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無眉匆匆回到了寺中,卻和門口出來的一個漢子撞了個滿懷。
“走路不長眼睛的嗎?”無眉怒道。
那漢子并不說話,只是一笑。
“姐,這是公主請來的,會敲戰(zhàn)鼓呢?!卑⒒ㄒ策^來了。
“哦?莫非是胡鼓王的兒子?”無眉道。
“正是在下?!蹦侨斯Ь创鸬馈?p> “公主在嗎?我有要事要稟?!睙o眉問阿花。
“剛出去了,被世子邀去桃園小筑了,你們都找她,我們便一起去尋她罷?!?p> “好。”
桃園小筑內,啻羽正在撫琴。雖同是撫琴,不同于青一的隨性而至,啻羽更像是凝結著一縷愁怨和孤獨。他的長發(fā)在風中飄散著,桃花花瓣隨風落下,落在他柔順的青絲上,順著滑落了他華美的衣襟。
楚央坐在一旁,啜著玉露茶。陽光斜斜的穿過樹枝,照射在茶案上。金盞中幾大串紫葡萄發(fā)出晶瑩剔透的光澤。幾只剛摘下的桃子,白中透著粉,甚是可愛。
曲罷,啻羽繞過琴頭,在出樣面前款款坐下。
“你找我有何貴干?”楚央問道。
“我也不和你繞圈子?!编从鹦镑纫恍?,“你替我做一件事,我留君父一命如何?”
“君父果然在你那!”楚央怒道,“二十年的養(yǎng)育之恩,你竟視他的命如草芥!”
“二十年又如何。不過是養(yǎng)了我,以示他們憐憫之心罷了,為了那些百姓的贊譽,說他們溫厚善良,明君賢后!養(yǎng)了我,卻給我不可逾越的制度和等級,連感情都不肯真的給我!你呢。他們明知道你是抱養(yǎng)的,還是對你視如己出,連王位都想傳給你!只是因為你這副相似的面孔嗎?然而你是假的,他們也是虛偽的!”
“什么?他們知道我……”楚央怔住了。
啻羽冷笑一聲。“這件事情我也是后來才知道的。真正的慕雪的脖子后面正中間有一顆紅色的痣。其實第一天,他們就知道你是假公主了。然而他們卻演了一場戲,還把我也騙過去了。你說他們虛偽不虛偽?!?p> “不管怎樣,他們對我都有養(yǎng)育之恩。你口中所說要我去辦之事,到底是什么?”
“我要王權?!编从鸬难凵裢蝗患饫饋?,他的眼中有萬千黑色的鬼魅氣息,“只有王權,才能讓我感受到安全。”
“王權?那要看君父愿不愿意?!背氲馈?p> “不愿意也要給我,也只能給我!”啻羽終于沉不住氣了,他的聲音如洪雷,手指輕顫,“他連命都不要,都不愿意給我!”
“你要我怎么辦?”楚央想到既然啻羽以君父的性命為要挾,想必君父已經危在旦夕了,無論如何,救命之恩當涌泉相報,何況是又為君更為父呢,先考慮君父的性命要緊。
“你要我怎么做?”
“問他鷹印的下落。把鷹印找出來給我!”啻羽道,“否則,我讓他不得好死!”
“母親大人呢?”
“早死了!”啻羽怒道。
“你……”
啻羽轉過身來,彎腰向楚央探去,他的臉色一如的蒼白。他的瞳仁很深很深,幾乎一眼望不到底。他的眉傲然的挑著,眉頭微皺,像一座玉色小山。
楚央不敢多看他的眼睛,生怕又被無形的力量吸了進去。
眼前這個憤怒又落寞不堪的男子,讓楚央心里是低沉的悲涼。
“想好了嗎?”梔子花的聲音悠然綻放在桃花開滿卻波云詭譎的氣氛里。
“我?guī)湍?。?p> 啻羽笑了,他一把抓住楚央的手臂,那力氣讓楚央痛的快要叫出聲來,“走!”
楚央跟隨啻羽回到宮中,一路來到她已經熟悉萬分的王上的寢宮。
寢宮高貴的帷帳內,王上正奄奄一息地趴在床上。他身上的衣服已經破敗成絮,有幾處浸滿了鮮血,嘴角的血跡已經干涸。
“王上!”楚央心如刀絞,這個一向高高在上的慈父君王,什么時候如此落魄過。
王上聽到了楚央的聲音,眼睛疲憊的睜開來。一看是楚央,他也熱淚縱橫,他很想說什么,但只能發(fā)出嗚咽聲。
“他的舌頭!”楚央轉身憤恨地質問啻羽。
啻羽坐在椅子上,冷冷說,“王上被人擄走,受到了驚嚇,暫時不能說話。”
“那你怎么能知道鷹印的下落?”
“還留著手??梢詫懽盅?。”啻羽笑了一笑。
王上的手輕輕拍了楚央的手一下,示意她務須多言。啻羽拿來筆硯,在王上面前鋪開。只見王上輕顫著扶起筆,卻用力地將筆桿直插進喉嚨,頓時鮮血如注,倒在楚央的懷里死去了。
“父親!”楚央失聲。喊出了她這么多年一直想喊卻喊不出口的話。君父于她,是第二個吳叔,是再生的親人。
啻羽連忙過來查看,但是明顯已經救不回來了。他將頭埋在王上的背后,憤恨的叫著。
楚央默默地退去。她來到一個悄無人煙的地方,四下查看,這才放心的從衣袖中拿出來王上臨死前偷偷塞入她袖口中的東西。
這竟然是一只小小的碎冰。
也許是宮人們給王上冷敷傷口的時候他偷偷攥在手心里的,這只碎冰如此之小,如此圓滑,不知道王上攥著它攥了多久。只剩下這么小小的一塊,昭示著她最后的線索——冰,寒冰池!
楚央急急出宮,往寒冰池奔赴而去。還上馬車,車內阿花、無眉、胡和已經在車內侯著了。
“公主,我這次前往書房打探,有一個極大的發(fā)現(xiàn)!”于是無眉細細的和楚央講了她在地下行宮內的所見所聞。
“漢廷?”楚央一聽也很錯愕。
胡和從夾襖中取出一面極精致的羊皮小鼓呈遞到楚央面前,“公主殿下,這就是家父最后留下來的那面鼓,我給找回來了?!?p> 楚央接過鼓來,敲了幾下,又還回去,“你可覺得這面鼓有什么特別之處嗎?”
“除了質地考究以外,只覺得它的音色并不出奇。如此奢侈的頭層皮料,還是用的整面皮,做出來的鼓音色還不如家父之前用普通皮質做出來的鼓的音質?!?p> “音色?”楚央道,“破鼓,鼓里一定有東西!”
鼓破開了,果然有一張疊的四四方方的紙頭。
打開紙頭,上面就寫了兩個字“漢雪”。
“漢廷……慕雪……??!慕雪公主在漢廷!”楚央恍然大悟道。
可是,啻羽知道這件事情嗎?他為什么要給漢廷打造兵器?漢廷地大物博,工匠繁盛,為什么需要在這里冒著風險設立一個地下兵工廠?兵工廠的人稱無眉是宮里來的姑姑,為什么漢廷宮女出面?這一切的謎團也許,要去漢廷看一看才知道了。
思忖著,馬車已來到寒冰池。寒冰池已經破敗不堪,斷井頹垣,連周圍的樹木都倒塌了一半。
但是父王精心制作的一尊塑雕卻引起了楚央的注意。當時,父王說這是他按照心里的“岱”的樣子在閑暇的時候,隨便雕刻的,但是卻是“立國之根本”,當時楚央還覺得很奇怪,是不是說的有點嚴重了?,F(xiàn)在,她卻明白了過來。
“鷹印就在這座雕像下面,給我挖!”
眾人立刻挖起來。沒過半晌,就聽見一個人叫:“挖到了!”
楚央聞聲而去,從那人滿是泥土的手里接過來一只厚重的布袋,打開一看,果然是鷹印。
“父親……原來您一直有心。”楚央的淚又一次朦朧了雙眼。寒風中,夕陽下,她面對著壯闊卻蕭瑟的沙漠山川,流盡了最后一滴淚,“我一定給您報仇!”
就在此時,遠處突然射來密集的箭,眾人措手不及,很多人都被劍射穿倒下。
“有埋伏!”楚央大喊,拿起劍抵擋,一邊讓其他人下寒冰池抵擋。
就在一片混亂之時,聽見下池的人慘叫連連,他們再度起身的時候,面目和身體已經腐爛,“池內有毒!”
這時,無眉發(fā)現(xiàn)楚央出宮后已經換上了和眾人一樣的夜行衣,心生一計。只見她聯(lián)合起眾人,一邊抵擋暗箭,一邊卻將楚央推到在地,楚央還未反應過來,已經混雜在人群中翻了好幾個身滾進了附近的落草之中。青一一把抓起她,就往車廂里帶。
“干什么?”
“你不是想去漢廷嗎?正好借此,互換身份!”
原來,他們準備讓啻羽認為他的追蹤突襲成功——楚央已經掉進了腐池之中,然后讓毀容的宮人代替楚央,“囚禁”于唃廝啰,而楚央,正可以逃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