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呈眼見著沈予帶人離開,橫在身前的劍鞘這才放下。
如今的他,一下變回了那個系著白飄帶的仙門弟子,轉(zhuǎn)頭回來,江呈沒再有一點溫和,淡淡看著面前的人,說道:
“大師姐,你從來不必為了師弟這般痛心疾首?!?p> 顏伶末這么一個心狠手辣的人,聽著江呈的每一句,仿佛戳進的,是她的心。
她抬手,周身大風肆意,刮起她的頭發(fā),卻帶不走她如今眼中的任何一點疼痛。
“你我日日朝夕相對,是天造地設(shè)的璧人,江呈你當真對我從沒一點情意?我不信?!?p> “你我有情誼,只不過,我們有的只是同袍之情?!?p> “江呈你睜大你的眼睛能不能醒醒。”顏伶末指著他,“她喊那只妖狐哥哥,你作為長白弟子,妖物你就該打的天下妖物魂飛魄散,魂飛魄散?!?p> “顏伶末!”這刻,是江呈從來沒想到的。
“難道你愛我我就得愛你不成?”
“那不然憑什么,我半仙之軀,為你彌留人間,久不登仙,甚至多受雷劫,江呈你憑什么不愛我。”
她說著,一行清淚不覺掉下。
天上地下皆知,冥府中人,無感無情,從不貪戀紅塵。冥府閻羅之女,顏伶末,手段陰毒,傳言從沒走過后悔路。
“那你我打一場吧?!彼齼芍笓犸w所有淚水,別過臉,不再看他,“江師弟,你若輸了,那我便親自對她動手?!?p> “好啊,好?!苯收f完,伸手卻收了“塵若”,隨后抬頭問道:
“那敢問大師姐,假若我不用靈劍,赤手贏你,可否讓我妻子,不與長白有一點瓜葛?!?p> 江呈能看見,顏伶末捏著劍柄泛白的指節(jié),卻忽而向她扯了扯嘴角:
“顏師姐,來吧?!?p> 我只愿這些,都我一人疼下,然后,絕不讓她看見。
你是妖啊。江呈想到這里,心里抽動。
昨晚跑來他身邊取暖的人啊。
從小就阿呈阿呈叫喚個不停的人啊。
總是坐在河邊巷口等他的模樣的人啊。
我的妻子,是叫沈予的最好的人啊。
這樣的人,怕黑,怕冷,字難看,會診脈,會治病,從樓上看見自己就一躍而下的人。
答應過你的永不背道,永不棄,沈予,我想我是真的想做到。
對面掀起狂風,竹葉飄散一地,他都不退一步。江呈手中聚起他所有的靈力,向前抵擋。
“嗡”右手的,左手的脈絡(luò)如被斷般刀割。
“阿若,哪疼,別嚇三哥?!?p> 三哥方才帶著魔族的人來接應,他才見我不久,見我臉色難看,扭頭大罵眾人:
“都等著陪葬呢,不知道喊大醫(yī)官來?”他握著我的手,轉(zhuǎn)而安慰我,“阿若不怕,三哥三嫂帶的全是魔族最好的醫(yī)者,定會治好,你放心?!?p> “哥,……”我的意識已經(jīng)不太清晰,甚至眼前已經(jīng)模糊。
可我心里就是有種預感,江呈有事,從方才,我同他的那點聯(lián)系,好像就越來越弱,接著我身上的氣息就壓不住起來。
我使勁掐自己,拼了自己這條性命才含糊不清的發(fā)出聲。我害怕三哥什么都聽不見,于是拉下他的頭附在我嘴邊,然后氣若游絲的同他托付道:
“江呈,我覺得江呈出事了?!?p> 話說完,眼皮不受控制的合上,瞬間我和外界沒有一點感知。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和江呈有這樣的微弱聯(lián)系,這次的疼和往日的,好像也有些不同,我害怕他出事,所以就算是我自己這點沒有驗證的猜測,我也不敢去賭。
漆黑的腦海里,我一個人的一片空白,一切好像從開頭開始。帝父的臉就那么突然的出現(xiàn),身邊的黑暗,一下跳回青山青明堂,主位上帝父不言不語,而大哥跪著行著禮,那時的大哥還是走前的那般,只是沉默寡言,看著還并沒有陰郁冰冷。
外頭好像在下雨,淅淅瀝瀝,還重重的劈下兩道雷,那光亮閃的整個青山都浸滿閃電的光。
“阿鳶,你不能一個人就承下所有的責任,他們幾個以后知道,會難過。”
什么責任,什么又是我們不能知道的?
大哥這時起身,展露了他這數(shù)萬年里,我唯一看見的莞爾。
大哥抬頭的瞬間,甚至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的容貌也從來都是絕美的。
“父親。”大哥走到帝父面前,邊說邊深深作揖,他道:
“請父親放心做你想要做的事,從今往后,阿鳶定會護好弟妹護好北狐族護好整個妖界?!?p> 大哥的背影離我,就好像就在咫尺,眼前明明還是翩翩少年的他,就從說出這句決定開始,眼中便不再有自己。
帝父看著大哥,看著他深深彎下的背脊,一直以來的所謂威嚴不復存在,我看他在大哥看不見的地方,拼了命的忍住不讓眼眶紅,他一手拍了拍大哥的肩膀,張了幾次嘴,卻都沒說出一句話,直到林鳶起身,兩父子對上眼,一個雷厲風行絕世妖狐,一個冷面淡然果斷橫絕,在那一刻沒留一滴眼淚,卻同時把自己的手掐的紫青。
帝父看著大哥,他不能夠再囑咐一句,大哥看著他,只是不停重復的,重重的點頭,大哥說的是:
“父親您放心,這次我絕不會給天族和那些人機會來迫害。”
外頭在下一秒鐘,忽而傳來征兆,帝父沒變一點臉色,仍舊莊嚴仁厚,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帝父,帝父,您為什么向外頭走。我瘋了一般抓著那個寬厚的曾背過我無數(shù)次的人,叫的聲嘶力竭他卻沒辦法聽見絲毫。
帝父邁出一步,已然半身淋雨,他再邁一步,從此再無回頭可言。
“父親!是我的錯,是我沒能做好,您回來,讓兒子替您去死吧,您回來罵我,求您。”
大哥撲過去,卻被結(jié)界牢牢隔斷了外界的路徑,林鳶砸著結(jié)界,砸的他周身濺滿血跡。
帝父他沒回頭,他在等,等著那天界的雷劫,卻連貼身靈器都沒帶,他張開雙手,仰天怒吼,咆哮。
“轟”
一道白光摧毀掉我所有的癡念。
我不知道閉著眼會不會哭,可我在那一刻只希望這個怪誕的夢趕緊醒,快點醒。
忽然耳邊就像有別人的閑聊聲,他倆說的是,
“唉,青明堂那片是怎么了,怎么的就閃亮光?!?p> “沒聽說?!?p> “哎,你快看連云梯,怎么黑了?”
“…你快抬頭!怎么會,怎么可能,天怎么會沒有青色靈氣了?”
眼前再次出現(xiàn)場景。
白色的堆的亂七八糟的塔里,那個對著塔上的空穹頂凝視,一身白衣,腰間永遠斜掛著刻著顏字玉佩的人,……是白策!
“稟告正主,青明堂的和人間的事同時進行了,那件事,已經(jīng)被瞞下去了。”稟告的人是青書,圓圓的臉頰,倒是和從前一般無二。
“正主,您求了樂影主看著四殿下,自己還做好了把命給她的準備,可就是這樣,她還不是會遇見她命里的那個最重要的人族少年?!?p> 白策微微一笑,把自己的靈力珠子丟進白殿中間的火堆里,對著火焰里,他邊笑邊答:
“等著阿若大夢初醒,知曉所有,她一個人沒我不行。”
他邊說手中又凝出一個,還想丟進火力,卻被青書按下,青書著急勸阻道:“這都是修行了幾萬年的靈力,你不要命了?四殿下去了人間,我看您的心也跟著死在百丈那兒的結(jié)界了?!?p> 白策笑笑,玩似的又往里頭丟一個,失魂落魄的喃喃著什么:對不起,對不起。
隨后記憶褪去,我又被拉回漆黑的我的記憶里。
這些所有的所有的記憶摻雜在一起,那些熟悉的壓迫和窒息熟悉的進入我的肺腑。
這些都是為什么,所有事情的始末,背后的始作俑者,以及我還沒辦法證實的這些不屬于我的記憶的故事,我想知道,這些又和現(xiàn)實契合多少。
阿予。真當我滿心滿眼充斥滿了憤怒和仇恨,江呈的聲音就這么鉆進我的腦海里。
阿予,從今往后,我護著你。
以后,你記著,但凡我在,你大可以閉著眼過活。
沈予!記得不記得,和你說了幾遍抬頭看路,別又掉下去。
這是你做的桂花糕?
我喜歡你,你能做我江呈的妻子么?
沈予,你記著,我只殺十惡不赦的惡徒,所以,我不會偏帶妖族,也不會袒護誰。
你我永不背道相向,我向你保證。
阿予,帶哥哥走!
江呈,我不自覺的在心里哭喊他。
我有點害怕,你怎么還不來,我一個人,好像迷路了。
“阿若,那個江呈大概是危在旦夕?!惫霉貌恢裁磿r候重新連上了心里的紐帶。
這時于我,姑姑的聲音根本就是救命稻草我急迫的追問:“姑姑,求你,你想辦法讓我醒,有什么辦法救他,只要能讓他活下來,讓我看看他,讓我看看所有人?!?p> “那個江呈被顏伶末打的好像只剩一口氣了,你就算把你所有的靈力全給他,也無力回天?!?p> “一定有辦法,我不相信,姑姑,你一定有辦法的,不會的,你可是青鏡之靈,我不是青鏡正主么,那我做這個正主有什么用!”
“有一個辦法,可是,那樣,你帝父和青山這么多人的苦心經(jīng)營就全塌了?!?p> “青山林若,那樣,天界給你的命盤就會契合,天族知曉,妖界就再沒回頭路可走,而你……”
“應的,便會是天族他們故意給你給妖族的結(jié)局。你會死的?!?p> …
“那我若是夠資格,先攪亂整個命盤,以青鏡以我這條薄命護住他,護住妖界所有人,我青山我父親便也就不是輸給天界和天帝?!?p> 雖說對話全在我心底,可我知道,此時此刻,我也已經(jīng)有了答案。
“姑姑,想辦法讓我清醒,等我找到江呈,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