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牡丹亭般的愛情
這幾日永寧受了傷，云蟾和金蛉兩個人輪番伺候，不敢有一絲懈怠。
云蟾剛從小廚房端了飯菜去永寧房里，正巧見到了金蛉，特意上前關(guān)心她：“金蛉姐姐，你的手好了嗎?！?p> 金蛉愣了一下，擠出個笑臉：“好多了，還得多謝謝你的黎蘆。“
前些日子金蛉的手被門縫夾了，腫得和個饅頭似的，知道云蟾有可以祛外腫的黎蘆之后便向她討了幾片。
說完，金蛉似乎又有些苦惱，對云蟾千叮萬囑：“云蟾，這件事你可千萬別對小姐她說，小姐一向?qū)ξ覀兒茫遗滤懒擞忠獑栭L問短。”
云蟾心思簡單，一臉天真地感慨：“還是金蛉姐姐想得周道”。
“對了，我這兒有個玉鐲子且送與你?！苯痱日f著從手腕上取下個藍田玉鐲，
云蟾連忙推脫：“我的好姐姐，這怎么成？”
金蛉一把拉過云蟾的手，把那玉鐲子套進她手腕：“你都叫我姐姐了，有什么不成的。你我共同侍奉小姐，姐妹一場，以后更要互相扶持。”
云蟾聽了感動得熱淚盈眶。
金蛉又囑托道：“你可別宣揚出去，免得其他幾個丫鬟看見了又要打翻了醋罐子在背后嚼舌根！只說是自己買的便是?！?p> 云蟾連連稱是。
*
梨花初綻的日子里，永寧收到了吳家的帖子，吳家四小姐不日便要及笄，請她去觀禮。
永寧名聲不好，行為不檢，為人張揚，和吳家?guī)讉€言行端莊為閨中表率的姑娘們一向來往甚少，能收到請?zhí)彩窍∑妗?p> 羅氏在一旁問：“姑娘可是要赴約？”
永寧哂笑了笑：“吳家是什么龍?zhí)痘⒀ǎ课胰ゲ坏脝?？?p> 于是羅氏備了馱車，一路往城南吳家行去，到的時候，小巷子里已是堵得水泄不通。
吳家?guī)讉€婆子在門口迎賓唱名，領(lǐng)著永寧一行人沿著抄手游廊進內(nèi)宅觀禮。
已經(jīng)到了不少夫人小姐，有不少聽聞過永寧名聲的，或用眼睨著她，或用團扇半掩臉和旁人竊竊私語。
永寧視若無睹，尋了處地等著開禮。
“姑娘可是馮家大小姐？”
永寧聞聲回首，見是個二八年華的姑娘，一張芙蓉面，笑從雙臉生，看上去很是親和可人。
“正是在下，姐姐是？”
“我姓吳，閨名吟雪?！?p> 吳吟雪身體羸弱，常居內(nèi)宅，故而名聲不顯。
“原來是吟雪姐姐。”永寧笑著福了福身。
“聽聞妹妹幾日前受了傷，可是好了些。”
“承蒙姐姐關(guān)心，妹兒好多了。”永寧好奇，這吳家二小姐居然對自己如此關(guān)心
“那便是好?！眳且餮┬θ萦鷦伲南胪馊硕嫉礼T家大小姐言行無狀，毫無教養(yǎng)，如今一看也并不屬實。
話說到一半，又有一穿著石青色褙子的女子走過來扯了吳吟雪的袖子道：“吟雪，你同這等女子聊什么，也不怕辱沒了自己的身份？”
她說話聲音不輕，周圍一圈女眷都側(cè)目看過來等著看好戲，巴望著永寧撒潑出丑，永寧卻依舊眉目含笑，一點發(fā)飆的跡象都沒有。
吳吟雪皺著眉斥她：“馮大小姐是客，你怎可這么說？”
那女子沒討到好處，哼了一聲掉頭就走。
永寧見她走了沒幾步，看準了時機一腳踩在她裙擺上。那女子一個身形一個不穩(wěn)住，尖叫著向一旁歪去，正好撞到端著茶盞的丫鬟，茶水全都潑在了她身上，很是狼狽。
頓時四周響起一片悉悉索索的笑聲。
“你！”她一邊拍打著身上的茶葉渣，不知道是該罵永寧還是那端茶盞的丫鬟。
“吟雪姐姐，開禮了！咱們過去吧。”永寧壓根不理會她，拉著吳吟雪入席了。
擔任贊者的女性必得是德高望重之輩，吳家請了賢德名聲在外的吳王妃，也算配得上這四個字。
吳四小姐一身正裝從東房出來，同時又有樂伎在一旁奏樂。吳王妃接過有司呈上來的發(fā)笄，小心翼翼地插入?yún)撬男〗惆l(fā)中，這便算禮成了。
之后吳二夫人又出來道：“席面已經(jīng)備好了，還請諸位賞光?！?p> 永寧和吳吟雪去大廳的路上，還遇到了袁家的三小姐，閨名喚作江穎的，左右逢源地混在一群鶯鶯燕燕當中。
“吟雪姐姐，這位是？”
吳吟雪忙介紹道：“這是馮家的大小姐?！?p> 兩人互相福了身子。
等這一群人走了，永寧才對吳吟雪道：“看來袁三小姐人緣頗好?！?p> 吳吟雪笑道：“她一向愛結(jié)交朋友的?！?p> 吃完飯，有吳老太太的丫鬟過來請永寧。
永寧跟著吳吟雪去了吳老太太處，一進門就見到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嫗坐在上首。
“小女見過吳老太太?！庇缹幥飞硇辛藗€禮。
老太太聽了也沒啥反應(yīng)，一瞬不瞬地盯著她，人老了便是這樣，就算面無表情也令人望而生畏。
永寧卻毫不瑟縮，大大方方地微垂著目光，不卑不亢。
一時間屋內(nèi)靜的只剩下自鳴鐘發(fā)出的“咯嗒咯嗒”之聲。
老太太心里有譜，見永寧這個樣子方知是個端莊得體的，卻有意開口道：“常聽別人說馮家大小姐是個驕縱無禮的，今日一看卻并非如此?！?p> 永寧聽了也并無怨懟，坦然回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p> “是這個理，但老身為孫女兒擇婿，卻不得不‘耳聽為虛’。如今看來，馮家女兒如此端莊，顯然男兒也不會差到哪里去?！?p> 永寧明白過來：“不知老太太看上了舍兄還是舍弟?！?p> 老太太慈藹一笑：“你覺得呢？”
永寧心中有數(shù)：“老太太好眼光。”
這話把老太太逗樂了，使喚貼身丫鬟帶了盒物件過來。
“這一件是銀鎏金鑲寶累絲挑心，雪姐兒也有一件，愿你們?nèi)蘸蠊蒙┖湍?。?p> 長者賜不可辭，永寧開開心心地收了下來打道回府。
這天，馮銘從府學(xué)下學(xué)，并未如往常一般回府，而是去了吳山腳下清河坊。
清河坊，杭州市井繁鬧之地，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于此。馮銘寒窗苦讀十余載，還從未踏入過此地。
好在折桂樓是清貴之流常去之處，絲毫不烏煙瘴氣，反倒格外雅致。馮銘上了樓，在雅間內(nèi)正看到永寧身著男裝，坐在那里邊吃茶邊等馮銘。
“大妹妹，你下次可別叫我來這地方了，如此喧鬧，為兄不喜歡?！瘪T銘坐下來用袖子擦了把汗。
“錯錯錯！”永寧一臉狡黠，“可不是我約你到此處的。”
還沒等馮銘回過神來，后頭簾子掀起，里頭走出來個同樣身穿男裝的女子，面若桃李，體態(tài)窈窕，不是吳吟雪是誰。
馮銘嚇得連忙起身作揖。
吳吟雪見他一副拘謹?shù)臉幼樱滩蛔÷冻鰝€春風(fēng)般和煦的笑容，看得馮銘心中一跳。
永寧拍了拍馮銘的肩膀：“別緊張，你和吳姑娘好好聊，我先走了！”
“大妹妹！”馮銘手足無措，剛想去追永寧，卻聽到身后吳吟雪俏生生喚他“馮公子”，連腿根子都有些軟了。
“咱們看戲吧，今天唱的可是《牡丹亭》?！眳且餮┐蟠蠓椒铰渥?，馮銘再逃就顯得失禮了。
……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p> “驚覺相思不露，原來只因已入骨”
“死者可以生，生者可以死?！?p> ……
兩人一言不發(fā)地各坐兩端，端看著臺上演著兒女情長，悲歡離合。
牡丹亭一出，幾令西廂減價。這話不假，吳吟雪看到深處，不由得眼眶濕潤，一邊拿帕子拭淚，一邊去擒茶盞，卻碰到另外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連忙收回來，不由得紅著臉側(cè)目一看，見馮銘臉上更是緋紅一片，忍不住撲哧一笑。
“馮公子，吟雪不守閨中戒律，自作主張請你過來，還請公子見諒。”
馮銘忙道：“吳二小姐何出此言，能和小姐一起聽戲，是馮某三生有幸。”
吳吟雪眼眸立刻笑成了一道月牙：“看來馮公子并非對我無意。”
馮銘沒想到吳吟雪如此直截了當，一時間居然接不上話，只吶吶道：“我……”
“那馮公子可知吟雪對你的心意？”
“吳小姐，這話馮某承受不起。”馮銘板起了臉。
吳吟雪見他神色，突然用帕子捂著臉嚶嚶哭泣起來：“我知道自己是蒲柳之質(zhì)，配不上馮公子這等人中龍鳳，但公子何必如此羞辱我？”
馮銘知道自己話說重了，連忙解釋道：“此言差矣，姑娘系出名門，才貌雙全，無一不是……”
“這么說馮公子覺得吟雪資質(zhì)尚可，可愿意娶吟雪為妻？”
“我……”馮銘一時間被吳吟雪腦回路折服到了，又見她目光灼灼，心中已有了決定，起身跪到地上，“我馮某愿與吳氏小姐永結(jié)秦晉只好，白頭偕老，永不相棄?！?p> 吳吟雪聽了，總算破涕為笑，如一朵盛開的牡丹，妖艷的叫人挪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