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嗯?!绷忠輼淙讨念^的火氣,莽哥說的話越往后深意就越多,最早林逸樹只覺得莽哥是在和他說開玩笑。林逸樹覺得自己太年輕了,莽哥不像林逸樹感覺的那么莽撞愚蠢,方睿也不如聽上去那般睿智,更不像第一個月那么老實厚道,或者說不是那么單純的老實厚道。
“好了,看林逸樹好像聽懂了,我就不多說了,我先把去年的目標責任書發(fā)給你,你這幾天就好好看一下,到時候我再分配你干活?!狈筋2荒蜔┝耍块L當時把這新人塞給他的時候,他就不想接受來著,但不是礙于面子,只能幫領導分憂這樣子。
“我知道了,謝謝莽哥了?!绷忠輼涫沁@下就真的是咬著牙齒,答應了下來,不過他也只是咬了下牙齒,心里罵兩句,什么也不能做。
回到自己的卡座位置上,林逸樹點開了目標責任書,還以為是什么高檔玩意,就是個excel表格,表格里面塞著些林逸樹看不太懂,或者說是能把林逸樹看暈的鬼話。
但再無聊也得仔細看看,不仔細看待會又要被方睿說了。屋漏偏逢連夜雨,林逸樹睡著了。
等到林逸樹醒過來的時候,還好時間沒有太晚,趕上了下午公司放眼保健操,這事情在林逸樹剛到公司那會還是沒有的,但某天趙總在公司開了會就學會了這事情,其實也不是趙總喜歡,是總部有個領導過來視察工作剛好是下午三四點的時候,沒有響起他在總部的時候熟悉的BGM,等到結束視察和趙總談話除開前面講的套話,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告訴了趙總,“你們這里什么都不錯,就是沒有朝氣,這樣吧我教你們一招好了,就和總部一樣,到了下午三四點放點提神的東西讓大家動起來這事情就解決了,不然的話這問題解決不了,就總是死氣沉沉,這樣問題很大,希望下次我過來的時候能有點轉變吧,不然小趙你的事情我也很難說?!?p> 趙總的尚方寶劍立馬就下去了,七樓最快因為就是這是離趙總最近的地方,天子腳下在古代那可叫皇城!皇城的事情能不快嗎?下面的樓層的變更速度也是跟著來的,從七樓到一樓,就這么個速度。最好笑的事情是林逸樹那天下午到公司來打卡,就在大堂看到了經(jīng)典的通,通告的內(nèi)容大概是“現(xiàn)在響應全民健康工作快樂生活,現(xiàn)將在每天下午三點播放新眼保健操,康輝置地員工必須響應,同時倡議大廈內(nèi)其他公司同僚也能從中獲得樂趣。”
康輝大廈有幾層是外租的,公司需要資金周轉,收收租金那也是很正常的。租戶們沒想到的是這會康輝置地內(nèi)部搞建設,連帶著他們這些外圍也要跟著配合了,更吊詭的事情還是結果,林逸樹現(xiàn)在看到的情況就很明了了,樓里的其他公司到了三點鐘準時做起了眼保健操,康輝置地公司里的自己人反而無動于衷,對公司里的人來說這都不是第一次搞眼保健操,上午本來就有一次眼保健操了,這下多來一次對他們這些都已經(jīng)是老油條的人沒什么效果。
就連運營部的部長韓汾東在部門內(nèi)部的會議上都說的很坦白了,“眼保健操反正咱們公司經(jīng)常做,就和上午一樣,上午是怎么做的大家就還是怎么做就好了,但是如果有領導在視察工作的時候,有人出了紕漏,那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表n汾東在當天就看到了樓下的通告下午就在辦公室下了指示,不過韓汾東不說林逸樹也知道沒人會聽趙志良的,但等到上級領導來視察大家又突然有了企業(yè)文化有了為了領導奉獻犧牲的精神,人人都做眼保健操,人人都會眼保健操,人人都是眼保健操的踐行者了。
不過不是今天,林逸樹聽到眼保健操的音樂完全不擔心,上級領導沒有來視察,那眼保健操就是大家的休息時間,在這個時間醒過來沒啥壞處,方睿還是在埋在自己的電腦上復制粘貼他的excel表,高灰看到林逸樹從自己的座位上抬起頭來,莞爾一笑,林逸樹也跟著一笑。
林逸樹現(xiàn)在在運營部的角色就很微妙,韓汾東礙于總部對他們這些管培生的態(tài)度很曖昧,碰到林逸樹干活不力也不好多說,尤其是七樓那會正好有個案例,有人和這些管培生里面中的一員起了矛盾,就付出了點代價,代價事小,問題是在于這事情讓七樓的這些人精搞不清楚這些管培生的背景到底是什么情況,要是開罪了些奇怪的大佬,那就很麻煩了。
方睿也差不多,他以為林逸樹是韓汾東的什么親戚,碰到林逸樹干活不力做事拖沓也不好多說,就怕多說兩句就被林逸樹捅到韓汾東那里去給他難堪,方睿冒不起這個險,但連帶著就得多擠兌林逸樹兩句。
高灰他們這些運營部的其他同事們呢,就簡單了,林逸樹只要不和方睿一樣就好了,方睿他們已經(jīng)受夠了,雖然罵人的都是韓汾東,但是方睿作為韓汾東的作妖的主要武器,也脫不了干系。
當然人們可以辯稱這不是方睿的問題,主要都是韓汾東的責任。但在運營部的其他同事看來,就如小學課本里的一段話了?!肮峰槭橙耸扯恢獧z,涂有餓殍而不知發(fā),人死,則曰:‘非我也,歲也?!呛萎愑诖倘硕鴼⒅?,曰:‘非我也,兵也。’”也就是說不論方睿本身有沒有問題,他的做法他的行為都讓整個運營部的其他同僚頭上都套上了一個名叫“干活就要像方睿一樣,做公司的拼命三郎?!?p> 問題是在于,運營部里的其他人要么就是老員工,要么就是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人物,對他們來說只要林逸樹不站在方睿那邊,不讓韓汾東再多一根用來敲打他們的大棒子就好了,現(xiàn)在看來林逸樹還是個不錯的選項,不惹事不鬧事,干活怎么樣那不是他們需要考慮的事情,活干完了韓汾東屁話就更多,干的不好韓汾東還是屁話多。
林逸樹現(xiàn)在也想明白了別人怎么想不重要,就算這些人都是他的同事是他的領導。
下班了,那天方睿到最后也沒有把林逸樹留下來,也沒有問林逸樹對這工作的理解,林逸樹也沒覺得有啥不對的,與其說林逸樹習慣了康輝置地,不如說康輝置地改變了林逸樹。
許久不見的莽哥出現(xiàn)了,站在林逸樹宿舍的陽臺上,開門的時候就在了。“樹子,好久不見啊。”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人,同樣的話。林逸樹已經(jīng)記得不是很清楚了,莽哥好像每次出現(xiàn)都會有一句好久不見。
這聲音有多美妙,久旱逢甘霖,他鄉(xiāng)遇故知。林逸樹覺得就是這么回事了,現(xiàn)在陸帆錢波伶仃都不知去向,方睿姜潮李安娜都是同事無話可說。相識滿天下,知交無一人。林逸樹第一次看到這話的時候沒啥感覺,他那會很羨慕前面的那種,相識滿天下,既然相識滿天下了,那還怕什么沒有知己,現(xiàn)在懂了。
知己這概念,不是個單一的概念,是個雜糅的概念。上小學的時候林逸樹覺得每天一起
上下學的小玩伴們,就是一輩子了,理由也很簡單,大家不管怎么鬧騰到時候上下學的時候還是會在一條路上走著,上午林逸樹和村頭二狗子一頓互毆到了下午兩個人又一起開始嘲笑三麻子的麻子長的不夠周正了。
初高中的時候住校,那其實都差不多了,林逸樹在宿舍里跟著他們聊東聊西的,有啥聊啥,反正林逸樹也沒啥城市見識,都是人云亦云,人云亦云沒什么可丟人的。學生們再厲害又能厲害到哪里去呢?學識和見識總歸是有限的,連帶著連林逸樹這樣的南郭先生都沒有被宿友們給揪出來,不過林逸樹也不知道是宿友們是真的不知道,還只是不在乎林逸樹是不是真的懂。畢竟初高中生能懂的事情也就這么多了,只要有個能說的上的話的人又剛好在一個宿舍,那就是很好的朋友了。
大學的時候,陸帆錢波伶仃莽哥,這些人就是林逸樹自己心中宇宙中永遠的啟蒙星,如果沒有他們,沒有來到這座城市,沒有在臨近畢業(yè)那會最后一刻被康輝置地接受了,林逸樹就要回去自己的老家了,在這座城市和在自己的老家要做什么?林逸樹自己也不知道,他此前的所有決定都是隨波逐流,跟著社會的潮流。
社會的潮流是對是錯?沒人知道,但最起碼的是潮流絕對不是適合所有人的,有些人在浪潮中有樓船,不懼風雨;有的人光著膀子裸泳;還有更多的人都是小漁船,當然整個浪潮中翻掉最多的也是小漁船;但不論是什么時代社會的潮流中都有逆流而上的賭徒,他們什么都沒有他們什么都不怕。
林逸樹還感覺不到浪潮,但他已經(jīng)感覺到生活的鈍化了,他從進入康輝置地以來就變得越來越渾渾噩噩,還不以為然。而這所言一切都是林逸樹在這個時刻聽到莽哥聲音會這么激動的根源了。
“你這么熱情我有點不適應了,樹子不就這么會沒見么?”莽哥的聲音還是平穩(wěn)的很,沒有任何波瀾。抽的煙這會還是萬寶路藍盒子。
“算了,莽哥,有何貴干?”林逸樹這次不怎么抵觸莽哥的出現(xiàn)了,這都得感謝運營部的同僚們對他的栽培了,如果不是他們林逸樹才不會這么快就接受了莽哥的話。
“沒啊,如你所說這么久沒見,不該給我個擁抱么?”莽哥笑瞇瞇地說了些可怕的話?!皾L吧你,還擁抱,要不要來個濕吻。”林逸樹翻白眼,但他心里是高興的。
莽哥沒有變化,林逸樹覺得還有些東西是還在的,那就夠了。
“既然你這么要求的話,你粑粑我就考慮同意一下好了?!泵Ц缱龀鼍锲鹱彀偷谋砬閬砹?。
永遠這么跳脫的莽哥,嚴肅起來的時候又讓林逸樹無法拒絕他的話。就像浮士德里面的魔鬼和浮士德的交易一樣。這里的莽哥不是浮士德,是林逸樹的好朋友,是他的兄弟。
“嘔了,你真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來了,莽哥,好沒下限?!绷忠輼錈o語了,他還以為莽哥會有什么新變化,畢竟這么久沒見了誰知道還是這樣。
“見你還有下限的話,我就不做人了,樹子你不想我就算了,還說這么傷人的話,你再這樣我就要哭給你看了。”莽哥做勢欲哭。
“別來這套了,我是直男你也不是不知道?!泵Ц缰灰霈F(xiàn)了就還好,林逸樹就沒必要那么客氣了,完全忘了自己之前那段日子里沒有人可以說話的孤單寂寞了。讓人懷疑人到底是嘴賤那一會的面子重要還是實實在在的確確實實的感情具現(xiàn)來得可靠了。
莽哥也沒在意,“樹子,你有聽說過什么目標責任書嗎?我們市場部的老大最近老是在擔心這么個事情,我想了想你不就在公司的運營部工作嘛。這活計就是你們部門在負責的,我就直接找你就好了,如果能直接讓我知道一下咱們部門要完成的任務有哪些就好了?!泵Ц鐭o事不登三寶殿倒是真的。
“你說的這事情吧,我倒是也剛聽說了,不過莽哥,咱們這么熟了,親兄弟明算賬?!绷忠輼洮F(xiàn)在也學會了一點油光水滑的小伎倆,不能這么快就告訴莽哥,不然的話莽哥問完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不就直接跑路了,那林逸樹的問題就沒人回答了。
“你想要啥?咱們這么老的兄弟了,還是同事現(xiàn)在,有什么事情就盡管說,能滿足的就盡量滿足你。”莽哥也很雞賊。
林逸樹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但充耳不聞是一個走向成熟的企業(yè)員工的必經(jīng)之路,林逸樹現(xiàn)在不過才剛開始,也足夠用了。
“既然莽哥你這么說了,那我就直說了,我還沒吃飯呢。”大白話,我還沒吃飯呢,林逸樹這話說出去意圖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