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的心被狠狠揪?。∷麎舻搅耸裁??是當年那場車禍?還是……別的?
“程宇……”她忍不住輕聲喚他,試圖將他從噩夢中喚醒。
“……緩緩……”囈語中清晰地吐出了她的名字,帶著一種無助的、近乎祈求的意味,“……別……別看……”
緩緩瞬間僵??!眼淚毫無預兆地再次涌上眼眶。他連在噩夢里,都在害怕她看到他的傷疤,看到他的不堪!
她再也忍不住,伸出手,不是去擦拭降溫,而是極其輕柔地、帶著安撫的意味,覆上他緊握成拳、微微顫抖的手背。
“程宇,沒事了……我在這里……沒事了……”她的聲音很輕,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哽咽和溫柔。
也許是那微涼的安撫起了作用,也許是她的聲音穿透了夢魘。程宇緊握的拳頭漸漸松開了些,劇烈顫抖的身體也慢慢平復下來。他緊蹙的眉頭緩緩松開,呼吸重新變得平穩(wěn)悠長,只是依舊沉重。
他不再囈語,似乎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
緩緩的手依舊覆在他的手背上,感受著他滾燙的體溫和掌心的薄繭。她沒有收回,只是維持著這個姿勢,靜靜地看著他,直到窗外的天光徹底亮起,金色的晨曦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溫暖的光斑。
程宇是被喉嚨里火燒火燎的干渴和后背一陣陣鈍痛喚醒的。
意識如同沉船般艱難地浮出水面。首先感受到的是刺目的光線,他下意識地想抬手遮擋,卻發(fā)現(xiàn)手臂沉重得抬不起來。緊接著,是全身無處不在的酸痛和脫力感,仿佛被重型卡車碾過。喉嚨干得像砂紙摩擦,每一次吞咽都帶來劇痛。后背那道熟悉的傷疤也在隱隱作痛,提醒著他昨晚的狼狽和失控。
他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了好一會兒才聚焦。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天花板和吊燈風格。記憶如同碎片般涌入腦?!〕?,墓園,老宅,溫泉池……強吻,傷疤暴露,驅(qū)逐……高燒,劇咳,母親的藥膏……還有……
他的目光猛地轉(zhuǎn)向沙發(fā)旁!
地毯上,蜷縮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徐緩緩!
她穿著單薄的睡衣,側(cè)身靠著沙發(fā)邊緣,就那么睡著了。晨曦柔和地灑在她身上,勾勒出纖細的輪廓。她的頭發(fā)有些凌亂,散落在蒼白的臉頰旁,眼下帶著明顯的青黑,唇上那處被他咬破的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像一顆小小的暗色星辰。她的右手,還輕輕地覆在他搭在毯子外的手背上。
這個畫面,像一道閃電,瞬間擊中了程宇混沌的大腦!
她沒走?
她竟然……在這里守了一夜?
還……握著他的手?
巨大的震驚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羞愧、惶恐和一絲隱秘悸動的情緒,如同海嘯般席卷了他!昨晚他那樣粗暴地對待她,那樣兇狠地驅(qū)逐她,甚至暴露了最不堪的傷疤……她為什么還要留下?為什么還要照顧他?
他下意識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動作卻因為虛弱而顯得遲緩笨拙。這輕微的動靜,驚醒了本就睡得不沉的緩緩。
她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眼。清澈的眼眸里還帶著初醒的迷茫,當視線聚焦在程宇臉上,與他震驚復雜的目光撞個正著時,迷茫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猝不及防的慌亂和……擔憂?
她像被燙到般猛地縮回手,身體也向后縮了一下,臉頰瞬間染上一抹緋紅,眼神躲閃著不敢看他。
“你……你醒了?”她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和一絲緊張,“感覺……好點了嗎?”
程宇看著她這副慌亂又強作鎮(zhèn)定的樣子,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悶悶地疼。他張了張嘴,喉嚨干痛得發(fā)不出像樣的聲音,只能發(fā)出嘶啞的氣音:“……水……”
“哦!水!等等!”緩緩立刻反應過來,慌忙起身去倒水。她的動作有些急切,甚至帶倒了旁邊的空杯子,發(fā)出清脆的聲響,讓她更加窘迫。
她手忙腳亂地倒了杯溫水,小心翼翼地遞到他唇邊。程宇想抬手自己接,卻發(fā)現(xiàn)手臂酸軟無力。他只能就著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吞咽著甘甜的溫水。清涼的液體滑過灼痛的喉嚨,帶來短暫的舒緩。
他一邊喝水,一邊目光復雜地看著近在咫尺的緩緩。她的睫毛低垂著,專注地看著水杯,避免與他對視。晨光中,她側(cè)臉的線條柔和,唇上的傷口清晰可見,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上。
喝完水,緩緩放下杯子,氣氛再次陷入一種微妙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昨晚的一切,像一道巨大的裂痕橫亙在兩人之間,誰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緩緩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睡衣下擺。她很想問問他感覺怎么樣,燒退了沒有,后背還疼不疼……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干巴巴的一句:“蘇阿姨……去餐廳拿早餐了……應該快回來了。”
程宇的目光落在她絞緊的手指上,又移到她蒼白的臉色和眼底的青黑上。守了一夜……她肯定累壞了。
“……謝謝?!彼K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低柔和……艱澀。這兩個字,像是有千斤重,包含了太多復雜的情緒——為她的照顧,也為自己昨晚的混賬。
緩緩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她抬起頭,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聲音輕得像蚊子哼哼:“……不用謝。是……是阿姨讓我?guī)兔粗?。?p> 她急于撇清關(guān)系,將功勞推給蘇念凡,仿佛這樣就能掩蓋她心底那份無法控制的關(guān)切和……留在這里的真正原因。
程宇看著她急于撇清的慌亂模樣,心中那點微弱的希冀如同被風吹滅的燭火,瞬間黯淡下去。果然……還是因為母親的請求。他眼底剛剛升起的一絲溫度迅速冷卻,重新覆上慣常的疏離和自嘲。
他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后背的傷疤和全身的酸痛讓他悶哼一聲,動作顯得十分笨拙艱難。
“你別動!”緩緩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身體也本能地傾身向前,伸手想去扶他。
她的手伸到一半,卻又猛地頓住,僵在半空中。她想起了昨晚他那句冰冷的“滾出去”,想起了他看到自己靠近時眼中的暴戾和厭惡。她不敢碰他。
程宇也看到了她伸到一半又縮回去的手,以及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受傷和退縮。心臟像是被細密的針狠狠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他不再試圖坐起,重新躺了回去,閉上眼睛,聲音恢復了平日的冷淡,帶著拒人千里的疲憊:“我沒事。你……回去休息吧?!?p> 這熟悉的、帶著驅(qū)逐意味的冷淡,讓緩緩剛剛升起的那一點點勇氣瞬間消散無蹤。她咬了咬下唇,嘗到了唇上傷口結(jié)痂的硬痂帶來的微痛。她默默地站起身,低聲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我走了。”
她不敢再多停留一秒,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他的房間,輕輕帶上了門。
門關(guān)上的瞬間,程宇緊閉的眼睛緩緩睜開,空洞地望著天花板。房間里似乎還殘留著她身上淡淡的、如同陽光曬過青草般的清新氣息。手背上,似乎還殘留著她指尖微涼的、柔軟的觸感。
他緩緩抬起那只被她覆了一夜的手,放在眼前。晨光中,他的手背因為高燒而顯得有些蒼白,掌心的薄繭清晰可見。他看了很久,然后,極其緩慢地,用另一只手的指尖,輕輕拂過那片曾被她的溫暖覆蓋的肌膚。
那里,仿佛還帶著一絲不屬于他的、令人心悸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