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宋凌月說完那話后,皇帝便讓鐘念卿坐下了。
他面上的笑意比之方才更加的深,就連往日里那如冰窟一般的眸子,此刻也是帶著笑意,如暖陽般的笑意令鐘念卿心中更是一嘆。
而其余的大臣,經(jīng)歷方才這短暫的對話之后,眼見著皇帝慢慢走回高臺,心里仿佛像落了一塊石頭一樣,連氣氛也放松了些許。
整個皇城之中,也就四公主敢如此對皇帝說話。
皇帝坐回了高臺之上的皇座,殿內(nèi)的大臣們也是目不轉(zhuǎn)睛的觀望著,看似平靜的氛圍,實際上卻不是那么平和。
而宋凌月在跟隨皇帝走上高臺上之后,就被皇后拉著坐在了自己的身旁。
宋凌月對著自家母妃甜甜一笑,低聲喚了一句“母后”后,便安靜了下來,難得一見的安穩(wěn)模樣令在場的眾人心中都很是訝異。
皇后看著宋凌月嬌憨的面容,心里不知有多高興了。
她原本就怕自己一向難于約束管教的女兒對于這一次的舞蹈表演,無非就是三分熱度。
從來沒有覺得女兒是認真的,方才那驚鴻一舞,真真是令她又驚又怕。
她沒想到,女兒會跳得如此好!這簡直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刁蠻任性的孩子!
而她又想起,在宴會開始之前,她百般阻擾,不同意女兒來獻舞助興,一是因為這宴會是為科舉及第即將入朝堂為官的新人所辦,這不同于一般的宮宴,容不得胡鬧,二是她對于這個女兒的脾性太過了解。
雖然她聽身邊的掌事嬤嬤說起過學(xué)習(xí)跳舞這件事,但她確實沒放心上,心想著興許過了個兩三天,女兒學(xué)習(xí)跳舞的興致也就淡了,自然就不會再糾結(jié)此事。
于是當(dāng)這天女兒來向她請示的時候,她真的又驚又喜,但轉(zhuǎn)念細細深想就又立即拒絕了。
這毫無把握的事情,換作是誰也無法放心應(yīng)允下來,就連在她同意之后,女兒上臺之前,她也是特別不安,直到看見女兒那精準無缺的出場,她才稍稍放穩(wěn)了心緒。
殿內(nèi)絲竹之聲如山間溪水掠過蜿蜒的小道,又路遇陡峭的地勢,順著勢便又直轉(zhuǎn)而下,時而舒緩,時而急促,又加上那輕輕敲響的編鐘之樂,如落玉盤的大珠小珠,那一聲聲入耳,恍若仙樂般令人身臨其境般沉醉,不知此處人間,竟覺與仙界無異。
韓其琛坐于一角,一旁的大人端起酒盞,欲與他飲上一杯,還未執(zhí)起酒盞便已被他搖頭揮手拒絕,那人無奈,于是換了方向,同另一邊的同僚對飲起來。
耳邊絲竹聲不斷,入眼處皆是時而喝酒,時而交談,或又端坐于自己座位上的嚴于克己的官員,偶爾低頭吃上三兩塊精致的點心,再又抬起酒盞與周圍的同僚對飲起來,一切都表現(xiàn)得如此平和。
方才四公主那一場鴻舞,令他也很是驚訝。
若不是對這位公主了解得很,他也不會如此震驚。
而他更沒有想到的是,念卿竟會如此夸贊這位四公主,要知道,朝中上下,宮里宮外,何人不知曉四公主最厭惡的人便是當(dāng)朝丞相鐘念卿?
這件事說來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念卿在入朝做官之前,與這四公主從未見過或是接觸過,又因何原由與之結(jié)怨呢?
這無端莫名的厭惡,對于他這個不相關(guān)的人來說,都覺得難以理解,更別說念卿了。
皇帝之前詢問念卿的婚事家中安排與否,令他也是迷惑不解,但就眼下皇城之內(nèi)的情況來說,他不信皇帝會不知曉京中關(guān)于念卿的謠言。
正是心緒凌亂的時候,他不經(jīng)又抬眼向鐘念卿那處看去,不想對方竟然也在看他。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或者對方只是看向他這個方向而已。
他還沒有表示些什么,只愣愣的盯著那處看。
而鐘念卿,原本無意四處溜神尋看,一見對面不遠處的韓其琛正盯著她看,稍許微微一愣,旋即便對其笑了下。
她執(zhí)起案桌上的酒盞,對著好友示意一番,也不在意對方是否看得見,緊接著便是豪氣的一飲而盡。
韓其琛見這一舉動,也不管對方是否是跟自己對飲,直接索性的也執(zhí)起一旁的酒盞,低頭細細飲了起來。
他的余光不離鐘念卿,直至酒盞內(nèi)的酒水飲盡,他才將酒盞放下,嘴角也漸漸帶起一絲笑容。
殿內(nèi)又是一曲舞畢,高臺之上的宋凌月卻突然出聲,只見她身子微微前傾,視線在大殿之內(nèi)環(huán)視一圈后,便對著身旁的皇后道:“母后,女兒聽聞,此次科考武比,得冠者竟是同一人,這人真是好生厲害呀!聽聞自從前到現(xiàn)在,都未出過這樣的英才,今日這宴會也算是朝中為科舉及第的新人所辦,那這人想必也在這大殿之內(nèi)吧?也不知女兒今天能否看看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啊?”
皇后沒有想到女兒竟會如此對一個人感興趣,但是仔細一想,此人天賦極高,文韜武略如此了得,既然能在考場和武比中脫穎而出,鶴立雞群,想必也該是個能人。
這樣的人才,既然能夠獲得朝堂上下,以及皇城內(nèi)外極大的關(guān)注,自家女兒也對其感興趣,又有什么可意外的呢?
于是她余光里看了一圈大殿,又瞟了一眼皇帝,這才稍稍偏過頭,對著宋凌月低聲道:“那邊那位身著狀元服的男子,應(yīng)該就是此人,眼下這大殿之內(nèi),不是你我能夠隨意言語的,你可要注意些,你父皇既然都還沒有提及此人,那你就給我安安分分的坐好,明白了嗎?”
宋凌月雖然性子稍稍頑皮急躁了些,卻也不是不懂事的人。
宮里的規(guī)矩她自小就學(xué),雖然不是很謹記于心。
但在什么樣的場合,說什么樣的話語,做什么樣的事,她也是心中明了的。
現(xiàn)在聽母后這樣教導(dǎo)她,她心里雖然有些無奈,但還是十分乖巧的應(yīng)了下來。
“母后,你就放心吧!女兒都知曉?!?p> 皇后聽了她這一回話,原本有些緊促的秀眉也漸漸舒展開來,精致的面容與身旁的宋凌月更是十分相像,只不過作為皇后的她,身上穿著的鳳袍更襯得她無上華貴,雍容雅致。
她寬大的袖袍袖尾些許曳地,尋著身旁宋凌月的手默默摸了過去,動作不大不小的輕輕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