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起,周圍的霧氣突然變得更加的濃稠了。
九公子與白云生并肩而立,同時極目朝霧氣深處望去,前方不遠處出現(xiàn)了一道人影的輪廓,宛若鬼魅般在霧氣中若隱若現(xiàn)。
來人整個人好似融入了霧中,見兩人回身,身形仍是不停,飄飄忽忽直到來到丈許外,他才停了下來。
縱然距離這么近,白云生仍是沒有看清他的面目。
因為這是一個戴著鎏金面具的男人,旁人只能看到面具后的一對眼睛。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可暴露在面具后面的那又是一對怎樣的眸子啊!
邪惡,殘忍,又散發(fā)著幽幽的藍光。好似沉淪無盡血海中的修羅,又仿佛是地獄中掙脫出來的惡鬼。
總之,就是不像是人的一對眼睛。
“玉羅剎?”白云生問道。
“不錯?!庇窳_剎的聲音有些縹緲,好似自九天之上傳來。
“你終于還是現(xiàn)身了?!睂m九笑道。
“這豈不是正如你們所愿。”玉羅剎依舊平靜,哪怕前面不遠處的墳塋里躺著他兒子的尸體。
“很好!你既然來了,那就不要走了?!卑自粕脸隽思t袖刀,薄薄的刀鋒上泛起了森冷的寒光。
“我既然來了,就沒準備走?!庇窳_剎面具后的眼眶中好似出現(xiàn)了一對幽深的漩渦,仿佛是帶著魔力的法眼,與之對視一眼,換做一般人,恐怕連靈魂都會被漩渦給吸進去。
不過,宮九和白云生都是當世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手之一,心靈修為何等的強大,又豈會被區(qū)區(qū)一對眼睛所惑。
“可惜?!庇窳_剎突然搖了搖,聲音中帶著一絲遺憾。
“有什么可惜的?”宮九問道。
“我這是在為你們二人感到可惜,明明有著大好的年華,不去好好享受,為何偏偏要找死呢?!?p> 說著殺人的事情,玉羅剎的聲音還是那么的平靜幽遠,不帶絲毫的波動。
“那你也要做得到才行。”宮九話音未落,縱身朝玉羅剎撲了過去,身形晃動間,卷起一團狂風,將周圍的霧氣撕成了無數(shù)碎片。
玉羅剎沒想放過他們,他們又何嘗想放過玉羅剎。
既然大家都打著同樣的心思,那還有什么好說的,直接見真章吧……
宮九,這是一個在江湖上并不響亮,不,或許應(yīng)該說很少有人聽過他的名字。與他本人擁有的實力一點都不相符。
因為凡是見過他的人,或者是知道他名字的人,他們大都已經(jīng)死了,縱然僥幸不死,對他也是忌諱莫深,不愿也不敢在別人面前輕易提起。
而他也無疑是一個極為神奇的人。
無論多難練的武功,他全都一學就會,無論警衛(wèi)多森嚴的地方,他都可以來去自如,你心里想的事,還沒有說出來他就已知道,假如你要他去殺一個人,不管那個人躲在什么地方,不管有多少人在保護,他都絕不會失手!
他不賭錢,不喝酒,男人們喜歡的事,他全不喜歡。
沒事的時候,他就一個人坐在海邊發(fā)呆,兩三天都不說一句話,有次他在海邊坐了三天,非但沒有吃過一點東西,連一滴水都沒有喝。
他的忍耐力的確是任何人都做不到的,他可以在海底待一天一夜不出來。
他簡直好像可以不必呼吸一樣,有次老頭子也不知為什么生了氣,把他釘在棺材里,在地下埋了四五天,后來別人忍不住偷偷的把棺材挖出來,打開棺材蓋一看,他居然站起來拍拍衣裳就走了,連一點事都沒有!
連教他武功的老頭子都親口承認,宮九的武功已經(jīng)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
這是不是老頭子在謙虛,白云生并不清楚,可他唯一清楚的是,老頭子的武功絕對稱得上是天下第一,就算是七大門派的掌門一起出手,都未必是老頭子的對手。
武林中高手如云,白云生唯一看不透,也不想遇到的那個人就是老頭子。
然而,如今當玉羅剎出現(xiàn)在面前的時候,讓他看不透的人又多了一個。
只是事已至此,他不得不出刀了。
玉羅剎與宮九戰(zhàn)成一團,無數(shù)奇功絕技從兩人手中施展開來,地上飛沙走石,氣勁交鋒時,周圍的空氣如雷霆炸裂。
西方魔教有一門至強神功,名為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傳說此功不僅威力無匹,書中更是記錄了七種這世上最可怕最邪門的武功。
傳說此書成時天雨血,鬼夜哭,著作此書的人也在寫下最后一個字時吐血而死。后世之人練成者更是寥寥無幾。
不過,現(xiàn)在玉羅剎施展的就是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中的一門武功,名叫做天絕地滅大搜魂手。
一掌拍出,空氣嗚嗚作響,如同鬼哭神嚎,流動的空氣都變得粘稠,時間都好像在那一剎那停滯了似的。
玉羅剎反手一抓,一樣是怪聲連連,宮九只覺體內(nèi)氣血翻滾,全身的血液忍不住要從十萬八千個個毛孔中噴涌而出,朝玉羅剎掌心投去。
宮九只能分出一半的真氣用來鎮(zhèn)壓體內(nèi)的氣血,手上的攻勢不免弱了許多。
“不錯!”
玉羅剎淡淡地贊了一聲,也就是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了,還能在他天地滅絕大搜魂手的轟擊下游刃有余,換做別人的話,只怕一掌之下,就將對方的氣血給抽空了。
白云生揉身上前,終于斬出了一刀。
這一刀如同明月凌空,散發(fā)著無盡的寒意與殺機,其光芒足可照耀九州四海乃至于天地無極。
他已是傾盡了全力。
他心中十分明白,現(xiàn)在,他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敵人,若還不傾盡全力的話,無異于是在找死。
“咦?”
瞧見這一刀,玉羅剎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這一刀,無論是劈砍的軌跡,尋找的方位、下落的速度、刀中攜帶的意境,他竟然從中看到了一絲如意天魔刀法的影子。
玉羅剎退后一步,險之又險的避過了這一刀。
“當真是我之大敵!”
白云生心下微微一沉,果然是高手中的高手,竟然這么容易的就化解了他這致命的一刀。
好在他還有宮九作為幫手。
一只白玉般的拳頭,挾著泰山壓頂之勢朝著玉羅剎面門打來,同時,白云生又斜斜的砍出了一刀。
面對迄今為止,江湖上最為強大的兩個年輕人所發(fā)出的全力一擊,玉羅剎也只有暫時避退鋒芒。
他又退了一步,同時左手黑氣籠罩,猛地抬起,橫擺在面門前,穩(wěn)穩(wěn)的接住了宮九的一拳。
他施展的乃是魔教十大神功之一的大天魔手。
右手亦如閃電般探出使出了另一門魔功——金剛不壞大搜魂手。一時間右手堅硬如金剛,于半空中捕捉到了紅袖刀下落的軌跡,一把將刀鋒握在了掌中。
“叮!”
肉掌與刀鋒相遇,竟然發(fā)出了金鐵交鳴之聲。
白云生只覺自己這一刀好似砍在了一塊堅硬的隕鐵上,霎時間掌心發(fā)熱,虎口發(fā)麻,兩道勁氣在刀身上循環(huán)交鋒,震得紅袖刀嗡嗡嗡顫抖個不停。
承受了如此強橫的一擊,就算是換做百煉精鋼打造的寶刀這時說不定已經(jīng)碎裂,可紅袖刀終究不是凡間材料煉制,不僅堅硬異常,柔韌無雙,與引導真氣上更有一番妙用。
他抖手一振,瞬間將刀身中狂涌而來的詭異氣勁化去,接著再一抖手,原本牢牢握在玉羅剎手中的刀鋒立如游魚般滑了出去,反手一刀橫斬了出去……
三人這一場大戰(zhàn),持續(xù)了一夜,就在天將黎明,晨曦初露的時候,三人間的交鋒終于停止。
他們呈品字狀對峙,全都站得筆直,一滴滴殷虹的鮮血分別從三人身上往下滴落。
三人這一番交鋒,幾乎無人不帶傷,都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卻也還是分出了勝負。
白云生和宮九還好,身上雖有傷口卻并不致命,可玉羅剎就慘了,他右臂不知何時已經(jīng)被齊肩斬落,胸口處出現(xiàn)了一個大窟窿,隱約可以看鮮活跳動的心臟,后背脊椎處塌陷下去了一大塊,兩條腿也斷了一條,可是他仍是如同標槍般站得筆直。
要是換做別人,受了這等重創(chuàng),恐怕早已經(jīng)死的不能再死了。
怎奈玉羅剎魔功玄妙,生機龐大,至此仍是生機未絕。
宮九身具“兌凡術(shù)”此等近乎起死回生之奇功,見狀也不得不心生佩服。
白云生的手仍在顫抖不已,臉上的笑容卻怎么也掩飾不住。明明體內(nèi)真氣將近枯竭,渾身酸麻,連抬抬手指都變得艱難,可他的雙眼卻如同抹去了一層塵埃,變得異于平常的明亮。
這一戰(zhàn),讓他感到份外的驚險!份外的痛快!份外的滿足……
“閣下現(xiàn)在還有什么好說的?”白云生一邊恢復著體內(nèi)的真氣,一邊朝玉羅剎問道。
“啪!”
玉羅剎還未說話,臉上的面具突然先自脫落,重重地掉在了泥地里。
白云生和宮九終于看到了玉羅剎的真面目。
他長了一張奇異的面容,膚色白皙,臉上沒有絲毫的皺紋,雙眉細長,唇紅且薄,杏眼瓊鼻,分明是一張女人的臉,可他偏偏是個男人。
原來大名鼎鼎的玉羅剎,西方魔教的教主,江湖上最為神秘最為強大的人,竟然長了這么一副面容。
不過,白云生與宮九沒有絲毫取笑之意。
因為,對方的武功得到了他們的尊敬。
這一戰(zhàn),他們是勝了。
可他們深知,若是少了其中一人,自己絕對是十死無生的下場。
“你們贏了……哈哈哈……”
玉羅剎突然笑了,口中鮮血再一次狂涌而出,喃喃道:“沒想到?。]想到,我玉羅剎一生縱橫江湖未逢敵手,今天竟然死在了兩個小輩手中……咳咳咳……”
說到這里,他忍不住急速的咳嗽了幾聲,大口大口的吐著鮮血,大量的內(nèi)臟碎片隨著鮮血涌出。
數(shù)秒后,他重重地仰天向后倒了下去。
白云生和九公子這時已經(jīng)恢復了幾分氣力,緩步走到了玉羅剎跟前,發(fā)覺玉羅剎人雖然躺在地上,呼吸如同風中燭火,仿佛下一秒就會熄滅,雙目卻死死地望向西門吹雪墓碑的方向,眼神中流露出了絲絲的哀傷,以及一些難以莫名的希冀。
最后,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喉嚨卻仿佛被堵住了似得,只發(fā)出了一連串微弱的“呃呃”聲。
“你且安心的去吧,我會把你的尸體葬在西門吹雪的墓旁?!卑自粕氐牡?。
“謝謝……”
玉羅剎終于釋然一笑,闔上了雙眼。
死前,無法與兒子相處,現(xiàn)在死了,他終于可以常伴兒子身旁了……
宮九嘴角含笑,把玩著一枚精致的玉牌。
它的名字叫做羅剎牌,通體由千年古玉雕琢而成,正面刻著七十二天魔、三十六地煞,反面還刻著一部梵經(jīng),從頭到尾竟有一千多字,因此,這塊玉牌本身就已價值連城。
但更重要的是,羅剎牌還是西方魔教之寶,遍布天下的魔教弟子,看見這面玉牌,就如同看見教主玉羅剎親臨。
而且,早在很多年前,玉羅剎就曾親手訂下一條天魔玉律:“我百年之年,將羅剎牌傳給誰,誰就是本教繼任教主,若有人抗命不服,千刀萬剮,毒蟻分尸,死后也必將永下地獄,萬劫不復?!?p> 如今玉羅剎已死,羅剎牌就出現(xiàn)在了兩人手中。
宮九把玩了一會,便將玉牌扔給了白云生,臉上沒有絲毫的留戀,仿佛在他眼中,這枚代表著無上權(quán)利的羅剎牌,還不如路邊普通的一顆小石子。
白云生將玉牌接在手中,微微一笑,反手塞入了懷中,心中很是歡喜……
臨分別時,宮九道:“不要忘了,從現(xiàn)在開始,你已經(jīng)欠了我兩個人情了?!?p> 白云生鄭重的頷首,“明白,用不了你來提醒?!?p> 他本就與宮九沒有多大的交情,能夠請他出手,自然是付出了一定的代價,這些人情將來是要還回去的。
“有時間的話,你還是多去島上陪陪老頭子吧?!睂m九說著,身形漸漸地遠去。
東方,太陽已經(jīng)如同一團巨大的火球般沖出了地平線,紅彤彤的陽光撒遍了滿山遍野,晴空碧藍風輕云淡,又是一個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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