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緩緩是被一陣斷斷續(xù)續(xù)的、極其壓抑的咳嗽聲驚醒的。
那聲音很悶，似乎隔著什么，帶著一種竭力克制的痛苦，在寂靜的深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是……隔壁？
緩緩猛地坐起身，心臟不受控制地揪緊。是蘇阿姨？還是……他？
那咳嗽聲又響了幾聲，更加急促，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聽得人揪心。
緩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蘇阿姨年紀(jì)大了，身體一直很注意，很少這樣咳嗽。難道……是程宇？
她想起他身上濃重的酒氣。他喝了很多酒？在冰冷的地上坐了那么久（她猜的）？又吹了風(fēng)？
一個可怕的念頭瞬間攫住了她：他會不會……酒精中毒？或者……肺炎？
這個念頭讓她瞬間慌了神。所有的憤怒、委屈、心碎，在可能面臨的危險(xiǎn)面前，都變得微不足道。她不能不管！萬一真出了什么事……
她掀開被子，赤著腳跑到門邊，貼在門上仔細(xì)聽。咳嗽聲似乎是從隔壁程宇套房的庭院方向傳來的，斷斷續(xù)續(xù)，帶著令人心焦的痛苦。
緩緩不再猶豫，一把拉開房門，沖了出去。走廊里空無一人，只有壁燈散發(fā)著昏黃的光。她沖到程宇的套房門前，抬手用力拍門！
“程宇！程宇你開門！”她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急切和恐懼。
里面沒有回應(yīng)，只有那壓抑的咳嗽聲還在持續(xù)。
“程宇！你聽到?jīng)]有！開門！”她拍得更用力了，手心都震得發(fā)麻。
終于，門內(nèi)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后是門鎖被打開的輕響。門被拉開一條縫。
程宇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后。他臉色蒼白得嚇人，嘴唇也失去了血色，額頭上布滿了細(xì)密的冷汗。他一手撐著門框，另一只手捂著嘴，身體因?yàn)閯×业目人远⑽⒇E著，深色的浴衣領(lǐng)口敞開著，露出大片冷白的肌膚和緊實(shí)的胸膛輪廓，整個人透著一種病態(tài)的脆弱。
看到門外的緩緩，他布滿血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錯愕，隨即又被濃重的疲憊和一種……難堪所取代。他別開臉，避開她的視線，聲音嘶啞破碎：“……有事？”
他這副樣子，比緩緩想象的還要糟糕！哪里還有半點(diǎn)平時(shí)那冷峻強(qiáng)勢的樣子？就像一個隨時(shí)會倒下的重病號！
“你……你怎么咳成這樣？”緩緩所有的質(zhì)問和憤怒都被眼前這一幕堵了回去，只剩下本能的擔(dān)憂。她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探他的額頭，卻被他微微側(cè)身躲開了。
“沒事。”他啞聲說，撐著門框的手指因?yàn)橛昧Χ枪?jié)泛白，似乎在強(qiáng)忍著下一波咳嗽，“……死不了。”
他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和強(qiáng)撐的樣子，讓緩緩剛剛壓下去的委屈和火氣又有點(diǎn)往上冒。都這樣了還逞強(qiáng)！
“什么死不了！咳成這樣還叫沒事？”她不管不顧地伸手，想把他推進(jìn)去，“你讓開！讓我看看！”
她推搡的力道不大，但此刻的程宇顯然虛弱至極，竟被她推得踉蹌著后退了一步，身體失去平衡，眼看就要向后摔倒！
“小心！”緩緩驚呼一聲，下意識地?fù)溥^去想拉住他！
慌亂中，她的手胡亂地抓住了他浴衣的后襟！
“刺啦——”
一聲布料撕裂的輕響在寂靜的玄關(guān)里格外清晰！
程宇被她拉住了，避免了摔倒，但他后背的浴衣卻被緩緩慌亂中扯開了一大片！從右肩胛骨下方，一直撕裂到接近腰際！
冷空氣瞬間灌入，程宇的身體猛地一僵！
而緩緩的目光，在看到他裸露的后背時(shí)，瞬間凝固了！
月光從敞開的門廊斜斜照入，清晰地照亮了他線條流暢緊實(shí)的背肌。然而，在那冷白色的肌膚上，一道猙獰的、長約十幾公分的疤痕，如同一條丑陋的蜈蚣，從右肩胛骨下方斜斜地延伸至后腰！疤痕的顏色比周圍皮膚深，微微凸起，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粗糙感，在月光下顯得觸目驚心！
那絕不是普通的磕碰傷！那形狀、那位置……緩緩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
程宇的身體僵硬如鐵，維持著那個被緩緩半扶半拽著的、浴衣撕裂的狼狽姿勢。他清晰地感覺到后背暴露在空氣中的冰涼，以及……身后那道落在他傷疤上、震驚到失語的目光。
一股強(qiáng)烈的、被窺視了最不堪秘密的羞恥感和暴怒，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虛弱和強(qiáng)撐！他猛地掙脫緩緩的手，動作快得驚人，帶著一種近乎野獸般的兇狠！他反手一把扯住胸前搖搖欲墜的浴衣襟口，用力合攏，將那猙獰的傷疤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遮??！
“滾出去！”他猛地轉(zhuǎn)過身，猩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滿臉驚駭?shù)木従?，聲音嘶啞卻如同淬了毒的冰錐，帶著毫不掩飾的暴戾和驅(qū)逐，“誰讓你進(jìn)來的？！滾！”
他眼中的兇狠和那瞬間爆發(fā)的戾氣，讓緩緩如墜冰窟！她被他吼得渾身一顫，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撞在門框上。后背的疼痛遠(yuǎn)不及心口的萬分之一。
那道疤……
那么長……那么猙獰……
他什么時(shí)候受的傷？在哪里？發(fā)生了什么？
無數(shù)的疑問和巨大的震驚如同海嘯般沖擊著她的大腦，讓她幾乎無法思考。但程宇此刻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厭惡和驅(qū)逐，像一盆冰水，將她所有涌到嘴邊的關(guān)切都澆滅了。
“我……”她張了張嘴，喉嚨干澀發(fā)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淚不爭氣地再次涌了上來，模糊了視線。
程宇看著她瞬間蒼白下去的臉和眼中涌上的淚水，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撕扯！暴怒之下是更深的痛苦和絕望！他不想讓她看到！他寧愿她恨他、厭惡他剛才的強(qiáng)吻，也不想讓她看到他身上這道代表著屈辱、失敗和巨大代價(jià)的丑陋烙??！這比任何言語的傷害都更讓他感到難堪和……自卑！
“聽不懂嗎？我讓你滾！”他幾乎是咆哮出聲，因?yàn)閯×业那榫w波動和咳嗽，聲音破碎不堪，身體也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
巨大的委屈、難堪和被驅(qū)趕的羞辱感，讓緩緩再也無法待下去。她猛地轉(zhuǎn)身，像只受傷的小獸般沖出了他的套房，頭也不回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間，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門，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淚水洶涌而出。
這一次，不是因?yàn)閼嵟且驗(yàn)橐环N更深的、無法言說的心痛和……恐懼。
程宇在緩緩沖出去后，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高大的身軀順著門框緩緩滑落，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后背撕裂的浴衣敞開著，那道猙獰的疤痕再次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像是一個無聲的嘲諷。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這一次再也無法壓抑，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后背的舊傷，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但他卻仿佛感覺不到，只是死死地攥緊胸前的衣襟，指節(jié)因?yàn)橛昧Χ撼銮喟咨?p> 那道疤……還是被她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