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傅強和關海濱開始了對姚曼書的審問。
不過在審問之前，他們先見了項尚明。
項尚明站在辦公室中間，他微微的低著頭，一雙溫和的眼睛低垂著著，他也知道自己手下犯了嚴重的錯誤，所以他此刻不得不等傅強先說話。而傅強背對著他，即使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一晚上，他的臉色依舊鐵青。
過了許久，傅強才緩緩的從窗戶處走了過來，他從抽屜里拿出了一份檔案，交到了項尚明手上。
項尚明有些疑惑。他看了眼傅強，然后打開了檔案。
檔案上，是隴南分局與其他分局破案率的對比表格。數(shù)據(jù)顯示，今年上半年隴南區(qū)刑事發(fā)案總量同比去年上升19.63%，破案數(shù)同比去年下降25.82%；而命案破案率最高的幾年，都是盛陽在的那三年，那三年，命案的連續(xù)保持在98%至100%之間，而去年，隴南分局命案的破案率僅有73.86%，全市倒數(shù)第一。
看到這份詳細的數(shù)據(jù)，項尚明微微有些吃驚。
“我不想拿數(shù)據(jù)說什么。但是這件案子我之所以會插手，也是受了你們副局長所托。你們副局長心里著急，所以他想讓我們查案的過程中對你們進行指導。但是，不在細微處下功夫，凡事'不求甚解'，還總是憑借自己的想法和獨斷來破案，恐怕你的隊員一個個的高傲的根本不需要指導！”
傅強從來沒有這樣嚴肅而直白的批評過人——至少，關海濱是第一次聽到。
項尚明的手微微攥緊了報告，他雖然一言不發(fā)，但他的眼神不再低垂，而是堅定的看向傅強，認真的聽他的訓斥，沒有一句反駁。
傅強將一把椅子推到了項尚明面前，示意他坐在下。
“我知道你為人溫和，而且賈恒可是你的妹夫。但是他也是你的隊員。如果你不能公私分明的對你的隊員進行批評，那恐怕你是在毀掉你自己的'隊長'的前程。你要記得，既然當上了隊長，你們的肩膀就要學會擔得起這個位置的重量，不然，下一次很有可能就會真的有人為你們的失誤而送命！”
傅強說完，項尚明仔細思考了一下，他終于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氣：“對不起，是我太慣著他了。”他一字一頓的說。
而直到此時，傅強鐵青的臉色才微微有所好轉。“你是個好警察。你們副局長很看中你。希望你別讓他失望?！?p> 項尚明微微有些驚訝，而后他咬了咬牙：“我會努力的?！?p> 隨后，傅強難得的讓關海濱和項尚明一起審問姚曼書。在審問前，關海濱也再一次給項尚明鼓勵，項尚明陳懇的點了點頭。
而審問姚曼書的過程非常順利。
還沒等他們審問，姚曼書直接就承認了是她殺的劉立騰。
據(jù)姚曼書說，當年她曾經(jīng)兩次被劉立騰侵犯，并且拍了照片，當?shù)谌伪粍⒘Ⅱv脅迫的時候，她很害怕，于是手忙腳亂之下敲碎了他的腦袋。然后，為了方便隱藏和運輸尸體，她把他腿給卸了下來，并用偷竊來的學校清潔阿姨的小推車將他給埋了。幸好趁著夜色，沒有人發(fā)現(xiàn)。
而這次再把劉立騰的尸體挖出來，也是她指使現(xiàn)在的男朋友崔卓遠辦的。因為她就像當年的劉立騰那樣，也用不能見人的照片對他進行了威脅。
在承認罪行的時候，姚曼書依舊沒有一點的內(nèi)疚和害怕，她早就對這一天的到來已經(jīng)做好了充分的心里準備，或者，就像她對梁好說的，她早就對死亡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只是在關海濱和項尚明離開的時候，姚曼書還是念念不忘的不停的追著問他們，她的罪行公布了，是不是也會把她姐姐的真面目也一并公布出來？
這句話讓在外面監(jiān)視的傅強感到萬分的震撼。
——因為姚曼書自始至終都認為，當年是她姐姐姚曼琪指使同桌劉立騰做的這一切。
看著姚曼書最后的憤怒而乞求的眼神，傅強第一次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這個可恨又可憐的犯人。
***
而與此同時。
在醫(yī)院。
梁好剛一醒來，就聞到了一陣淡淡的香氣。
“真好聞，是百合花。”梁好虛弱的看著床頭的一束百合花。
“親愛的，你醒了！”趙清波聽到梁好醒來的動靜，正要倒水的手猛地就抖了一下。她將水杯放在桌子上，趕緊走到床邊緊張的看著梁好虛弱的臉?！澳愀杏X怎么樣？”
梁好看著母親擔心的樣子，露出一個招牌式的陽光笑容，“好的很?！彼p聲說——盡管她全身正感到疼痛難忍。
“你就是愛逞強。”趙清波倒是一眼就看穿了梁好的偽裝：“那位盛陽博士說了，你這是軟組織損傷引起的神經(jīng)性疼痛的癥狀。不疼才怪呢！”
“對哦，盛陽在哪呢？”趙清波倒是提醒了梁好。
“他們一早就走了，回警局了。那位警察博士要我?guī)兔Ω嬖V你一聲‘好好養(yǎng)傷’。真奇怪，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文靜的警察?！?p> 梁好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一絲笑容，“文靜”這個詞用的真是有點玄妙。
“你在笑什么？”趙清波奇怪的看著梁好。
“沒，沒有……”梁好忍住笑意。
“沒有最好，讓自己好好休息一下，你想吃什么？我去買一點東西，一會你爸爸要過來?！壁w清波隨意的說。
“天啊，爸爸不是在F市出差嗎？”
“你都這樣了，你爸爸怎么還能安心出差？”
梁好感到有些抱歉。因為自己的事情，竟然牽連了全家都為自己著急擔心。
隨后，趙清波為了幫梁好買東西而出去了，病房里只留梁好一個人在病床上。梁好扭過頭，默默的看著那束百合花發(fā)呆?！笆钦l送的呢？真好聞?！倍徽f起香氣，梁好情不自禁的就想起了昨天夜里盛陽襯衫上的洗衣液香味和他身上滾燙的氣息了。梁好不自覺的就感到了心跳加速。她忽然有一種感覺——這次受傷也并不是一件壞事。當她意識到這一點時，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大概是太累了，又或者是昨天經(jīng)歷的太恐怖了，想著想著，梁好在盛陽昨夜救她出來的回憶中又慢慢的進入了夢鄉(xiāng)……
這條路很遠，很窄，也很長，盛陽陪她走了好遠，她靠在盛陽的身上，專心的感受著屬于他的特有的氣息——他噴在自己皮膚上的呼吸，他的強而有力的心跳，他的滾燙的身體的溫度，哦，對了，還有他耳紅時候害羞的樣子——一切都很美好——如果不是她腿上的傷口再次把她弄醒了的話。
感覺腿上的痛感越來越清晰，梁好睜開模糊的雙眼，而剛一回歸到現(xiàn)實中，她就發(fā)現(xiàn)病房里走動著一個身影。
那是……
盛陽？
梁好瞬間以為自己還沒有從夢里醒過來。她又使勁的眨了眨眼，發(fā)現(xiàn)再次睜開眼睛時，出現(xiàn)在她眼前的依舊是盛陽。
“不好意思，我把你吵醒了是嗎？”盛陽急忙拉上窗簾?！澳憧梢栽偎粫??！?p> “我是在做夢嗎？”
“可能你剛才正在做一個夢，但是我把你吵醒了?！笔㈥栍行┎缓靡馑嫉恼f。
“嗯，我是在做一個夢，一個好夢。”
梁好從來沒有向此時這樣感到那么幸?！缐舫烧娴男腋?，雖然她的腿現(xiàn)在疼的她快要出冷汗?！澳悴皇腔鼐至藛幔俊?p> “我已經(jīng)回去過了，現(xiàn)在傅隊他們在審問姚曼書，關伯說讓我們回來休息一會。”盛陽說著，他看到了床頭桌上擺放的百合花：“我也不太清楚探病應該送什么，呃……希望你能夠喜歡?！?p> “那束百合花是你買的？”
“嗯，百合花的香味比較淡雅，能夠令人靜心安神。實際上，百合花的球根含豐富淀粉質，部分更可作為蔬菜食用，而且中醫(yī)認為百合性微寒平，具有潤肺止咳，清火的功效，花鱗狀莖都可以入藥，是一種藥食兼用的花卉……哦，不好意思?！?p> 看到梁好嘴角滿滿的笑意，盛陽頓時以為又是自己的長篇大論讓梁好感到滑稽了。但是他卻不知道梁好此時真正的笑點——
他真的又帥氣又可愛！——盡管那笑容再一次扯痛了她的傷口。
“你很疼嗎？對不起……”盛陽慌忙的說。
“不，不疼，我很開心。而且，我真的不想再聽到你說對不起了。”
盛陽抿了抿嘴，點了點頭。
但是看著盛陽依舊充滿歉意的臉，梁好就知道盛陽不可能立刻釋懷。
梁好忽然有個超級大膽的沖動，她想親盛陽一下——為了緩解盛陽的愧疚的情緒，也為了實現(xiàn)自己內(nèi)心的小小的“不懷好意”的心愿。
“嗯，盛陽，我想坐起來一下，你能幫我嗎？”梁好緊張的計劃著。
“哦，好的，沒問題，”盛陽靠近梁好，試圖把她扶起來，他把枕頭墊在她的背后。
梁好再次近距離的感受到了盛陽的氣息，她覺得自己的整顆心都在顫抖?！疤彀?，我到底是怎么了？”梁好只覺得她現(xiàn)在比和她初戀第一次接1吻時還要緊張，盛陽的臉近在咫尺，她卻反而不敢下手了。梁好在心底無聲的掙扎，而眼見盛陽已經(jīng)將她溫柔而小心翼翼的扶坐了起來，他的氣息就快遠離她了，梁好咬了咬牙豁出去了一般，她拽著盛陽的襯衫領口就將他的臉拉回了自己的鼻前，迅速而準確的在他的臉頰上輕輕啄了一下。
“謝謝你救了我?！?p> 盛陽一瞬間變成了一塊石頭。他整個人都驚呆了。
而還未等盛陽這塊“頑石”開竅，更尷尬的事情就發(fā)生了。
因為就在梁好的嘴唇碰到盛陽的臉頰的瞬間，梁好的父親梁正嘯正好推開門站在了他們的面前。
盛陽本來就被這個吻嚇了一跳，看到梁好父親或是領導模樣的人站在門口后，盛陽更是瞬間慌了神，他猛地支起身子，身子一下就狠狠地撞上了吊瓶支架，他又趕緊手忙腳亂地扶住支架，而后驚慌失措的看向門口的嚴肅威嚴的男人。
“爸爸！”梁好驚訝地叫道。
“你媽媽一給我打電話，我立刻就買了飛機票?！绷赫龂[走過來坐在了梁好的身邊，“還好，你看起來沒有我想象中那么糟糕?！彼f著，抬頭看向盛陽?！澳闶恰?？”
“這是盛陽博士?！绷汉泌s緊介紹，“是他和重案組的同事們救了我?！?p> 梁正嘯審視地打量著盛陽，這使得盛陽不由得更加緊張了。他抿了一下嘴唇，擠出一個比石頭還僵硬的微笑。他的雙手也忽然好像是多余的一般不知道該放在哪了，他先是捏了捏褲子，蹭了蹭手心的汗，然后忽然像向梁正嘯伸出了手——他也沒想過自己會主動去和人握手——總之，現(xiàn)在的他一切都亂了套了?！昂?，很，高興見到您，我是重案組的盛陽，呃，可能您之前不知道，這是新成立的專門負責……”
聽到梁好的笑聲，盛陽這才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話題又跑錯了方向。他趕緊又繞回來?！安皇恰瓌偛?，其實……”盛陽僵硬的吞吐的令他自己都覺得臉紅，這種感覺好像又回到了他第一天上班時見到傅強的模樣，但是絕對比那時候還緊張。他甚至深深的懷疑，恐怕隨便一個高中生都比他更擅長應付這種場面。
“剛才只是一個感激的吻?！绷汉萌讨鴤?，笑著幫盛陽解圍。
“是的，沒錯。沒有其他的?！笔㈥栚s緊附和道。
梁正嘯有點驚訝，不過還是跟盛陽握了握手。“很高興認識你。”
“那么……呃，”盛陽遲疑了一下，“我就先回警局了，你們父女單獨聊聊?！?p> 梁好微笑著看著盛陽收拾東西離開，她目光甜蜜得要命，因為她正在津津有味的看著盛陽手足無措的樣子，以及剛才那個沖動而甜蜜的親吻。但眼見盛陽馬上就要推開病房的門，梁好頓時有些慌亂和不舍。“盛陽，我沒事的時候能給你打電話嗎？”她幾乎脫口而出就說了出來。
盛陽一愣。
“嗯……因為我很想知道這個案件的始末，我想具體了解一下為什么姚曼書會變成這樣?！绷汉泌s忙找了個借口——雖然她心中確實也確實存在著這樣的疑問。
盛陽偷偷看了看梁好的父親，見他的父親并不反對，盛陽才點了點頭。“呃，沒問題?！?p> 盛陽走后，梁好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盛陽的慌張的模樣實在是令梁好哭笑不得。而梁好疼痛并快樂著的感覺還未完全散去，剛一抬頭，她就看到了她的父親正在用一種她極少見到的嚴肅的表情看著她。這讓梁好有些緊張和疑懼。
“爸爸……”梁好語氣柔軟，試探性的撒嬌。
“那孩子看起來很不錯?！绷赫龂[看著梁好，而后突然露出溫厚的微笑：“你覺得呢？”
梁好松了口氣，露出極其自豪的笑容：“那是當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