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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不朽之歌

第六十六章 漫長的一天(七)

無盡不朽之歌 皇普禁 8771 2019-10-14 09:10:12

  一道說不清是爆炸還是噴發(fā)的光芒過后,烏爾邦感覺自己好似被銀灰色的光柱帶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他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切,看到光芒包裹著自己沉入泥土之中,看到周圍位置的一切物質(zhì)被悄無聲息的擠壓開來。

  泥土、草木、根莖、煙塵、都在光芒中飄動,而后和他一同跌入在那道光柱砸出的大洞之中。

  一瞬間,烏爾邦感到了那種真正意義上時空顛倒,思考與視覺都在同一時刻便的緩慢了起來,空間與距離的差距變得琢磨不清。

  光柱的內(nèi)外,就如同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甚至是不同的時空。

  而隨著一陣劇痛從后背從來,烏爾邦終于回到了煙塵繚繞的現(xiàn)實世界中。

  烏爾邦掙扎著從灰塵中爬起,第一時間,沒有看四周的環(huán)境,沒有警惕可能存在的敵人,沒有去尋找消失的梅洛,而是……

  在大口的嘔吐著,似乎是要把自己胃與膽囊一同吐出來才會罷休。

  烏爾邦半跪在地上,四肢幾乎是控制不住的顫抖著,心臟的跳動已經(jīng)達到了極限的水平,汗水已經(jīng)開始從脊背蔓延到了全身。

  他在害怕,沒有任何理由的在害怕,而直接的原因,就是剛剛在光柱之中的段說不清楚的時間里,他好像和一個不知道如何用語言去描述的存在……站在一起!

  烏爾邦真的不知道如何用語言去描述自己的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那個剛剛和他一起站在光柱的存在,就好像是撇了一眼自己這個無知的闖入者。烏爾邦可以感受到,那就是一個輕微不過,甚至是沒有任何敵意的眼神,但結果卻是……在極度的緊張與恐懼下,他已經(jīng)沒辦法站起雙腿了!

  烏爾邦死命的抱著頭,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下,他從來沒有這樣的狼狽過,但此刻他卻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不敢睜開眼睛看看四周的環(huán)境,不敢移動自己的身軀,甚至不敢想自己的是否暴露在了敵人的視線之中。

  年輕的獵魔人,就如同鴕鳥一般,將自己的頭埋在石板與自己的嘔吐物中,好像可以隔絕外界的一切一般。

  但世界上的事情不會因為一個人的逃避而改變,烏爾邦的身體下,是被光柱撞擊后變得松散的石板,以及即將崩塌的建筑。

  隨著一聲巨響,已經(jīng)情緒失控的烏爾邦與碎石泥土一起被重重的砸入了再下一層的空間中。

  恍惚之間,烏爾邦好像看到了梅洛向著正在跌落的自己身出了手臂,而四周卻依舊是碎石泥土傾瀉而下。

  又一次劇痛傳來,烏爾邦被砸在一汪清水之中,隨著水漫入肺部,劇烈的窒息感朝著烏爾邦襲來。

  ************

  梅洛趴在大坑前,右拳重重的砸在石板上。

  “烏爾邦……”梅洛死死的揪著自己的頭發(fā),努力不讓自己的眼里流下來,他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現(xiàn)在絕對不是悲傷的時候。

  但不自覺的,梅洛的眼角還是濕潤了。

  梅洛非常喜歡這個來自金雀花的同齡人,在與烏爾邦不到半個月的相處里,烏爾邦淵博的學識總能給他帶來不少的趣聞。

  烏爾邦與梅洛,兩人的友誼并非來自同一天立下誓言加入獵魔人,而是因為在梅洛帶著污漬走出誓言廳的那個黎明,是薇克絲走到他的身前,為他擦拭臉部,是烏爾邦沒有嫌棄他身上的臭氣熏天,過來抱住了已經(jīng)站不穩(wěn)的梅洛。

  這個世界上最為傷感的事情是什么?你的戰(zhàn)友剛剛倒下,而你的敵人步步緊逼。

  就在梅洛的身后,幾乎斷了一條手臂,被傷到了喉骨的茱莉亞,一步步的走向了梅洛。

  獵魔人戰(zhàn)場的殘酷,第一次展現(xiàn)在了梅洛的面前,你來不及為剛剛倒下的戰(zhàn)友哀悼,來不及擦拭眼淚撫平悲傷,下一刻就必須要拿起手中的武器準備好廝殺。

  身穿重甲,茱莉亞前進的步伐自然瞞不過梅洛,從深不見底的大坑旁爬起,梅洛又一次的握緊了短劍。

  不知道為什么,就在這起身的一瞬間,梅洛思緒飄蕩了半分,他好像清楚的記憶起了一次與爺爺?shù)恼勗挕?p>  那是他見過的最寒冷的一個冬天,梅洛被第一次帶上了真正的戰(zhàn)場,在一個最近距離的地方感受到了死亡。

  灰白色的大地上到處的死人,從山坡往下望去,層層疊疊,無窮無盡,血液順著陡峭的山坡流淌,最后在山腳下積聚如河。

  爺孫兩人,就這樣坐在山上,低著頭看著戰(zhàn)場。

  “看到了嗎?這就是戰(zhàn)場,在戰(zhàn)爭開始后,山野到平原之間只會有一個聲音,那就是士兵的嘶吼,在戰(zhàn)爭結束后,從天空到大地之間只會有一種顏色,那就是士兵的鮮血?!崩先艘话褤ё×俗约旱膶O子,輕輕地將他摟在懷里,“為什么突然想來這里?”

  “他們說,父親就死在這里。”孩子將頭死死的埋入老人的胸口,用微微顫抖的聲音回答道:“我想看看,父親為了什么而死?!?p>  “如果通俗的來說,小托尼是在騎兵戰(zhàn)中被長矛刺中鋼甲的護喉而死,如果在深層次一點來看,他是死于這場戰(zhàn)爭?!崩先斯丝跉?,“戰(zhàn)爭啊,總是這樣,從我年輕的時候就沒停過,今天是某個領主叛亂,明天是某個地區(qū)受襲,后天又要到國外去爭奪土地,每天都有向小托尼這樣的年輕人死去?!?p>  “父親為什么要來這里?”

  “灰暗堡的侯爵叛亂,殺戮無辜的農(nóng)夫,劫掠商隊,殺害國王的稅務官,卡佩王宮下令史蒂夫公爵前來鎮(zhèn)壓,作為王室冊封的軍事貴族,我們也必須來?!崩先擞行o奈的說道:“不單有你的父親,還有我的弟弟卡托,你的兄長,鯡魚家族一共帶來了兩千名士兵,七位族人,為的就是盡到家族的義務。”

  老人摸著孩子的頭,顫顫巍巍的說道:“你的父親死于一個月前,但他成功的突襲徹底消滅了灰暗堡所有的騎兵,得益于此,我們終于可以將叛軍的勢力擠壓到橋頭堡一帶,徹底掌握了主動權。我的弟弟死于半個月前,他在混戰(zhàn)中殺死了“灰暗王”喬佛里,斬下了敵方的戰(zhàn)旗,將叛軍除了灰暗堡以外的所有據(jù)點全部拔除?!?p>  “你們馬上要攻打灰暗堡了,是嗎?”

  “是啊,史蒂夫公爵的最后一次勸降失敗了,喬佛里的兒子殺死了前去談判的人員,甚至對我們發(fā)動了一次夜襲?!崩先酥噶酥干狡律系氖w,“前天夜里,你的兄長就是在這里,帶著一個百人隊與千余叛軍交戰(zhàn)。幸好,及時趕到的奔狼騎士救下了他,但也從戰(zhàn)俘的口中得知了一個壞消息,失去了這批戰(zhàn)士后,灰暗堡還有兩千人之多,而儲存的食物可以吃上兩年?!?p>  “必須要強攻了啊。”老人嘆息道:“史蒂夫公爵明白,必須在一個月內(nèi)解決這一次的叛亂,戰(zhàn)事如果拖的越久,越來越多別有用心的人會開始蠢蠢欲動,所以我們幾個老頭子最后下定了決心,就在明天晚上,徹底解決掉這些不知死后的叛國者!”

  “你會去嗎?”小梅洛怯生生的問道。

  “鯡魚家族必須要一個人扛著旗幟走到隊伍的最前方?!崩先嘶卮鸬溃骸耙驗槲也幌M俏业闹蹲踊蚴峭馍?,所以我希望是我去。攻城戰(zhàn),尤其是攻打灰暗堡這種龐然大物,除了拿人命往里面填,實在是沒有取巧的辦法,如果我死了,那么家族對于王室的責任也算是完成了?!?p>  “父親死了?!泵仿逍÷暤目棺h著。

  “我知道,是我親手背回他的遺骨,為他凈面,為他縫合咽喉的缺口?!?p>  “我害怕,害怕你也會死。”梅洛小聲的啜泣著:“父親死了……我真的不想你也一樣。”

  “我知道,但我已經(jīng)沒有時間去悲傷,去哭泣,去害怕了,事到如今,唯有舍命向前。在灰水平原,如果因為我的悲憤而放跑了叛軍殘余的騎兵,那么你父親的犧牲就白費了,在船橋要塞,如果因為我的流淚的時間,導致已經(jīng)搖搖欲墜的要塞被叛軍守住,那么我弟弟的犧牲也白費了。如果最終我因為害怕,導致沒有拿下灰暗堡,那么他們所有人的犧牲都會白費!”老人拉起小梅洛的臉龐,對著他說道:“我第一次參加戰(zhàn)斗,是一場你們這一代人難以想象的戰(zhàn)斗,我的父親和大哥舉起旗幟,帶領騎兵沖向敵陣,戰(zhàn)死!我的二哥作為步兵指揮堅守戰(zhàn)線,戰(zhàn)死!那一天,除了我年幼的弟弟和母親,每一個鯡魚家族的男人都在流血,我看到父兄沖入敵陣,看到二哥戰(zhàn)死眼前,但我依舊揮舞手中的戰(zhàn)錘沒有停歇,因為我如果輸了,他們的犧牲就是毫無意義的!當我被從尸體里拖出來時,我滿身是血的接過了家族城堡的鑰匙與父親的旗幟,僅有的百名士兵跪倒在我的身旁,告訴我已經(jīng)自動成為了鯡魚家族的主人?!?p>  “這就是戰(zhàn)場,哪怕親人倒下,你也來不及哀悼,來不及擦拭眼淚,撫平悲傷,只要敵人一息尚存,那么你就要保證自己握緊長劍!”

  酒窖內(nèi),梅洛握緊了手中的短劍,向著走來的茱莉亞緩緩走去。

  在之前的戰(zhàn)斗中,梅洛大概摸清了茱莉亞的可怕之處,不知道什么原因,這個身披重甲的女人可以在短時間內(nèi)加速到比騎兵沖鋒更可怕的速度,急行而來時如同雷霆般迅猛,而如果在這種速度下被正面撞到……

  比被一匹快速奔跑的戰(zhàn)馬撞到好不到哪里去!

  梅洛也立刻明白了那身被他嘲笑的鐵衣的真正用途,這位女士的快速突進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她必須要在自己的身上裝備上足夠沉重的東西,來適當?shù)恼{(diào)節(jié)自己的速度,并且加強自己脆弱身軀的防御。

  想到這里,梅洛的內(nèi)心跌入谷底。恐怖的速度、厚重的盔甲、不可阻擋的沖鋒、一觸即潰的撞擊力,這些東西組合在一起時,就是一名鐵騎!而自己,現(xiàn)在只是拿著短劍的步兵。

  茱莉亞抬起手中的細劍,指向梅洛,劍尖隨著茱莉亞手指的變化而輕微的顫動。

  銀光再一次的乍現(xiàn),一股如同風暴般的氣流裹挾著駭人的氣勢向梅洛撞來,銀光以茱莉亞的身軀為核心,利劍為前鋒,盔甲為屏障,帶著千軍萬馬般的氣勢!

  這一次,梅洛手中可沒有烏爾邦那種可怕的武器,理智的他也沒有硬擋下這一擊的想法。

  梅洛沒有猶豫,回身跳過大坑,然后立刻鉆入到一旁的過道內(nèi)。

  雙方的戰(zhàn)場發(fā)生在酒窖的一處寬大過道中,梅洛與烏爾邦跌落的位置,恰后位于地下酒窖的上方,廣闊的地下酒窖有明顯的人為擴大的痕跡,這恰好為梅洛提供了躲藏的空間。

  酒窖的通道蜿蜒曲折,如同迷宮,巨石修建的墻壁鋪設在道路的兩旁。梅洛不知道這一個轉彎后回碰到什么,但他知道,如果繼續(xù)停留在哪里,那就真的只要死路一條。

  隨著一陣刺耳的摩擦聲與沉悶的撞擊聲響同時從梅洛的身后傳來,將他的內(nèi)心往更深一層的陰影里拉了一把。

  梅洛原有一個打算,他打算看看,這名速度驚人的“鐵騎”會不會筆直的沖到他身后的大坑中,然后和她的盔甲一起跌入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可摩擦聲,沉悶的碰撞聲代表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速度驚人的茱莉亞也同樣有著讓人驚訝的反應力,在不到十米的突襲距離中,及時的調(diào)整方向,將自己撞在石壁上,進行了減速。

  梅洛不敢停留,只有繼續(xù)向著前方逃離,既然對方的速度可以用在沖擊上,那么也一定可以用來追殺。

  一路上,梅洛大概的看出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就是烏爾邦一直打算一探究竟的地下酒窖,四周都是打翻在地的木桶,鞋底下都混合著塵土的濃香酒液,以及取酒桿、木箱、玻璃瓶、酒杯等雜物。

  看起來,那道光柱帶來的巨大震動,幾乎傳遍了這個蜿蜒曲折的酒窖。

  梅洛的身后,他可以清晰的聽到“鐵騎”追殺而至的聲音,一次比一次更加劇烈的摩擦聲從背后傳來,他大概可以猜出茱莉亞的移動方式,那就是將盔甲緊貼墻壁,然后加速前行,以此防止撞擊在拐道口,而劇烈的摩擦聲就是她在貼靠石壁加速時的發(fā)出的聲音。

  如同地獄的催命之音。

  梅洛加速的狂奔著,酒液浸濕了他的鞋襪,濕滑了他的腳步,讓他不敢跑的太快,一旦跌倒在地,他很可能沒有再一次爬起來的機會了。

  這一次,作為騎士的梅洛,第一次感受到了步兵的無奈,你的對手是一個鋼鐵組成的怪物,跑起來的速度是你的十倍,被撞上就是死路一條,當它瘋狂的向你襲來時,你的會發(fā)現(xiàn)你恐懼的不能握緊手中的武器,只想轉身逃離這個可怕的戰(zhàn)場。

  可惜,步兵在平原上還有很多很多可以逃生的空間,你大可以不必跑的比戰(zhàn)馬快,只需要跑的比自己的戰(zhàn)友快,而對于梅洛來說……

  一道死胡同就可以擋住求生的道路!

  梅洛無力的跌坐在一道石壁前,這里就是酒窖的盡頭,身前是一道厚重的鋼制大門,身旁兩側是排列的滿滿當當?shù)臄?shù)十桶美酒,而身后,是瘋狂的追殺者。

  “呵……呵哈哈哈?!泵仿鍖㈩^靠著了身旁的酒桶上,無力的笑著,像是一個陷入絕望的瘋子。

  摩擦聲越來越近,如同催命一樣來到梅洛的耳邊,十秒?二十秒?還是半刻鐘?梅洛不想知道追殺者來到的時間,反正都是差不多的。

  頹廢的跌坐在地,梅洛看著身前的酒桶,很是寬大,上面的標簽上書寫圣約聯(lián)盟帝國的文字,他不認識,但想來以吉爾莫.米科爾森男爵的財富,應該是好酒。

  梅洛笑著起身,用短劍撬起了一個木桶的密封蓋子,隨手從身旁拿起一根最長的取酒桿,伸到巨大的桶內(nèi),直接從巨桶的底層撈起一些酒液。

  “白蘭地嗎?看起來我今天運氣好極了?!泵仿迓勚煜さ木葡?,將酒液一飲而盡。

  “當我作為騎士馳騁沙場時,我以為騎士是榮耀、勇氣、堅定的象征?!泵仿蹇粗砬暗囊蝗烁呔仆?,一尺寬的酒桶,喃喃自語著:“可我今天發(fā)現(xiàn),那些處于戰(zhàn)線最前列的步兵們,才是勇氣的代表,他們手握長矛,所面對的是狂奔急襲的鋼鐵騎士,胯下裹挾著塵土與風暴的戰(zhàn)馬,身上是鋼鐵打造的利矛與堅鎧……”

  不知為何,梅洛想起了誓言密室的那一夜,那群出現(xiàn)在自己幻覺中,身披黑衫的獵魔人,踏步向前,直面一切。

  數(shù)年前,當梅洛正式成為騎士的那一天,兄長加蘭.鯡魚詢問自己:“你作為騎士的依憑是什么?那匹價值不菲的戰(zhàn)馬?那套造甲大師精心制作的鎧甲?還是你母親給你留下的寬大的城堡與富饒的莊園?告訴我,梅洛,作為一名騎士,你的依憑是什么?”

  梅洛用自己才聽到的聲音說出一句話,向是自己回答著自己的問題:“直到旗幟折斷,騎士戰(zhàn)死!”

  茱莉亞轉過最后的一處過道,身上的盔甲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多處的磨痕,一只手臂和護喉上的甲片也徹底脫落。但她卻顯得興奮異常,她記得這條道路,一條盡頭是鐵閘門的死路!

  強忍著喉骨與手臂的劇痛,茱莉亞緩步前行著,她想看著這個年輕獵魔人在瘋狂與絕望之間慢慢的死去。

  而拐角處,梅洛已經(jīng)在等待著她了。

  茱莉亞愣住了,有那么一瞬間,她甚至以為來錯了地方,找錯了人。

  在離她不到十米的地方,梅洛背靠著鐵門,手中是一面……盾牌?

  如果不是喉骨的傷口,茱莉亞真的很想放聲大笑,這個被她逼入絕境的獵魔人,臨死之際居然拿起了一塊半米寬的酒桶木蓋當作盾牌,煞有其事的擋在了自己的身前。

  茱莉亞露出了一個笑容,她多么希望現(xiàn)在自己可以說話啊,這樣她就可以用極其尖酸刻薄的語音去嘲弄這個逃入死胡同中的絕望老鼠。

  梅洛瞇起雙眼,雙手抬起了手中的盾牌,擺出出了一個防御的姿勢。

  想殺我?那就來吧!

  茱莉亞收斂笑意,抬起了手中的細劍,在高速沖鋒的情況下,她的每一次撞擊都有不亞于戰(zhàn)馬速度與力量,下一次的沖鋒之后,地下就只會留下梅洛支離破碎的遺骨。

  梅洛深吸一口氣,緊緊的將身體貼緊“盾牌”,目光聚焦在眼前的茱莉亞身上,他明白一個道理,他的機會沒有第二次,一點點的猶豫與膽怯都會害死自己。

  騎兵一次沖鋒沒有建功,可以騎著馬離開戰(zhàn)場尋找下次機會,而對于步兵而言,膽怯的后退只能將后背暴露給敵人!

  如同之前一樣的銀色光芒顯現(xiàn)到了梅洛眼前,這一次,他比以往任何的時候都看的清晰,到了決死的一刻,梅洛的思緒變得無比的平靜,五感也變得敏銳異常。他看清了“鐵騎”的運動方式,看清了沖擊而來氣流、塵土、鋼鐵怪物。

  看清了鋼鐵怪物護喉處裸露的肌膚!

  當雙方只剩下了三米的距離,梅洛的右手,拿出了一柄武器。

  面對呼嘯而過的騎兵,那是步兵手中唯一可以信任的武器。

  面對疾馳而的戰(zhàn)馬,那是唯一可以讓它冷靜下來的東西。

  一柄長矛,矛頭是烏爾邦的那把短劍,矛柄是木質(zhì)的取酒桿。矛尖前指,隱藏于木盾之后,矛尾后墜,抵在鐵門之上。

  你以為木盾是我無可奈何的防守?那是我絕望之際瘋狂的反擊??!梅洛在內(nèi)心怒吼。

  讓步兵如何在戰(zhàn)場上更好的抵御騎兵的攻擊,一直以來是無數(shù)軍事家思考的課題,而無數(shù)年實踐來看,沉重的重裝長矛手一直是對抗騎兵的中流砥柱。無數(shù)把沉重的矛頭直指前方,矛尾抵在地上,戰(zhàn)馬的速度反而會成為致命之處,矛手甚至不需要刺出長矛,只需要握緊手中的矛桿,再加上眾軍士眾志成城,悍勇無畏,便是騎兵最大的克星!

  梅洛有長矛嗎?沒有!那就用布條、短劍、與取酒桿拼湊出一把。

  茱莉亞會傻呼呼的撞上顯眼的長矛嗎?不會!那就用“盾牌”遮擋住自己的殺手锏。

  自己有面對與騎兵迎面相向的勇氣嗎?

  梅洛大吼著,將木盾前傾,矛尖在一個相當短的距離顯露了出來,一只手控制矛柄,將矛頭對準了茱莉亞裸露的喉部。

  撞擊發(fā)生了,木盾在瞬間破碎,簡陋的長矛應聲折斷,一股劇痛從梅洛的手上傳來,而后又被巨大的力量推在了鐵門上。

  強烈的痛苦讓梅洛幾乎暈厥了過去,雙眼也已經(jīng)模糊了視線,他不知道自己的計劃有沒有成功,只能強撐著不讓自己昏倒。

  隨著一滴溫熱的液體流在臉龐上,梅洛昏暗的視線慢慢的恢復,借住酒窖里的火把,他終于看清了自己與敵人的狀態(tài)。

  茱莉亞死了,梅洛的殊死一搏起了效果,矛尖刺透了沒有鋼甲護喉保護脖頸,加速下的身體直接撞到了長矛上,從下頜刺入頭顱后幾乎切下她的頭顱。

  而梅洛也好不到哪里去,撞擊中,他的斷掉了左手的三根指骨,頭皮上開了條大口子,而胸腹出傳來的痛楚說明他的內(nèi)臟也出了問題。

  梅洛在泡在打翻的酒液中,緩緩的用一只完好的手臂將自己支撐起來,從茱莉亞的頭顱拔出了長矛。

  “向你致敬,勇敢的騎士。”梅洛低聲說道。

  隨后,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一身濕透的衣物,一柄短劍,梅洛向著烏爾邦跌落的大坑處走去。

  “我曾經(jīng)目睹爺爺從高聳入云的灰暗堡塔樓跌落,尸骨無存。”梅洛看著那道黑暗的坑洞,用一只手在洞旁勞作,用短劍、固定酒桶的繩索、木欄制成了一個可以固定的滑繩,“那時的我,年幼無知,孱弱無力,但現(xiàn)在,如果可以,我一定要找到你,烏爾邦。活著,我?guī)汶x開,死了,我?guī)е愕倪z骸離開?!?p>  用僅有的一只手卡住繩索,梅洛開始了向坑洞出發(fā)的旅程。

  ******************

  坑洞下,烏爾邦大口咳出肺部的積水,死狗一樣的趴在水潭的邊緣上,狼狽不堪。

  沉入水底時,窒息帶來的死亡恐懼終究讓烏爾邦清醒了幾分,在水中的奮力掙扎中,烏爾邦又恰好握住了水潭邊緣,沒有讓自己淹死在一處無名水潭中。

  用身上僅有的些許力氣爬出水潭后,烏爾邦就幾乎癱倒在了地上,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希望盡快的恢復自己的體力。

  與身材高大且劍術高超的梅洛不同,烏爾邦的身體素質(zhì)一直算不上太好,劍術也是馬虎平常,剛剛一系列的變故中,身體甚至精神都已經(jīng)崩到了極點。

  強撐著站起身,烏爾邦開始打量著眼前的一切,他需要抓緊時間分析眼前的事物,然后想辦法離開這里。

  “這是……溶洞?”烏爾邦抬頭望去,只覺得來到了一處光怪陸離的異度空間之中,筍石、鐘乳、石柱環(huán)繞四周,五彩光暈組成的游浮物連接成一體,密布上下,而在烏爾邦的身側,大大小小數(shù)十方水潭遍及溶洞各處。

  烏爾邦緩緩漫步在石林之間,眼前震撼的畫面讓他難以言語,或許沒有人會想到,吉爾莫.米科爾森男爵的府邸之下,會是這樣一個地下奇觀

  巖洞幽深狹長,呈現(xiàn)出“s”型的曲折,而烏爾邦在前進的過程中,也不止一次的發(fā)現(xiàn)出人工開鑿的痕跡。

  半晌后,烏爾邦終于來到了神秘巖洞的盡頭。

  那是一副他從來不敢想象的畫面。

  曾經(jīng)在金雀花王國的一位收藏家手中,有一本來自尼羅赫的珍貴泥板,上面用楔形文字、尼羅赫文字、圖畫、刻繪等手法描繪了一個極度抽象的世界。作為基調(diào)的天空與地面的交界模糊不清,四周的空白上用線條勾勒出數(shù)個不明形體的跪拜小人,而在泥板的中央,一個分別用黃金、白銀、青銅融化后描繪三個重疊一起的巨人圖像。

  這塊泥板,被稱為《希神降世圖》,是尼羅赫的泥刻者通過藝術形式,描述了神靈在凡世顯現(xiàn)的畫面。

  原本清晰的世界在烏爾邦踏入巖洞盡頭的那一刻變得模糊了起來,那是一種接近“真實”的模糊,空間、時間、現(xiàn)實甚至是思維都在同一刻變得混亂不堪。

  而在一切的中心,出現(xiàn)了一道讓烏爾邦幾乎顫抖的身影。

  那是一道在混亂世界中依舊保持了清晰的身影,三重不同色彩的光芒籠罩在了她的身上,照耀著她猩紅色的甲衣。

  神秘身影的造型相當奇特,身著一副凸顯出女性柔美感的一體式鎧甲,而到了下半身處,卻又是如同宮廷侍女般的紅色長裙。

  烏爾邦看不清楚她的外貌,只能從覆蓋在身軀上的甲衣曲線看出是一個女子,盔甲和衣裙,兩種各自代表剛冷與柔和的物品在她的身軀上卻組合相當完美,就像一抹最艷麗的猩紅。

  烏爾邦不敢在繼續(xù)望著“她”,垂下了雙眼,他有一種感覺,這個猩紅色的身影,就是那個挾持自己與梅洛來到地下的光柱的主人。

  而直到這時,低著頭的烏爾邦才發(fā)現(xiàn)了另外一件事情,這個離奇的空間中,還有除了自己與這個神祇一樣的女人外的第三個人。

  時間與空間混亂的夾縫中,猩紅色的身影背后,五根手指粗細的鐵鏈綁住了一位年輕的女孩,因為那道如同天神下凡般的身影過于奪目,烏爾邦甚至在第一時間里沒有發(fā)現(xiàn)她。

  “要走!”這時烏爾邦此刻唯一的想法。

  而那道偉岸的猩紅色身影,卻好像注意到突然闖入的老鼠一般,向著烏爾邦走開。

  “我*****”速來溫和的烏爾邦也忍不住的暗罵了一句,你就不能把我當老鼠一樣給放了嗎?

  而隨著神秘身影的移動,模糊的世界甚至蕩起了層層波瀾,道道無形的漣漪以“她”為中心擴散開來。

  跗骨之蛆般的恐懼再一次的如期而至。

  烏爾邦背靠在一處石柱上,手中握住了那把火槍,此刻,這時唯一可以給他帶來些許安全感的東西。他緊緊的握住握把,卻又沒有勇氣開出一槍。

  “呃……呃呃。”烏爾邦嘴里不停發(fā)出意義不明的聲音,握著火槍的手不斷的顫抖著,卻遲遲沒有扣動下扳機。

  如同神祇般的女人抬起頭,“看”向了烏爾邦,那是一道極其溫和且沒有惡意的眼神,而直接導致的結果,卻是烏爾邦終于拿不穩(wěn)了手中的武器。

  火槍從烏爾邦手中滑落,連帶著自己也無力的跌倒在地。

  說起來好笑,烏爾邦甚至可以感受到那股目光中沒有帶有任何的敵意,但卻始終難以戰(zhàn)勝自己那來自生物本能的恐懼感。

  當初那副尼羅赫的泥板上,最后一句話寫到,“一切凡塵物種,都終將跪倒在神靈的面前!”

  就在烏爾邦頹然的跌倒時,一只滿是血污的手從背后摟住了他,讓他不至于狼狽的倒在地下,而另一只完好的手伸到了烏爾邦的身前,握住了那把火槍。

  梅洛舉起火槍,正視那個近乎于神的女人,無畏的直指眼前的猩紅身影。

  與烏爾邦不同,梅洛直接的看到女人的容顏,很漂亮,是他看到過最為美好的容顏,也是他見過最具有威嚴與神秘的人物,梅洛猜測,這一定是個恐怖的人物啊。

  所以梅洛沒有遲疑,直接扣動了扳機。

  隨著一聲扳機的輕響結束,浸了水的火槍再沒有沒有任何響動。

  但那道身影,卻隨之支離破碎般的消散了。

  溶洞盡頭,一切又恢復了正常。

  烏爾邦此刻,被梅洛用一只手抓在懷中,從他的角度看去,正好看到剛剛被遮擋起來的女孩。

  五根鎖鏈依舊束縛著她的四肢與脖子,讓她顯得楚楚可憐,而身上的衣著,卻又是那樣的奇異古怪。

  一身黑色長裙,一頂黑色王冠。

  而后,烏爾邦脫力的昏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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