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夏趴在溫泉池邊圓潤的石頭上，沾了水沉甸甸的頭發(fā)滑到肩膀上癢癢的，她心不在焉的把頭發(fā)撩回背后，又滑落，再撩。
小春走到門口，隔著紗簾正看到她折騰頭發(fā)。
森夏聽到了腳步聲，自顧自撩完頭發(fā)，閉上眼睛繼續(xù)休息。
小春盤膝坐在門外，透過紗簾望著她。以前沒注意到溫泉水如此白，把她遮得嚴嚴實實。
“以前我洗澡，你從來不圍觀?！鄙难劬Π腙H，聲調(diào)和姿勢一樣懶洋洋的。
“池水很白，什么都看不到。”小春手肘撐在腿上支著下巴，認真的說。以前她年紀小害羞，現(xiàn)在她長大了吧，應(yīng)該不會那么害羞了吧。他總要試著一點點靠近她，才能瓦解她的心防。
她不說話了，安靜的趴在池邊。
“為什么一直泡在池中？”他忍不住問，紗簾后她不甚清晰的身影遠遠看去一片雪白。絲絲霧氣中，長發(fā)和池水幾乎融成一片，唯獨唇瓣是一抹嬌艷的紅色。
“幾個月沒洗澡要臭了，多泡一會洗洗干凈?！彼卮?，可能他不滿意，的確是一部分真實原因。
“我聞到一股很誘人的香氣?！彼谶h處尚不敢確定，坐在門口后發(fā)現(xiàn)，香味明顯是從溫泉池里傳出來的。仔細分辨，的確和她身上的香氣有幾分相似，更純凈悠長些。
“大概應(yīng)該是我的吧。”她睜開眼睛，下巴壓在手臂上歪頭望著門外的他。在扶桑樹的幫助下，她的身體大半轉(zhuǎn)化成青鸞本體了，自帶香氣，不畏凡火，力大體輕等等。她嘴角微微抿了抿，她徹底告別普通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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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進去?！毙〈何罩乖诘厣系募喓熯吘壀q豫了半天，到底直接說了出來。
“你進來好了?！鄙拇饝?yīng)的很痛快。
小春又驚又喜，毫不遲疑的撩起紗簾走到池邊，瞬間泄氣，“原來裹了浴巾?！弊呓?，可以清楚的看到水面下的浴巾。他準備的浴巾尺寸太大了，裹在她身上足足蓋到了膝蓋。
森夏不想回應(yīng)他夸張的失望語氣，她可不負責(zé)實現(xiàn)他大腦里的畫面。
小春在池邊坐下，視線落在她的鎖骨上，幾滴水珠掛在那，搖搖欲墜。她的臉轉(zhuǎn)回另一側(cè)不看他，那縷長發(fā)又一次滑落，驚起一圈漣漪，在池中漾開。
她身上多出了不少陌生感。初見時的她，內(nèi)向羞澀和他印象里的小鳥十分吻合?，F(xiàn)在的她想起了真正的身份，身上孤獨無依的柔弱大多消失了。他把握不好和她相處的度，怕惹她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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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泡在池子里，困不困，累不累?！毙〈弘S便選了一個話題。他愿意做主動的一方，她生氣可以哄。他不想等到她的心冷了。
“不累，不困，睡的夠久了?！鄙幕卮?，閉著眼睛趴在石頭上。
“去睡覺吧。”小春看到她眉間的倦色，繼續(xù)勸她。光滑圓潤的石頭也是硬邦邦的，趴久了不舒服。
“不去。”她生硬的說出兩個字。
她眼前始終殘留著臨死前的漫天火影，泡在水里才能抵消身處火中的錯覺。她越是急于擺脫被燒死的陰影，眼前的火焰越是陰魂不散的圍在身周，不停挑釁著她的理智。她心中不斷滋生著新的陰影，明明沒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錯事，為什么被活活燒死。她自出生起住在小春的樹梢，不可能和誰有仇有怨。單純好奇而已，居然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命運何其不公。
她壓制不住崩壞的情緒，大概短時間內(nèi)，焦慮易怒會時刻伴隨著她。她不強求他立刻接受這樣的她，但是她做不到頂著面具，扮演一個的完美人偶。她想和他真實的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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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抱你?！毙〈何恼f，坐在池邊不敢靠她太近。扶桑樹下，她主動從他懷里跳出來的。他怕她不想看見自己。
“以前不是直接抱的么，現(xiàn)在怕我吃了你不成?！鄙谋犻_眼睛，淺色的瞳仁中倒映著粼粼波光。
小春踢掉木屐坐進池中，抱起她放在腿上摟緊，全然不顧濕透的衣服。他快忘記抱她的感覺了，想她想到發(fā)瘋。
森夏靠在他懷里，手環(huán)住他的腰。
“我采了一束紫色的野花，插在床頭的花瓶里。躺椅換了適合春天的坐墊和毯子，枕頭被子曬過了，床單被罩換了干凈的。”小春一樣一樣講著他做完的小事情，輕輕捏著她的耳廓和耳垂。
森夏被他的小動作弄的渾身癢癢，抬頭抗議，正好對上他守株待兔的眼睛。
小春低頭在她唇上親了一口。不管她變了沒變，依然是他心尖上的珍寶。她肯定胡思亂想了他不喜歡她之類的。
森夏愣了幾秒。繭中看似呆了幾個月，實際上完整的回溯了一遍腦海中的記憶，也就是說她已經(jīng)好久好久沒有見過他了。
“我很想你。
“想我就不要偷偷跑掉，而且你跑不掉的?！彼麧M心喜悅的摟著她，不忘譴責(zé)她丟下他自己回來的行為。
“誰說我跑掉了，我只是急著回來洗澡。而且我光明正大走的，哪有偷偷?！鄙男吲拈]上眼睛，為什么臉紅的總是她。多幾年的記憶并沒有用，治不好臉紅的毛病。
小春幫她理了理弄亂的頭發(fā)，不去拆穿她嘴硬的小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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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頭發(fā)變白的原因。”小春對她的發(fā)色變化耿耿于懷，重要的是變白的原因。
“想知道？”森夏從他的眼神中讀到了堅持，“沒有什么特別的內(nèi)情?！睋Q位思考，她同樣會想了解關(guān)于他的一切小事。
小春注視著她一對淺色的眼瞳，明白了盈盈脈脈，輕顰淺笑的意思。她笑起來的樣子太美，他幾乎要放棄追問了。
“找回記憶其實等于重新經(jīng)歷了一次，身在其中不知結(jié)局。我意識到再也見不到你時，是真的特別難過。當(dāng)時不知道有機會活過來，第二次遇到你。我大概太著急了，沒想到會影響發(fā)色?！彼Z無倫次的解釋了兩句，歉然的說，“是不是聽不太懂，我講的太亂了?！?p> “聽得懂。”他抱緊她，頭埋在她肩膀上。他逼著她解釋，她還記得小心避開他害怕的字眼。他怎么可能聽不懂。扶桑樹說過她的記憶會很混亂，也說過她認不出他的話，可能會再次死去，因為她只會有當(dāng)前的記憶。如果記憶剛好恢復(fù)到臨死前，沒能走到重逢這個時間點，她真的會死去吧。幸好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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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沉默的抱著森夏，他在后悔問出剛才的問題。
“去睡覺吧?！鄙穆牭剿蓙y的呼吸聲，如坐針氈。她的解釋好像惹得他很傷心，之前不想多說，正是不希望他這樣。
“我陪你多泡一會?！毙〈禾痤^，臉上看不出異樣。他隱約猜到了她泡在池中，不愿意說話的緣由——找回來的記憶絕不是美好幸福的。她一直閉著眼睛，是不想他發(fā)現(xiàn)情緒不對吧。他太笨，沒有覺察到她的難過。
“和你說完話好多了，真的。不用一直泡著了。”森夏覺得他不喜歡熱水，不想拖累他泡溫泉。
“是和我親完好多了，對不對。”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逗她開心。
“對啊。陪我睡一覺，說不定會好的更多?！彼羝鹚南掳停谜{(diào)戲小美人的口氣說。
“我去找睡衣，你好了喊我?！彼H了親她，抱著她走回岸上。顧不上自己的濕衣服，急匆匆去找她的睡衣。
森夏捂住臉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的小春是世間最溫柔體貼的男子，她已經(jīng)足夠幸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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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躺在床上，森夏抱著他的手臂睡著了。雖然她說不要睡覺，躺在床上不出幾秒就睡熟了。他揮手放下床邊的布簾，翻身摟著她。她的體溫隔著輕薄的睡裙，源源不斷傳遞到他身上。
屋脊上長長的一排短線記錄著他們分開的日子，終于他又抱到她了。
“我沒看出你心情不好，追著你問原因。我是不是太笨了。”他的下巴放在她頭頂，輕聲說。
“不要嫌我笨，我會好好學(xué)會……”他被喉中的酸意哽住。在他不知道的時光中，她甚至失去了生命。她經(jīng)歷了多少痛苦，她害怕過多少次，她在火光中絕望的掙扎了多久，沒有人救她。
“我會保護好你，找到傷害你的人?！彼麚Ьo她。
森夏靠在他胸前，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滲入鬢邊。
惟愿此后風(fēng)平浪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