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天階夜色涼如水
劉喜站在沈府的正堂宣旨，沈府上下叩首聆聽。
“沈侍郎之女沈云音出自公輔之門，清白流慶，溫婉淑德著冊封為二品昭儀，欽此。”
“臣沈思叩謝陛下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p> “沈大人恭喜啊，雖說太后已下懿旨冊封過了，可是陛下體恤下臣這才格外施恩于云音小姐?！眲⑾残睦锩麋R似的，忙不迭的討好。
“有勞劉公公宣讀圣旨，請上座?！鄙蚴汤蔀槿酥t卑，想到自己的出身以及官位都不及丞相，可是自家小女卻比丞相之女高了半級位分。
恭謹(jǐn)謙和道：“敢問公公，陛下圣恩微臣銘感五內(nèi)。只是小女尚未進(jìn)宮卻越級晉封，這與制不合”
劉喜自是能揣摩出皇帝的心思，眼前的沈思卻還不知自己即將頂替林衡接任尚書的位置，“實不相瞞啊沈大人，此舉陛下定有深意，沈大人莫要辜負(fù)圣恩?！?p> 皇上為了前朝穩(wěn)固，同時安撫朝臣，一并冊封中州刺史柳云常之女柳曦蘭為婕妤，大理寺卿葉簡春之女葉書瑤為芳儀，西北齊將軍之女齊荷伊為貴人，戶部侍郎蕭正銘之女蕭婉為美人，淳郡王之女淳兒代真為淳嬪和李主司之女李雨柔為瑾美人。
沈思想到林衡已辭官，朝局涇渭分明便不在追問，“小女不日便進(jìn)宮，望公公能在宮中多多照拂小女”。說完向劉喜施禮鞠躬。
“這可萬萬使不得，沈大人請起”。劉喜忙不迭扶起沈思明，眉眼含笑。
臨安城內(nèi)的風(fēng)向轉(zhuǎn)變了，赫赫威嚴(yán)的林府伴隨著林清月的死訊般頃刻消散了，沈府這塊匾額也被皇帝扶進(jìn)了眾人的視線。
馮柯良在內(nèi)堂大發(fā)脾氣，“皇上這是欺人太甚，剛走了個林衡這沈思是什么東西，他的女兒尚未入宮竟然破例晉封，他日那些文官還不得踩到我的頭上?！?p> 馮芷容更生氣的喊著，“皇上眼里還有沒有太后有沒有馮家啊，我竟然比不上一個侍郎之女，皇上在羞辱我們馮家?！?p> 馮芷堂緊皺眉頭，不安的望著父親和妹妹，“父親，妹妹你們不可這般動氣，皇上這樣的宣封明面上就是為了打壓馮家，讓咱們自亂陣腳?！?p> 馮柯良迅速整理思緒，腦中幾分清明，嘆口氣，道：“眼看著芷容即將入宮，可偏偏殺出個沈思，他的女兒又被冊封為昭儀，你為后之路多出個障礙?！?p> 馮芷容滿腹委屈，“這后位本來就是我的，可是我現(xiàn)在的位分竟然比一個沈云音還低了半個位分，女兒見到她還要向她施禮問安?！?p> 馮芷堂心中不忍，安慰道：“后位空懸，你必須要忍，為了馮家滿門榮耀。何況后宮有太后，必不會讓別人欺負(fù)你?！?p> 馮芷容蹙眉道：“我看表姑母這個太后也是有名無實，他日怎可指望她助我登上后宮的寶座？”
馮柯良的眼眸冷冷地掃了一眼，道：“放肆，當(dāng)今皇上并非太后所出，自然生分。你入宮后只有憑借自己，一旦生下皇嗣為父就聯(lián)合群臣奏請立你為后，到時皇上不會不準(zhǔn)?！?p> 馮芷堂雖然內(nèi)心愛護(hù)自己的妹妹，但在家族利益面前唯有取舍，吩咐道：“皇上不會是也不能是你的良人，你進(jìn)宮唯一的目的是成為皇后，未來如姑母般成為太后，妹妹你可明白？”
馮芷容暗暗下定決心，堅決道：“父親、大哥放心，女兒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p> 馮家院內(nèi)水晶琉璃燈掛滿院子如絢麗流金的彩霞，那寸金的蜀錦鋪開了遠(yuǎn)處一瞧像是碾碎的芍藥鋪滿了一地。
來往恭賀之人多不勝數(shù)，“馮大人恭喜啊，令愛貴為昭容入主鐘粹宮?！?p> “丞相大人真是可喜可賀啊”
“同喜同喜啊，大家里面請?！瘪T柯良一臉春風(fēng)得意，睥睨眾官。
鐘粹宮
“娘娘，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您可不能不高興啊?！笔膛髟贫藖硪槐藢毴槔?，寬慰著。
馮芷容想到沈云音比自己高半個位分，就氣不打一處來，手指撥動著衣袖，百無聊賴道：“有什么可高興的，永華宮那邊什么情況?！?p> “永華宮那邊暫時沒有消息，不過流環(huán)已經(jīng)去打聽了?！?p> 馮芷容眼睛都沒抬一下，對著鏡面修飾自己的妝容，“好，你來幫我重新梳妝?！?p> 流云安慰道：“娘娘是臨安第一美人，后宮里論容貌絕無人越過您，況且太后撐腰，這獲寵封后是指日可待的事情?！?p> 馮芷容舒緩了眉頭，道：“大哥叮囑我不要對皇上產(chǎn)生情愛，可是在本宮心里，唯有世間最好的兒郎才能與我相稱，皇上不就是那個人嗎？?！?p> “大公子是希望娘娘多為母家盡心，繼續(xù)馮氏一族的榮寵?！?p> 流環(huán)急色匆匆跑進(jìn)來，跪倒在地，憂懼道：“啟稟娘娘，皇上，他，他去了永華宮?！?p> 馮芷容眼神呆滯了好一會，隨后將手中的畫筆摔擲出去，“這還是進(jìn)宮的第一個晚上，皇上就去永華宮，當(dāng)真是不把馮家放在眼里。”
流云見勢不對，示意流環(huán)起身，伶俐道：“娘娘且寬心，因為沈昭儀的位分比娘娘高半級?；噬鲜菫榱瞬蝗呛髮m非議，況且朝堂有老爺，后宮有太后皇上絕不會冷落了娘娘?！?p> 馮芷容怒氣漸漸消平，心里陡然升起擔(dān)憂，“我雖然在父親面前那樣信誓旦旦，可是瞧現(xiàn)在的情形，別說是誕下皇嗣，就是相見也難，如此難堪實在不能忍受。”
流云搖頭道：“娘娘多想了，憑您的美貌皇上見后必定會念念不忘，定會加倍寵愛您的?！?p> 馮芷容雙眼望去庭院的桂樹，滿院香甜醉人，彼時天氣爽朗微風(fēng)中多了些等待中的期許。
永華宮
沈云音在接到劉喜宣來的口諭時，心里莫名的緊張欣喜，反復(fù)端詳鏡面中的自己。
“皇上駕到”劉喜立在永華宮門前，隨后玄霽跨步邁進(jìn)了正殿。
沈云音俯首參拜，卻看到一雙繡著金龍凌云的靴子，一步步朝自己走來款款而至，心中卻有鐘鼓擊打的壓迫，她的頭低到不能再低了。
玄霽想起上次相見，仿若女將軍般的囂張，今日這般拘謹(jǐn)，失笑道：“怎么這么怕朕，平身吧?！?p> 沈云音慢慢趨身，道：“回皇上的話，皇上天威，臣妾不敢造次?！?p> 玄霽眼中的笑意越來越濃，準(zhǔn)備逗一逗她，耳邊似乎還回蕩著那句“景公子”，可是當(dāng)沈云音抬起頭時，不是腦海中重合的相貌，呵斥道：“你是何人，沈云音呢？”
或玄霽的疾言厲色令沈云音措手不及，一個慌張跌倒在地，話語間吞吐道：“臣、臣妾就是沈思之女沈云音?！?p> 玄霽眼中升起白霧，“我是沈云音，小字沐月”那樣明媚的笑容好像隔了一層輕柔的紗，頓時他的目光變得陰鷙狠毒摻雜著痛苦。
他知道禮聘的官家女子具數(shù)入宮，除了死去的林清月，不會的，不是她，一定不是，那是他最不愿意觸碰的禁地。
沈云音跪在冰涼入骨的玉石地面，淚眼模糊中看到那抹明黃身影拂袖而去。
玄霽邁出殿外，吩咐道：“傳蔣忠”，轉(zhuǎn)身回了太極宮。
“蔣忠你立刻畫出林清月的相貌”，玄霽緊握雙拳，金黃的琉璃燈映出他的身影，心內(nèi)期翼著不是她。
半盞茶的功夫蔣忠將畫像呈上來，恭敬道：“陛下，請御覽?！?p> “退下吧，此事不得與任何人提起?！毙V冷漠的注視著桌上的畫像，聲音如寒潭深谷般冰涼。
畫中人如新月皎潔，清澈高貴，宛如仙子，原來是她，還真是她。
玄霽拿起畫像走了出去，全然不顧自己的身份坐在臺階上望著天邊的月亮，浮云遮住了大半個滿月，竟有明亮的光灑下，為何是她？自己的心又為何這般沉痛，或許是冰凍多年的心第一次感受到溫暖，抑或是他準(zhǔn)備放下芥蒂，想要再次打開心扉，眼角的濕潤來不及擦拭只是從懷中拿出一支蒂蓮九福釵，他準(zhǔn)備送給她的。
玄霽握著珠釵，她原本是他最痛恨的仇人，如今在心底的最深處，是不盡的凄冷。
一樹濃姿獨看來，秋庭暮雨類輕埃。
不先搖落應(yīng)為有，已欲別離休更開。
桃綬含情依露井，柳綿相憶隔章臺。
天涯地角同榮謝，豈要移根上苑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