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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航海

(三)再到印尼(INDONESIA ONCE MORE)

那一次航海 滄海通才 3008 2019-11-27 18:38:17

  “學(xué)生,你來準(zhǔn)備升錨球吧!”水手長招呼著我。我則有些糊涂地被帶到艏樓前部正中的一個短旗桿前。水手長讓我把錨球掛上,我低頭看見甲板上一個由幾個鐵環(huán)連接的黑網(wǎng)塌作一團。那是錨球我認(rèn)得,以前多次見到過它的照片和模擬圖,這次才第一次實用之,也顯然是容易辨認(rèn)的。充滿港式文氣的大副走過來說:“現(xiàn)在先別升,等錨開始往下拋的時候再開始升!”不多時,錨機響起,人員紛紛就位,對講機嗚咽……錨鏈從錨鏈孔中墜脫的聲響振聾發(fā)聵。我匆匆拉線,那圈圈鐵環(huán)把黑網(wǎng)張成一個黑球——我船已在印尼內(nèi)海指定位置錨泊完畢,等待第二次在此地的裝載作業(yè)。

  到晚上上班的時候,交班的大黃在跟別人說著什么,我走進聽見:“……真夠可以的呀!我走過去看見他了,他還不撤呢!等我拿對講機喊駕駛臺、三副,他才跑……”駕助這時也走過來,拍拍我說:“來賊了!偷纜繩的!”“怎么偷呢?”偉立好奇地問。駕助正要回答,大黃搶過這話茬兒:“咋個偷?拿個鉤子就把纜繩順著錨鏈筒子鉤下去了。我過去的時候都鉤下一截了!……回頭得把錨鏈水開開了,錨鏈筒蓋子干脆也給它焊上吧!”說話間,大黃已經(jīng)換好了便裝,對我和偉立說:“我回去了,你倆加小心??!”

  這事情我聽了,卻沒怎么放在心上……上班一段時間就沒再想它了。大約0200的時候,我正巡視到船頭,便趴在艏樓船最高的船舷欄桿上望著漆黑的海面,錨鏈水從錨鏈筒中激烈地淌出,發(fā)出持續(xù)的噪聲。我正看著艏樓燈輝中昏暗的海面和錨鏈水濺起的水花,忽然發(fā)現(xiàn)眼前畫面的左上方多了一條小船,它一定是早已進入視野了,我發(fā)現(xiàn)它卻早已經(jīng)慢了一步。船上有三個人,燈光昏暗我卻也能清晰地看清他們的面容;水聲嘈雜,我竟聽不見這條船的聲音。它像幽靈一般接近……“不好!偷纜繩的吧!”我心里一驚,立刻警覺了起來,嚴(yán)密地監(jiān)視著他們的動態(tài)。那小船果然緩緩接近了錨鏈。我趕緊呼喊起來,期求嚇退他們。錨鏈水的噪聲卻仿佛在我和他們之間形成了一個真空帶,我的喊聲似乎傳不到他們的世界。小船只是繼續(xù)接近并停在錨鏈水入海點不遠(yuǎn)的地方。其中一個小個子站起來觀瞧,隨后小船便無聲地退后,又消失在不遠(yuǎn)處的黑暗里,不見了蹤影。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忘了第一時間報告駕駛臺,便趕快拿起VHF呼叫報告:“甲板叫駕駛臺!”“收到,請講!”“剛才船頭出現(xiàn)了一艘小船,應(yīng)該是偷纜繩的?,F(xiàn)在已經(jīng)離開了。完畢!”“收到!小船已經(jīng)走了是吧?”好像是3/O的聲音?!笆堑模呀?jīng)走了。完畢!”“好的,知道了!請繼續(xù)保持警惕!完畢!”“收到!完畢!”

  我隨即核查了下錨鏈蓋的緊固情況,又繞著艏樓向海面看來一圈。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小船出現(xiàn)前的時刻,駕駛臺似乎也沒采取什么進一步的措施……那小船出現(xiàn)過嗎?這算是我和海盜的初次接觸吧,沒想到竟真的會有如此強烈的神秘主義色彩。直到下班,再無“奇跡”。甚至交班的時候,也幾乎沒什么人詢問我這件事情……

  吃過早飯,走到餐廳所在的二層甲板兩翼的露臺上,我才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了我們錨泊的海域。清晨的陽光伴著潮濕的海風(fēng),一片旖旎。周圍星羅棋布的,還是上次途徑這個海區(qū)遇到的拖著一座座小煤山的駁船。它們擺開的陣勢,和著光、水海風(fēng),總還是帶著些超現(xiàn)實主義的感覺。主甲板上已經(jīng)散落了不少煤塊,裝載的作業(yè)顯然已經(jīng)開始了一陣子了。左舷停靠著一個浮吊,浮吊的攬勝掛在我們船的纜樁上。一艘拖輪拉著一座小煤山正在接近,近處的拖輪則正在拉走一個煤山消失了的空駁船。

  回到二樓的走廊里,海龍正從樓梯口跑興沖沖地跑過來:“南哥!賣貨的小船來了!一起過來看看吧!”“賣貨的小船?”我有些不知其所云,便并不著急地隨著他留下的路徑前往。從樓梯下到主甲板的時候,舷梯口已經(jīng)聚起了人,舷梯也放下去了。一個帶著鴨舌帽矮胖黝黑的人在一哩哇啦地、興奮地跟水手長說著什么,水手長也連比帶劃的嘴里不時蹦出幾個英文單詞:“Fish!”“Two!”“No! No! Two!”……偉立和劉力正提著整桶的油漆走過來。矮胖戴鴨舌帽的人激烈搖頭并伸出三個手指。站在水手長身邊的大黃隨即有些不屑地說到:“他丫想要換三桶呢!”水手長想了下,歪頭擺擺手:“Three就three吧!”黑矮胖隨即竊喜著蹦上舷梯,走了下去。這時,偉立和劉力的油漆桶已經(jīng)放在甲板上了,“這小胖子可夠黑的,要三桶!”偉立嘟囔道?!罢l說不是呢……”劉力也負(fù)荷到。然后兩個人又往船尾走去?!拔乙瞾韼蛶兔Π?!”駕助也抖動著身體跟了過去。

  沒等他們?nèi)齻€人回來,舷梯震動起來,黑矮胖已經(jīng)提著兩個跟油漆桶一般大的塑料保溫桶上來了。他把桶擺在水手長面前,打開蓋子,里面是整桶的和著冰塊的蝦。兩桶蝦的品種似乎不大一樣,第二桶里的蝦是深灰色的。水手長點了點頭,黑矮胖便把桶里的蝦和冰都倒在了我們的一個大盆里。偉立、劉力、駕助各提一桶油漆走到。水手長指了指那五桶漆:“All!”黑矮胖忽然著急了起來,伸出一個手指頭,接著雙臂在空中畫著圓。水手長搖搖頭,并擺手示意他把盆里的蝦拿走。黑矮胖似乎有些無奈,垂頭喪氣地提起地上的兩桶漆,又搖晃著走下舷梯。我好奇地走到船舷欄桿前,想看看他要去哪里。

  原來,我們的大船側(cè)靠泊著一艘細(xì)長的小船。黑矮胖提著油漆便是要去那個船上。他的小船上整齊排布著許多紅紅綠綠的塑料保溫桶,船尾是不少油漆桶,一半用帆布蓋著。偉立和駕助也各提著一桶漆從舷梯上往他的小床上去……我忽然想起,以前在一副反映帆船時代海運生活的圖畫中見到過許多小船圍在一艘大帆船周圍,小船上的人舉著魚蝦水果。其中一艘小船上,有位打著陽傘穿著西洋貴婦裝的年輕女子格外顯眼……沒想到,這樣的貿(mào)易方式今天竟仍活生生地在我眼前發(fā)生著。

  舷梯劇烈顫動,駕助第一個氣喘吁吁地拉著扶手爬出舷梯:“哎……我的媽呀……那小船兒也太晃了!”他讓出舷梯口,在一旁繼續(xù)喘著氣。偉立也跟上來,后面是迫不及待的黑矮胖。我問大黃:“這是在買蝦吧?他們收美元嗎?”“給錢也行!印尼錢、美元都行!用船上的物料換也行!”我才意識到那些幾桶油漆是被用來置換了那兩桶蝦。“那可夠貴的!”我聽說有的船用油漆,一桶就要1000美元?!澳切┒际谴瑥S給的破漆。換了東西算了!”水手長應(yīng)答到。我才又看了看剩下的那桶油漆,雖然是同樣的牌子卻和船上后來采購的,包裝存在色差、印刷字也似乎有些粗糙。

  大廚走了出來,沖我招招手:“來!學(xué)生!幫我抬抬蝦!”我便和他抬著盆,從風(fēng)雨走廊上到二層甲板露天平臺,最后進了廚房?!澳銕臀覄兾r吧!”大廚放下盆就對我說?!吧蛣儐幔俊蔽覇柕??!皩Γ 贝髲N動作不聽,話音落下的時候,他已經(jīng)挖了一小盆蝦遞給我。“這個剝出來留著吃餡!”我接過小盆,想想自己至少剝過熟蝦,也就挪到對面餐廳的桌子上開始干了。生蝦蝦肉還有彈性,和熟蝦剝起來不大一樣。我忽然想起日本人剝蝦的教學(xué)視頻,用了下那方法,還算奏效。剝了幾個,大廚剛好走過,看見我便說:“下邊的蝦線不用挑,挑上面的就行了!”這樣,我的速率一下提高了不少,因為下面的蝦線一挑就斷,而蝦背上的線,掐住一點就能整體抻出。一小盆蝦剝完,竟還有了點隱隱的成就感。我把他交給忙碌不停的大廚,便回房間休息了。

  等到正午交接班的時候,海龍一臉不高興,嘴里嘟囔著什么……我問他怎么了,他說:“上傳這個女的太爛了!上廁所都不關(guān)門!”我問是哪個。他從窗口指給我。“這個人不是賣電話卡的嗎?”我問道。“也賣她自己唄!”海龍忿忿地應(yīng)道?!澳细?,那我先回去了!你辛苦!”聽到這句,我才回過些神來。這難道就是畫中的女子的現(xiàn)實原型?藝術(shù)和現(xiàn)實的差異真的不容小覷啊……而這有些瘦高的女子,帶著方框眼睛,很樸素的樣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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