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卦仙顫顫巍巍地接過盒子，轉過身，將袁知吾擋在后面，然后才打開看。
袁知吾心里急得直癢癢，從旁邊伸頭，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東西。
一卦仙繼續(xù)轉身，一直將袁知吾隔在身后，并且將盒子護在懷里，仔細看了一會兒，復又將盒子扣上。從始至終，袁知吾也沒有看見盒子里裝了什么。
最終，一卦仙將盒子放回案子上，輕輕推到對面說：“東西已經(jīng)驗過，可以算卦了。你想算什么？”
何撫別一愣：“算算我近期的運勢。”
袁知吾一聽何撫別這么說，便知道他自己也沒有想好要算些什么，或者說，他也不相信算卦這回事。一般人找算命先生，不論是求財、求官、求愛情，總會在什么轉折點上，或者乍得富貴，或者遭遇挫折。而且，也都會圖個什么。像這種費了大勁將算命先生請到家，只為了問運勢的倒不多見。
何撫別讓一卦仙來這里，果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按理說，對于何撫別的這種異常，一卦仙應該更加敏感才是。不過他心思震動之下，竟仿佛是毫無察覺；而是一枚一枚捻起那五個銅錢，嘴里念念有詞，開始仔細地卜卦。
他這一卦，斟酌了好長時間。
仿佛是為了彌補這不是第一卦的缺憾。
等得時間久了，袁知吾開始沒話找話：
“這茶室不錯啊。”
心里罵：什么個鬼地方，連個窗戶都沒有，悶的要死。
何撫別：“我特意選的地方，是我自己的產(chǎn)業(yè)，沒跟任何人共同擁有?！?p> 能有人跟你合伙才怪！
就這破地方，既不是主要商業(yè)區(qū)，也沒臨著什么大路或者學校。走進來還要拐上不知道多少個彎，房子就一間，一年不得賠個幾十萬。袁知吾心里這么想，當然話不能這么說。
“現(xiàn)在做生意難，那你挺厲害?！痹峁ЬS說。
何撫別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我一直覺得，做事情只要堅持把手頭的事情做好，成功是自然而然的。我就是這樣，每天只想著給別人好好的做咨詢。你看，……?！?p> 何撫別說的這些話，放在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扶貧會上做發(fā)言稿比較好。他說的這么冠冕堂皇，倒是把袁知吾搞得不得不正襟危坐起來。
袁知吾在心里給他鼓掌，忍著尷尬岔開話題：
“不知道你平時做的什么營生，掙下這么大家業(yè)？”
“哦，我是個解夢師。弗洛伊德說過……。你經(jīng)常做夢嗎？”
“我沒做過夢！”袁知吾趕緊想把這個話頭掐死。
“?。恳矊?，也對?！焙螕釀e答：“難怪，難怪！”
說到這兒，袁知吾忽然想起一件事。這事以前倒是沒有注意過——一直以來，他休息的時候從來不做夢。有人說，那不是沒做夢，而是將夢都忘掉了；但是現(xiàn)在他仔細想想，他不是這種情況。他確確實實就是干干凈凈的睡眠，沒有任何夢。
聽何撫別的語氣，好像是知道自己不做夢一樣。
“你見過我這種情況？”袁知吾問。
何撫別輕輕將話題轉開：“跟別的解夢師不一樣，我可以進入別人的夢?！闭f著，便抓住了袁知吾的手。
袁知吾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
整個人便立刻恍惚起來。
仿佛是精神被抽離了肉體。他的視角來到斜上方，清晰地看見自己坐在沙發(fā)上，肉體掙扎著想動，卻一點也挪動不了。往身體四周看，光線已經(jīng)被扭曲，影影幢幢的，什么都看不清。
何撫別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這就是你的夢。”
袁知吾這才記起來：剛剛他是被何撫別抓住了手，才陷入了這種恍惚的境地，肉體不能移動，精神也被禁錮。
他的胳膊使勁掙扎，終于將手抽了出來。
一切又都恢復原狀。一卦仙正一枚一枚將銅錢往回收，還將白布疊好收了回去。估計是已經(jīng)算好了，這一卦可真夠花時間的。
何撫別坐在對面，正將探出的手往回縮：“我可以像這樣進入你的夢。昨天在乾元酒店，跟市長一起吃飯，他還……。其實最討厭這樣的飯局，菜都是涼的。”
袁知吾看看何撫別，沒回話，只是悄悄向后坐了坐，離何撫別更遠一些。
一卦仙咳了一聲：
“你既然不看重我的卦，又為何讓我來？”
“怎么可能？”何撫別轉向一卦仙：“要不是覺得你算得準，隱帝橋那么多人，我為什么就把你喊過來？我這人向來有什么說什么……”
何撫別說個不停。
袁知吾心道：每一個自詡直爽的人，肚子里的花花腸子，比川藏公路的彎兒都要多。
一卦仙也嘆了口氣，估計也跟袁知吾一樣想：“結果已經(jīng)出來了?！?p> 何撫別只好停住了，聽一卦仙說。
“你這一個月的運勢，大體上可以說是心想事成。中間些許會有一些波折，但你若是能保持你的本心，必定能夠逢兇化吉?！?p> 一卦仙的這段話，說的相當籠統(tǒng)。
去大街上找十個算命先生，其中七八個都能將這段話背的滾瓜爛熟。很難想象這是一卦仙動用了壓箱底的本事，連剛才給袁知吾算命時，沒舍得用的銅錢都拿了出來。又推演了很長時間，才得出這樣平庸的結果。
這樣糊弄的結果，恐怕難以令何撫別滿意。
袁知吾這心念一動，何撫別那邊就用行動打了他的臉。
何撫別伸出大拇指：
“好！不愧是一卦賽神仙，我問的就是這個事。”
一卦仙靦腆一笑，伸手就要去拿何撫別面前的盒子。
這一拿，卻沒有拿過來。
何撫別在上面按住了。
“別急，”何撫別將盒子往自己身邊收了收：“我還有件事。這件事說好了，東西歸你。”
袁知吾頓時提了精神——他果然不是為了算卦，正事來了！
一卦仙愣了愣。手縮回來，沉默不語。
何撫別繼續(xù)說：“我向來有一說一。只要這事說好了，東西你拿走，我再無二話?！?p> 他本來與一卦仙約好，一卦換盒子。
這么做，已經(jīng)是出爾反爾了。
一卦仙的呼吸加重，臉側的肌肉繃緊，額上的青筋爆出，顯然已是怒不可遏。
“既然盒子在你手里，”他仍舊閉著眼：“說吧，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