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讓你看樣?xùn)|西。”站在后院的梧桐樹下,姜新蕊招手讓哥哥過來。
姜如敏不明所以然,走了過去,看到小梅從樹下挖出一個紙包來,剝開紙層,顯現(xiàn)出一本書的模樣。他的臉色當(dāng)即變了。
他迅速轉(zhuǎn)頭,看向石頭,石頭心虛地朝后退了一步。
“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讓你把書給燒了么?”他啞著聲音,聲音里透著怒火,“石頭,你說!”
石頭低垂著頭,不敢作答。
姜如敏氣得臉色都白了,后背被父親家法鞭笞出來的傷叫囂地疼痛著,額角已滲出泠泠冷汗。
這本書,是禍害他一家的起源,他要毀掉它!
“哥!”見自家哥哥臉色不豫,姜新蕊馬上解釋道,“不怪石頭,是我從石頭手上拿過來的?!?p> “妹妹,你可知道這書……”姜如敏覺得有些難以啟齒,畢竟因了這事,他聽了人家的慫勇,差點把自家親妹妹給害死了?!胺凑?,你不能留著它,一定要把它燒了!”
姜新蕊護住那本書,平靜的看著哥哥。
并不是她故意要逆了哥哥的意思,而是這本書,真的很重要。她方才乍一見到這本書的時候,便有了一種重逢故友的熟悉感。
不錯,就是這本書,在前世的時候,她為了幫謝英豪,讓她的小分隊找遍天下,終于在一個小乞丐手里買到了這本書。這是一本奇書,不諳兵法的謝英豪就是依托這本書,接過皇上授予的重任,帶兵打仗,屢建奇功的。
權(quán)衡利弊,她決定把這個機會讓給哥哥,為了哥哥,也為了她自己,同時,更為了姜家。
這是哥哥的書,想必前世的時候,哥哥慘死,祖母亡故,家道中落,姜家變賣田產(chǎn),這書深埋在地下,被人挖出,幾經(jīng)轉(zhuǎn)手與扔棄,才到了乞丐的手上的吧?如今,她將書交給哥哥,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
換另一個角度來說,她的將來如果要想不在夫家受欺負(fù),必須有一個強勢的娘家,強勢的哥哥作后盾,而這本書,留在哥哥的手上,或許更能發(fā)揮它的效用。
“哥哥,你別生氣,你先坐下來,聽我跟你說。”姜新蕊心平氣和的拉著哥哥坐下來,把書放在他的面前,“哥,這是一本用我的命換來的書,你舍得燒了它么?”
她的話說得很重,姜如敏瞬時呆住了。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書上,遲疑著。
姜新蕊定定的看著面前的少年,這是她十五歲的哥哥,是自小就嗜兵書如命的哥哥,若不是有這樣的癖好,她的哥哥也不至于受了人家的唆使,做起殘害自家親妹妹這樣逆人倫的事情來。而若不是祖上有訓(xùn)戒,不能入仕,不然的話,只怕自己的哥哥早就出人頭地了。
姜如敏遲緩地?fù)u頭:“我不能……”他想起父親那頓毫不留情的鞭子,還有父親失望至極的眼神。
“哥,你只要記住,現(xiàn)在這書不是你換來的,而是我給你的?!苯氯锖礁绺绲氖稚希斑@本書如此的來之不易,你一定要好好的研讀它,這樣才能對得起我,知道嗎?”
姜如敏抬起頭來,定定的看著面前的小人兒,他的眼中有愧疚,但更多的是感動。
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氣來,咬咬牙,下定決心道:“妹妹盡管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研習(xí)的。”
不遠(yuǎn)處,傳來劉媽的聲音:“我的小姐呀,原來你與少爺都在這?。磕銈儍蓚€到哪里去了,老太太和夫人都快急瘋了!”
劉媽是老太太身邊的老人,自幼就跟著老太太嫁到了姜家,在老太太的作主下,與一名姓何的管事成了親,就一直留在了老太太身邊。老太太疼愛姜新蕊,愛屋及烏,劉媽對姜家這位小小姐也是很上心的。
劉媽氣喘吁吁的奔走過來,還未喘順氣,就拉著姜新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了好幾番,的確沒事,這才松了口氣道:“小姐,你沒事就好了。你一個人不聲不響的跑出府去,可嚇壞老奴了,老太太也急得不行呢?!?p> 姜新蕊用小手拍拍劉媽,道:“劉媽,你先順順氣。我好著呢,一點事情都沒有?!?p> 劉媽怔住,不自覺的撫上小小姐的臉:“小姐,你能說話了?”
姜新蕊含笑點點頭。
劉媽驚喜得一把把小小姐抱進(jìn)懷里,激動道:“這下好了,咱們小姐終于可以開口說話了。你是不知道,為了你這個不能說話的事情,老太太可是長吁短嘆了一宿,沒睡呢?!?p> 姜新蕊覺得心里面暖乎乎的,她就知道,老太太是最疼她的。
姜如敏走了過來,愧疚道:“妹妹,是哥哥的錯,把你害成這樣?!?p> 劉媽放開姜新蕊,正要對大少爺說點什么,猛然看到后者的衣衫前面被撕去一幅,綁在了肩上。即便如此,仍能看到受傷處血跡斑斑,十分駭人。劉媽不由嚇壞了,失聲道:“大少爺,你怎么受傷了,還流這么多血?”
姜新蕊上前來,認(rèn)真看了看傷口,道:“血止住了,這傷口不礙事了,不過,還得找大夫看看,看傷了骨頭沒有?”
劉媽心慌意亂,忙招了個丫頭過來,讓她火速稟明老太太,去請張大夫過來。然后,又命石頭快點把大少爺扶回房里去。
很快,姜家小姐與大少爺回到府里,并且大少爺受傷的消息,很快的傳遍了全府,姜府上下自然是一通忙亂。
姜新蕊還看到,母親何氏連鞋都來不及穿,直奔哥哥的院子而去。
母親究竟最疼愛的是哥哥,但是她不嫉妒,反而,有一絲感慨。
前世的時候,這樣的一幕她是看不到的。因為,那個時候,哥哥突發(fā)風(fēng)寒沒有挺過去,死了,她再也沒有看到過母親的笑臉。
她倒是寧愿母親多疼愛哥哥一些,因為,前世的哥哥,太可憐了。
“蕊丫頭?!?p> 有人在背后叫她。一轉(zhuǎn)身,她就撞進(jìn)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老太太緊緊的抱著她,老臉貼在她的臉上,喜極而泣。
“祖母,我沒事?!苯氯镙p聲說道。她在老太太的懷里蹭了蹭,很舒服,很暖和,和謝英豪的懷抱一樣。
“我的蕊丫頭,終于又可以說話了。”老太太激動得不能自已,過了老半天,還是在劉媽的勸解下,才恢復(fù)如常。
“你這丫頭,病還沒好,就到處亂跑,害得家里人一頓好找?!崩咸凉值馈?p> “我哪有亂跑,我找哥哥去了?!苯氯镎A苏Q劬Γ÷暤?。
“那猴子,不是被他爹打了一身傷么,怎么,這還不消停,還要四處跑?”老太太頗為無奈道。
姜新蕊道:“有壞蛋要害哥哥,明知道大夫千交待萬交待,不能吹冷風(fēng)。那個壞蛋偏偏打開柴房的窗子,讓哥哥吹了一夜的冷風(fēng)。哥哥認(rèn)出是王五搞的鬼,于是一路跟去,就看到了王五行兇殺人的畫面,這才上前跟王五撕打起來。”
“原來如此。”老太太這才明白過來。她一直奇怪是誰發(fā)現(xiàn)王五的,看起來她的這個野得跟猴子一樣的孫子,還有幾分謀略與膽量。
“祖母,二叔死了?!苯氯镄÷暤馈?p> 她原本以為老太太會悲傷一會的,不曾想,老太太非但沒有一絲悲傷,還恨聲道:“那個逆子,早就被老太爺逐出府去,在姜氏宗祠除了名。這些年來,我千辛萬苦的找他,本來以為他在外頭經(jīng)歷了一些磨難,性子會轉(zhuǎn)變。不曾想,依舊是老樣子,現(xiàn)在更是連自己的親侄子都要謀害,這種人留來何用!”
老太太也是后悔了:“唉,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呢?當(dāng)初就應(yīng)該讓他爹打他打死才對,也不致于現(xiàn)在回過頭來謀我們姜家的錢財!還想讓我們姜家斷子絕孫!”
看著老太太一副捶胸頓足的模樣,姜新蕊馬上道:“老太太盡管放心,歷經(jīng)此次,哥哥也懂得分寸了,他一定會幫著爹爹,振興姜家的!”
老太太并不喜愛那個行/事沖動,愣頭青一般的孫子,但孫女這話讓她聽得受用,她擁緊懷中的乖孫女,道:“蕊丫頭,你這次因禍得福,多虧了菩薩保佑!先歇幾天,待那逆子的事了結(jié)了之后,咱祖孫倆到來音寺上香,給菩薩塑金身去!”
一旁的劉媽忙道:“對對對,老太太昨晚還說呢,如果小姐能說話了,一定要三叩九拜行禮至菩薩跟前,好好跪謝一番?!?p> 姜新蕊嚇了一跳,忙擺手道:“祖母,千萬不可!”
老太太年事已高,哪里經(jīng)得住這般折騰?再說了,她如今這個失聲,說到底也不是菩薩保佑,而是被人做了手腳。
“蕊丫頭,你這是說的哪里話!”老太太嗔怪道,“既然許了愿,就一定要還愿,不然的話,下次就不靈了。”
姜新蕊眼珠一轉(zhuǎn),道:“祖母年事已高,這三叩九拜就免了吧,我們不妨到來音寺住上三五日,吃齋念經(jīng),也算是對菩薩的虔誠?!?p> 老太太想了好久,禁不住姜新蕊的軟泡硬磨,終于答應(yīng)了。
姜新蕊這才松了口氣。要知道,有她在,姜家的人,特別是老太太,絕對不可以出事。
王五殺死姜北山的事情,很快就有了著落。特別是有豫王督管,蒼州刺史陸安年也不敢怠慢,迅速查明真/相,貼了街示,給各方一個交待。
姜北山的尸體拉了回來,底下的人問上來,要怎么安置。老太太想了沒想,道:“扔到祈北山喂野狼去!”倒是姜南山不忍心,偷偷派人尋了埋了去,也算是入土為安了。
掩埋姜北山的那個孤墳,姜新蕊去看了。荒山野嶺中,沒有墓志銘,什么都沒有,只用一塊簡陋的石碑插于其上,簡單的寫著“姜北山之墓”,這注定這人要做孤魂野鬼了。
姜新蕊立于墳前,看著那簡單至極的碑位,面目冷洌。過了許久,許久,絞斷了手里隨手摘下的樹枝之后,才慢慢走回去。這個人,是引發(fā)姜家禍?zhǔn)碌膶?dǎo)火索,不值得同情,一定要將他挫骨揚灰,方能泄她心頭之恨。
至于姜北山的兒子,她的那個堂兄姜玉堂,王五已經(jīng)供出他也牽扯在這一次謀害姜家子嗣的計劃之內(nèi),官府已經(jīng)下了通緝令,也曾派人到他藏身的幾個處所搜過,但一無所獲,想必是收到風(fēng)聲,早就逃出蒼州城了吧。
因了姜新蕊的那一番話,不僅令得老太太對姜如敏刮目相看,而且,也讓姜老爺對這個兒子關(guān)注起來。漸漸的,他發(fā)現(xiàn),以前他總是認(rèn)為這個兒子性子莽撞,沖動,成不了大器,而經(jīng)歷了這些事情之后,他眼中這個不成器的兒子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不僅認(rèn)真讀書,而且性子也來了個大轉(zhuǎn)變,待人謙和有禮起來,令得他這個老爹很是欣慰,于是便讓手下的門客專程教導(dǎo)自己的兒子。
轉(zhuǎn)眼間,幾天過去。
這日,老太太沐浴齋戒,帶姜新蕊到來音寺祈福還愿。
來音寺雖說名為“寺”,其實是座尼子庵。
有著百年歷史,遠(yuǎn)近聞名的尼子庵。
來音寺的尼子不過數(shù)十眾,卻個個精通醫(yī)術(shù),特別是住持清音,醫(yī)術(shù)更是了得。來音寺廣結(jié)善緣,除了饑荒年際為鄉(xiāng)民賑災(zāi)之外,平日里還經(jīng)常開放為鄉(xiāng)民們治病抓藥,在蒼州一帶很有些威望。
老太太與住持清音很熟。
老太太是個信佛之人,年年都要到來音寺捐些香火錢。順便也讓清音開些延年益壽,調(diào)養(yǎng)生息的藥。說也奇怪,別人看不好的病,一到清音手上居然全好了,腿不麻,腰不酸的,老太太是活得愈發(fā)年輕了。
老太太常說,這都是清音的功勞。所以每年的夏秋之際,老太太都會帶著她上山去住上一些日子,跟清音敘敘舊。
一來二去的,她與住持清音也很熟。
來音寺建在半山腰處一塊開闊地帶,山前是百年松柏,山后有山澗,正所謂深山有奇珍,就好比祈北山,除了人熊,據(jù)那些獵戶轉(zhuǎn)述,運氣好的時候,還能看到一兩只通體透明的孔雀在山谷里漫步。當(dāng)然,這孔雀哪能是透明的?聽者多半認(rèn)為是那些獵戶的杜撰罷了。但是,山珍的確是有的,就像來音寺所在的青蓮子山,就不乏一些名貴藥材,奇珍異獸之類的,只不過不像祈北山那么物產(chǎn)豐富罷了。
正因如此,來音寺派發(fā)給鄉(xiāng)民的那些藥材,多半都是自己上山采摘晾曬之后精制而成的。
來音寺后面有一個很大的倉庫是用來屯積藥材的。
前世的時候,她經(jīng)常跟著老太太到寺里來,老太太跟著清音做功課念經(jīng)打坐的時候,她一個小孩子家家的,就跟著那些做完課業(yè)的年輕尼子們到山上采藥去??吹枚嗔?,她也像那些尼子一般,一眼就辨認(rèn)得出藥草的名字。
后來,她聽老太太說,清音很喜歡她,說她悟性高,是學(xué)醫(yī)的好材料,還打算收她為徒,好像這個事情老太爺也很支持。只是當(dāng)時年紀(jì)小小的她,玩心太重,根本就沒有把這當(dāng)作一回事。
待重活一世,她很后悔前世的決定,要是當(dāng)年她應(yīng)了清音師太的話,學(xué)得像清音師太那般高超的醫(yī)術(shù),或許,哥哥的風(fēng)寒也就不會被庸醫(yī)耽誤了,母親的瘋病她也能治,老太太也不會走得這般早……
她決定,這一次上山,一定要彌補前世的遺憾,一定要讓清音師太收自己為徒。

墨墨8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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