，如果那皮帶落在了他身上，他該會下定決心地冷漠些的，然并沒有，而后只是從座椅上落到了陸爸爸自己的身上。
“爸，爸！”陸小千驚呆了。
“拿著，”他還遞到了小千手上，“不怪你們，你們的夢想沒錯，你們也沒錯，錯的是我，是我。”
陸小千把皮帶扔到了一邊，他驚愕地看著這個悲傷的男人。
“是我沒出息，不能讓你們有足夠的資本去追尋你們所想要的，都是我不好，我若是能跟舒浩一樣有錢，你們想要什么我都能給，我絕不反對，什么學(xué)習(xí)什么未來都他媽的去死吧，我拿錢買給你們。我想明白了，都是我的錯，我的！”
陸小千聽得鼻尖一酸。
“兒子，對不起，都是爸爸不好，爸爸沒出息，不能讓你像憶塵一樣活得自在，還非得逼著你生活！”
“爸，不是的，不是的，我明白了，明白了，沒有誰該為誰的夢想買單的，除了我自己。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我…”他好像真的明白了，為夢想買單的那個人該是自己的，“爸，我會為自己的未來負(fù)責(zé)的！”
他自動退了廣播臺，開始想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學(xué)習(xí)中，他想好了，夢想是要有基礎(chǔ)的，他要自己為自己的夢想買單。他不敢保證若是他也活到了楊桃那個地步，他還會心滿意足地對世人道“他不后悔”，夢想和生活之間有一個支點，要想平衡，那個支點只能靠近夢想，夢想太重，太長必然失衡。
正當(dāng)他調(diào)整自己的這個支點時，憶塵突如其來地要來了。他當(dāng)然很開心了，說實話，他真的挺喜歡這個少年的。不過，他又惹什么麻煩了吧，陸小千猜想，肯定是的，不過意識下他并不覺得憶塵是干了壞事，就是的話，那也是別人眼里的。
陸媽媽是真的喜歡這個少年，一直熱情地說，要是憶塵不嫌棄，可以住他們家，正好可以和憶塵一起上下學(xué)，反正兩人關(guān)系也蠻好的！憶塵那個人嘛，只要你說了，不管是不是客套，他愿意那肯定就應(yīng)了的。
陸小千擱置夢想的日子在少年的陪伴下看上去也尚且還不錯。從那以后，他也只跟少年才談及他的夢想，少年也是，可能少年說得太隨意，別人總是覺得他在開玩笑，除了陸小千。
陸小千本來是放任憶塵自己扎根的，知道他自來熟，想著還真說不定過幾天就又自己勾搭了個小女生了的。不過他隱隱發(fā)現(xiàn)憶塵好似沒有以前那么張揚了，時而乖張得讓他都不適應(yīng)了。
某天下午，有個女生特地到他教室來問他憶塵是不是個gay，這話把他問得一愣，怎么可能？他如此風(fēng)流倜儻的一個人那可是閱女無數(shù)的啊，難道他改邪歸正了？
帶著這個疑問，陸小千細(xì)細(xì)觀察了憶塵一陣子，他發(fā)現(xiàn)少年的確是不一樣了，他說不上來具體是什么，可就是不一樣了。
新年年初，陸小千的十八歲生日到了。陸爸爸陸媽媽本來商量著要給他辦個生日party，他不要，他說太麻煩了，他沒說他沒有那么多的朋友的，還有不喜歡喧囂。
失去了那份興致，連帶著對生活的激情，他又恢復(fù)了以往的高冷模樣，有些事還真是難以分得明明白白的。
“誒，你想要什么禮物？”憶塵這樣問著他。
“隨便啊，不過你要買什么的話，你就幫著買菜吧！”陸小千道，“過個生日而已?！?p> 那天憶塵還真陪著陸媽媽去買菜了，陸小千好笑地以為少年真實誠，其實憶塵只是放了個煙霧彈，他送的禮物從他們第一次見面他就謀劃好了的。
憶塵送了陸小千一件白襯衫，一件有著言午簽名的白襯衫。少年太狡猾了，把小千都感動到了。
陸爸爸掌勺，陸媽媽也說有禮物要給小千，作為一個成人禮，弄得還神秘兮兮的。
憶塵和小千討論了半天，陸媽媽準(zhǔn)備的是什么禮物。
“她說作為我的成人禮，會是個挺特別的禮物?！?p> “具體是什么?。俊?p> “我看她還借來了投影儀！”
“那是要放電影的嗎？放電影？看電影去電影院就好啊，干嘛還弄得神秘兮兮的？”
“我不知道！”
“誒，你媽媽不會是要…”
“什么？”
“成人影片！”
“成人…影片？”
“就是…”憶塵湊近陸小千耳邊神秘兮兮地說了一番。
“怎么可能？”陸小千大驚。
“說不定哦，我看阿姨的思想蠻前衛(wèi)的！”
陸小千心中一震，趕緊先去陸爸爸那兒旁敲側(cè)擊幾下，奈何陸爸爸說他也不知道，而且他晚上還有事，可能還不會在家。
“那就我跟媽媽兩個人看?。俊?p> “不還有憶塵的嗎？我也不清楚她在倒騰什么！”
看樣子陸爸爸是真不知道，陸小千懷著好奇心去問了陸媽媽，陸媽媽摸摸他的腦袋，詭異地笑說著：“你也這么大了，十八歲了可就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我覺得還是很有必要知道的，這是當(dāng)媽的該教給你的！”
“哦，那媽媽，憶塵要回避嗎？”陸小千小聲地問了句，“他還沒到十八歲！”
“那行吧，他要有事你讓他出去玩吧！”
“沒沒沒，他沒事！”陸小千一頭汗，他媽媽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
晚上，陸爸爸出去了，陸媽媽已經(jīng)開始撥弄儀器了，陸小千和憶塵“正襟危坐”在投影幕前，憶塵還挺興奮的，小千倒是蠻緊張的，臉上紅里透著黑：“媽媽，要不不看了吧？”
“我都快弄好了，看，一定得看！”陸媽媽態(tài)度堅決，只是儀器不給力，陸媽媽沒辦法自己去邊打電話邊去找工具了，“你們等會兒，我打電話去問問怎么用的！”
憶塵一臉詭異地瞅著陸小千：“咱先偷偷看一下吧！”
他倆一下子就撥弄好了，陸媽媽出來時，他們已經(jīng)看了五分之一了，這到底是什么片子的啊？開頭便就死了一個紅衣少女，死因自殺，經(jīng)檢查生前被迫做過多次…詭奇的畫風(fēng)下一個身形扭曲的老頭艱難地行走著…
片名出來了――《蚯蚓》，陸媽媽也出來了。
陸小千瞪了眼憶塵，離他遠(yuǎn)點兒，這個人思想不周正。憶塵也鄙夷了他，是你自己說得詭異得容易讓人多想。
陸媽媽一眼看過去：你倆都給我認(rèn)真點兒，好好看，一會兒還要上課呢！
風(fēng)景尤美的校園里，本以為會出現(xiàn)某個浪慢點兒的愛情故事，艱苦的兩個人，貧苦下的勵志故事。后來才發(fā)現(xiàn)哪兒有什么浪漫的男主角解救女主角，那群人簡直都是一群畜牲，比畜牲還畜牲，不死都是老天瞎了眼。
兩個剛開始還小聲說笑的少年，一個愈發(fā)情緒激動，一個愈發(fā)沉默?？吹街虚g時，陸媽媽都差點兒哭出來，憤慨地對著他們倆道：“陸小千，你要是敢干這種事，我一定先弄死你。我不管別人是什么樣的，你就是再被逼無奈，你也不能干這種事，你知道嗎？”
“媽，我怎么可能會干這種事，我…”陸小千有點兒無語，或是尷尬，搞半天他媽就是不讓他當(dāng)個壞人，也太小瞧他了吧。
“一切都有可能，我必須要防患于未然。我覺得每一個母親都有責(zé)任教他的兒子的，就告訴他們，如若她的兒子敢活成了這個樣子，敢對女孩兒這樣，她一定第一個不管不顧地先掐死他?！?p> 陸小千想著也對，如果每一個少年的母親都若他媽媽一樣態(tài)度決絕地教育她們的兒子，那樣的事可能會少不少的吧！
“還有你一定要有同情心，不要碰到這樣的事情就逃避，覺得事不關(guān)己，那個束手旁觀的女孩兒也很可惡的。兒子，你明白嗎？”
“嗯！”陸小千應(yīng)道，他大概理解了媽媽的意思，雖然他覺得對自己是有那么點兒多余。陸小千看了看憶塵，他靜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