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冬至，各級官員皆有三日假期。
衛(wèi)清與秦少監(jiān)、陸監(jiān)丞趁著這三天敲定了考試流程和內容等，待節(jié)令一過便呈了上去，等到入了十一月才批了下來。
軍器監(jiān)這三人一下子忙了起來，這天快到下衙的時辰，秦少監(jiān)和陸監(jiān)丞苦著臉湊到衛(wèi)清跟前“女侯，這馬上就要考試了，可我們這人手實在不夠，這……能不能去別的地借一些人手過來？”
“那該去哪里借呢？”
“我們既駐扎在皇城，不如就向周圍的人問問？本來也是他們抽調人手來幫我們，不過是提前幾日過來?！?p> “那你去問問吧，十六衛(wèi)有許多人剛從云州回來，與我也算有點交情，應該沒什么問題。”
二人聽罷行禮退去，衛(wèi)清正收拾案頭，只見二人垂頭喪氣的回來，衛(wèi)清問道“怎么了？”
兩人相互推脫，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衛(wèi)清搖了搖頭道“好啦，秦少監(jiān)，發(fā)生什么事了？”
秦少監(jiān)低著頭不敢看衛(wèi)清，“我們兩個去了十二衛(wèi)，幾位將軍說女侯要人就自己去與他們詳談?！?p> “那我過去吧，本來也是麻煩人家。”衛(wèi)清說著便要過去，兩人忙攔住了她。秦少監(jiān)紅著臉道“他們說……明日在……在平康坊……妙、妙音坊設宴……請、請女侯……一聚……”
陸監(jiān)丞年紀小些，憤憤道“他們也太無恥了些，不若我們直接與底下人說，請他們來幫忙?！?p> 衛(wèi)清笑道“你這不是挑事么，不過是平康坊，我去便是了，他們說了是何時？”
“明日下衙女侯若是愿意，就在安上門等著。明日說好了是女侯輪休的。”
“無礙，明日午時我再過來。你們且回去吧，明日還得值班?！?p> 午時，衛(wèi)清帶著白薇、天冬、南星駕著馬車趕到了安上門，略等了一會，便見幾位將軍相伴著出來，幾人皆是宗室世家子弟，最大者也不過三十二歲。
衛(wèi)清獨自迎上前去向幾位將軍叉手行禮，幾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衛(wèi)清今日作女子打扮，只配了玉佩，腰間系著李昭給的軟鞭。
衛(wèi)清笑道“本該我這初來乍到之人請諸位一聚，不想讓幾位先提了出來，不若這次算是衛(wèi)清來請吧?！?p> 幾人不曾想到衛(wèi)清就這樣答應了，還作女子打扮，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年紀稍長的李將軍道“即使如此，那就多謝女侯了?！闭f罷接過侍從牽來的馬翻身而上，其余諸人也紛紛上馬前往平康坊。
衛(wèi)清坐上馬車跟在后面，一路上白薇惴惴不安，“女侯，我們真的要去青樓嗎？”
衛(wèi)清安慰她道“好歹他們沒說去軟玉溪，一會兒你就不用跟著了跟南星一起在外面侯著吧，天冬隨我進去就行?！?p> 諸人進了妙音坊一下子轟動了起來，這小娘子光明正大進青樓，還是與這么多郎君可是少見，唱曲的、彈琵琶的、跳舞的一下子都停了下來盯著衛(wèi)清，衛(wèi)清也不窘迫同李將軍道“時安是第一次來妙音坊，不懂這里的規(guī)矩，將軍不必替衛(wèi)清省銀錢，該怎么了就怎么來?！?p> 不一會有媽媽將眾人迎到了二樓雅間，李將軍坐上首，衛(wèi)清坐王將軍左下，其余諸人按次序坐好，眾人分桌而坐，中間留一較大空地鋪著波斯地毯。
李將軍也不客氣，點了兩個伶人作陪，其余諸人有點一人也有點兩人者。王將軍笑問衛(wèi)清“女侯不找人作陪么？”
衛(wèi)清笑著拒絕了，李將軍又道“是，以女侯這等姿色是不用這些庸脂俗粉配著?！?p> 衛(wèi)清裝著聽不懂他的侮辱笑道“王將軍說笑了，我常聽人說妙音坊的姑娘個個色藝雙絕，頗具才情，哪是衛(wèi)清一個粗人可比的。”
李將軍笑笑也沒說話。
屋中有幾人跳著舞，其余姑娘們皆著坦領進來后與諸人調笑玩鬧，巧露香肩，有纏在一起的也有嘴對嘴喂酒的。
衛(wèi)清端坐，神色不變自飲幾杯，待舞者退下向李將軍敬酒“李將軍，日后軍護監(jiān)還要多指著將軍照看，還望將軍相助?！?p> “好說，這軍護監(jiān)也是為我們這幫兄弟好，這指不定哪天上了戰(zhàn)場，還要指望女侯拖我們回來?！?p> “將軍說笑了?！倍艘伙嫸M，衛(wèi)清又道“雖說托了將軍派人到考試那幾日來幫忙，可到底我們人少，想讓將軍放他們早點過來，是我們理虧，還請將軍不要介意?！?p> 李將軍含著一美人喂的葡萄含糊不清道“好說好說，明個女侯來挑人，我們幾人沒有不放人的道理，是不是！”說著又朝其他將軍問道。
“是?！薄袄罾烧f什么就是什么！”答應聲此起彼伏。
衛(wèi)清持杯而立道“衛(wèi)清在此先謝過各位了。”說罷飲盡杯中酒，讓諸人看了空杯。
眾人皆笑道“女侯痛快！”也飲盡眼前的酒。
李將軍已有幾分醉意，叫媽媽進來“鶯娘呢，叫她過來，跟她說有貴客來，讓她把琵琶帶了過來，給貴客唱上一曲！”
媽媽應聲出去，李將軍又扭頭對衛(wèi)清道“女侯，可知道十四年前的趙家？”
衛(wèi)清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卻不顯道“未曾聽聞?！?p> 李將軍推開身上的伶人探身到衛(wèi)清跟前輕聲道“這趙家家主是三朝右相，誰知十四年前被查出通敵叛國，全家上下男子皆斬，女子年長者沒入掖庭，年少者沒入教坊，這鶯娘便是趙家的小大娘子，今年二十五歲?！?p> “那她怎么會到了這?！?p> “聽說是，搭上了貴人，又被拋棄才流落到這了，這事知道的人不多，女侯可莫要聲張?！?p> “衛(wèi)清知道，將軍放心?！?p> 鶯娘盛裝打扮抱著琵琶緩步而入，低眉曲身行禮道“奴家來遲，還望諸位見諒?！?p> 有人笑道“幾日不見，鶯娘竟又美了幾分?！?p> 鶯娘羞道“王郎慣會取笑奴家?！?p> 李將軍道“鶯娘，今個可是宣平侯過來了，你可得好好唱上幾曲。”
鶯娘笑道“那是自然?！闭f罷有朝著衛(wèi)清行禮，道“早聽聞女侯盛名，今日一見，竟讓奴家自慚形穢，不敢獻丑?！?p> 衛(wèi)清忙起身回禮“娘子說笑了?！?p> 李將軍笑道“女侯不必如此，快坐下吧?！?p> 衛(wèi)清微微一笑，坐了下來。
鶯娘跪坐在中央，素手調弦，笑道“既然今日女侯來了，奴家便唱一曲木蘭詞為諸位助興?！?p> 有人喊到“誰來這妙音坊聽木蘭辭！唱一曲碧玉歌來！”
“這……”鶯娘略覺不妥看著衛(wèi)清。
衛(wèi)清朝鶯娘頷首未語。
鶯娘笑道“那奴家便獻丑了?！?p> 說罷用撥子滑出曲調，朱唇微啟。
碧玉破瓜時
郎為情顛倒
芙蓉陵霜榮
秋容故尚好
碧玉破瓜時
相為情顛倒
感郎不羞郎
回身就郎抱
一曲唱罷，屋內眾人酥倒大半。
李將軍癱在美人身上問道“不知女侯覺得此女如何？”
“妖而不艷，媚而不俗，是個妙人?！?p> 衛(wèi)清正與幾位將軍周旋忽聽樓下傳來吵鬧聲，眾人皆出去查看。
原是兩位郎君為了一個伶人起了爭執(zhí)，衛(wèi)清見一著黛色圓領袍的小郎君躺在地上另一著紅色袍的郎君正舉著小幾朝他砸去忙抽出鞭子纏上了紅袍郎君的手往后一扯。
“哪個不長眼的敢攔著本世子?！?p> 說著只見衛(wèi)清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呦，這小娘子以前沒見過呀，是新來的？”說著便伸手向衛(wèi)清臉上探去，衛(wèi)清將他伸出的手反扭著，一息間已將這登徒子踹出了十幾尺遠。
那郎君被人扶著站起來，嘴里不停叫囂著，“吳王世子”云云。
這廂已有人將兩人的身份和事情經(jīng)過告訴了衛(wèi)清，衛(wèi)清蹲在黛袍小郎身邊打量他道“原來你就是越國公家的小紈绔?！?p> 郭三郎呆呆地看著衛(wèi)清，“你是何人？”
衛(wèi)清笑了笑“算起來，你可叫我一聲阿姐?！?p> 衛(wèi)清扶了他起來“你可要好好練武，下次別連這樣的草包都打不過，墮了你大哥的威名。”
“你說誰是草包呢，你眼前那位才是真正的草包?！眳峭跏雷勇犘l(wèi)清罵他是草包便炸了毛。
“是嗎，依我看，郭三郎眉目清朗有宰相之才?！毙l(wèi)清也不同他多說，向同行的幾位將軍告辭又向媽媽說清去宣平侯府要賬便要離開，誰知那吳王世子不依不饒，“你打了人還想跑?！闭f著伸手來抓衛(wèi)清。
衛(wèi)清抽出腰間的玉佩，在他眼前一晃，吳王世子一愣神，便放衛(wèi)清離開了。待衛(wèi)清出了大門才反應過來“不對啊，她一個小小的宣平侯，我為什么要怕她？”
只見門口出現(xiàn)一個清秀的小娘子，向吳王世子行了一禮道“宣平侯怕世子剛剛沒看清楚便讓婢子來仔仔細細地叮囑世子，回頭上門找麻煩別找錯了。”說完又行了一禮便走了。
吳王世子見衛(wèi)清半分顏面都不給他留，大叫一聲領著隨從走了，大概是去宮中找圣人告狀去了，留下滿屋子爭論不休的人。
“女侯剛剛可是說那郭三郎有宰相之才？”
“是吧，女侯可是宗元散人的弟子，想來有幾分觀人之能?！?p> 滿屋子的人都在討論著這個越國公府的小紈绔，只有郭延世還是呆呆地站著嘴里喃喃念著“宣平侯？”
馬車上白薇問衛(wèi)清道“女侯不怕那吳王世子嗎？”
“吳王是什么人？”衛(wèi)清之前從未了解過這些事情，不免有些迷糊。
白薇嘆了口氣道“吳王是圣人的叔父，今年有三十七歲，”白薇壓低聲音繼續(xù)道“聽聞先帝在時曾有不臣之心，可從沒人抓著把柄?！?p> “那吳王世子可是在長安的質子？”
“算是吧。”
“那吳王世子今年多大了？”
“好像是十八歲?！?p> “郭三郎呢？”
“十九歲?！?p> “他為何沒有去南軍營中？”
“聽聞越國公家二郎夭折，國公夫人心疼小兒，不讓習武，讀書也不拘著，這才養(yǎng)出了郭三郎這任性妄為的性子，不過他待人和善，對奴婢從來都不打罵……對了，我曾聽人說兩年國公夫人有意為他相看，待他及冠便完婚，誰知他攪黃了不少場，直言‘我此生只愿遇一兩心相悅之人，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若是遇不到，孑然一身逍遙一生也算妙哉?！絿敃r剛回長安聽后氣得要動家法，誰知這郭三郎更橫，跪在祠堂道‘您就是打死兒子，兒子也絕不違了此話?！絿坏涝俨还艽俗樱划斔懒?，這兩年戰(zhàn)事緊都未曾歸家，這郭三郎越發(fā)浪蕩，成了長安城有名的紈绔，各家便更不愿意讓自家小娘子嫁與他了?！?p> “說起來，二哥也快起身去南邊了，回去后去給川柏說一聲，讓他拿著我的名帖去給二哥送些阿平配的藥過去?！?p> “哎……對了，今日出來前川柏跟我說讓我告訴女侯，說是北燕要來人了?！?p> “什么時候到？”
“大概是過年那幾日。”
“真麻煩，本來過年就是輪休沒假放，他這一來估計是連輪休都沒了。”
白薇笑道“女侯甚少如此孩子氣呢！”
衛(wèi)清仔細一想也是笑了出來“也是，對了，可知道使節(jié)是誰？”
“說是新太子親自過來。”
衛(wèi)清一聽便收了笑臉，白薇只聽說衛(wèi)清與北燕新太子有些恩怨，可所知甚少，此刻見衛(wèi)清如此也不知如何是好。
之后一路無話，馬車行至永興坊口便聽到天冬報“女侯，宮里來人了，說是請您過去一趟。”
二人相視片刻，衛(wèi)清揚聲道“走吧?！?p> 衛(wèi)清進了紫宸殿便見吳王世子站在殿中。衛(wèi)清向李昭行過禮，便聽李昭道“甚少見時安如此裝扮，怎么去妙音坊需要如此裝扮么？”
衛(wèi)清叉手道“他們不過看臣是女子才特意選了妙音坊，臣換了女子打扮，不過是不想避諱女子身份。”
吳王世子聽罷哼了一聲。
李昭道“旻兒說你打了他，可有此事。”
“是?！?p> “這是為何？”
“臣見世子要打死人了，又沒人攔著便動了手，也不過是攔了一下，至于為何打了，不知世子有沒有報給圣人？”
“旻兒？”
“這……阿兄，她，我……”
“回話！”
“我以為她是妙音坊新來的伶人，便，便……”
李昭狠狠地拍在桌子上“放肆！”
李旻嚇得一下子跪在地上“臣什么也沒做，就是想找她陪酒，就被她踹出去了……圣人，我沒……”
“吳王世子失行，回去禁足，什么時候將《禮記》抄夠千遍，什么時候再放出來。”
一旁的文寶忙應下，勸了李旻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