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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山河色

第三十四章 藥劍·舊心(九)

合山河色 夕前 2344 2020-03-23 14:58:52

  “砰”的一聲悶響,小小身影隨同手中那把木劍甩出一道弧線,狠狠摔在了練武場的另一側(cè)。

  “起來,再來。”

  對面站著的大師兄利落地挽了個劍花,那柄木劍在他手里竟帶了些鐵器般的凜冽。

  阿新抬起被灰塵掩埋的頭,眼里是被摔過無數(shù)次后被激起的血色紋路。

  天上地下的差距,她沒有任何勝算。

  但即便是已然脫力,她還是咬破嘴唇勉強撐著木劍站起,四肢不由自主渾身發(fā)顫,像是一片隨時會被風(fēng)吹倒的落葉。幾日摔打中,往日那副還有幾分嬰兒肥的身軀已然瘦削不少,沾染的泥漿混合著血汗敷在軀體上,幾乎辨認不出原本的面貌。

  她是常常腦子轉(zhuǎn)不過來彎,但得天獨厚的卻有一項本領(lǐng),就是對于周圍接觸的人的心緒變化異常敏感。

  許是太多年在禾末鎮(zhèn)上學(xué)會的忍耐所致。

  她能察覺到這些日子來,大師兄對自己突然的嚴格不是空穴來風(fēng)。

  雖然第一次訓(xùn)練,自己不知道為什么暈倒了。但是大師兄不僅這兩天沒有來探望過一次病情,反倒是她能夠下床后就又將她領(lǐng)到了練武場。

  而且對她呵護有加的藥爺爺,突然轉(zhuǎn)換了態(tài)度,也不可能不惹人生疑。

  應(yīng)該是在自己身上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思路變換之間,她屏呼吸再次扛下大師兄一記重劍,瞬間從虎口將身體震的發(fā)麻,還未能將木劍轉(zhuǎn)換成格擋姿勢,就又被劍背擊中腰側(cè)掃了出去,摔在地上翻幾個滾才堪堪停下。

  “起來,再來?!?p>  冷淡的聲音里不帶任何妥協(xié)。

  一旁的竹山滿眼通紅,摔了手中的竹竿沖上去幫阿新,但都是還沒等靠近就被大師兄一掌力道甩飛。

  下手的力道完全沒有留情,竹山頓時咳出一口血來。

  “師兄!為什么要這樣對小師妹?她剛從制藥房出來沒兩天啊!你還要再次抱著她沖進制藥房嗎!”

  “如果你想陪她一起,我不介意。”

  輕飄飄的回復(fù)斬釘截鐵。

  無論她,還是他,在選擇開始這場局前,就已經(jīng)都沒有選擇了。

  竹山:“師尊!她這樣下去會死的!”

  而怒吼朝向的藥不倒佝僂身子站在一旁,神色不明。

  亦山:“你就這點本事嗎?”

  阿新眉上一道血口猙獰撕開,緩緩淌過眼皮的壓迫感逼得她視野模糊,看不清對面那個前幾天還會對她露出無奈神情的大師兄。

  真疼啊,阿新快要絕望了,全身的氣力散光,手指顫抖中終是失去對木劍的控制,整個人摔落。經(jīng)脈之中傳來的疼痛似刀片劃裂過,迫使她如涸轍之魚在地上掙扎。

  茫然無助的感覺襲來,像是那天,學(xué)究先生明明質(zhì)問自己的是撒謊與翻墻兩件事,卻不明不白以訛傳訛就給她按上一個偷盜的罪名,無他,只因為她惹的是毛箐而已。

  又像是那天,她推開門,只能見到躺倒在地上再也醒不來的阿娘。毛府青一句肺癆死的,甚至要逼得余留的她在鎮(zhèn)上受盡冷眼,但她什么也不能說,只能眼睜睜看著一把火帶走自己的阿娘和破爛的家,不得留存半件可以念想的物件。

  再或許,是她在秦府連一句虛偽的道歉都得不到的可笑下場。

  輾轉(zhuǎn)幾番,自己只能跟圈養(yǎng)的牲畜一樣被買賣,被欺凌,被軟禁,卻沒有任何的余地容許自己來對這一切說個“不”字。

  “阿娘,這不公平?!蹦晟俚淖约壕髲娞痤^,臉上陳列著被幾個男孩打出的傷。

  溫柔的手揩去自己的眼淚,卻也只留下淡淡一句,“這世上是沒有公平的,阿新?!?p>  不,阿娘,我不認。

  抖落一層灰的阿新平靜下來,微微靠著喘息恢復(fù)微薄的體力。

  我不會一直輸下去的。

  我不想輸。

  因為,這世道,還欠我一個“公平”!

  亦山見她緩了力氣,正欲上前,卻察覺到了倒在地上的女孩周身宛若黑紅交織的藤蔓狀的氣息裹纏出籠,并且那身原本游走的雜亂趨勢已然開始有規(guī)律的運轉(zhuǎn)了起來。

  像是墨中摻雜一縷初綻的血色花蕊,招搖的枝葉隱隱挑撥人心。

  饒是久為時有容鏟除各路殺手的亦山,也不免有些心驚。

  久不出聲的藥不倒:“就是現(xiàn)在!”

  亦山?jīng)]有耽擱,一招“探星尋月”朝著阿新斜劈而來。木劍劃起的劍風(fēng)削過阿新沒完全避開的左肩,斷了一簇短發(fā)和左肩一塊染血布料。

  但他緊接只覺眼前光線一暗!

  沒料想到一直處于單方面被吊打狀態(tài)的阿新,突一個借力轉(zhuǎn)身靠近,逼他驚異瞬間收劍抵擋,堪堪卡住那只已然探到他身前爪狀的手。只一交手,亦山便明顯感受到,方才撞上木劍的力道,全然已不是現(xiàn)在的阿新該有的實力所能做到的。

  亦山不敢分神去想,緊接再以渾厚氣勁震退她下一招仿效他剛才“探星尋月”的殺意,并趁機在她身后幾道穴位上加注氣勁,封住了她失控的狂躁。

  阿新被卸去全身氣力,不能使出一招半式,僅是抽干靈魂的木偶一樣癱倒在了亦山的懷里。墨中揉血的氣息也緩緩平復(fù),蟄伏猛獸一般再次隱匿于阿新的身體。

  一旁的竹山懵了。

  竹山:所以,范二那個家伙是怎么綁了小師妹,還沒被當成蘿卜削掉的?

  亦山也是微微喘著氣,想起剛才碰招時對視的那雙無神瞳孔,不免有些后怕。

  那雙瞳孔里他窺到了死水樣的平靜。

  練功之人皆有周身氣息游走。一般人被迫激起殺意時,氣息高速運轉(zhuǎn),超常發(fā)揮并非不可能之事。但阿新這般,面對強大的對手時,竟然能夠做到直接跨越幾個層次硬扛的示例,他確實未曾見過。

  藥不倒神情一改之前的溫和,嚴肅地趕緊上前,接過阿新那只密布傷口的細瘦手腕。搭上脈象探查片刻,終是有了些塵埃落定的柔和。亦山觀師尊如此神情,也緩解了緊繃的神經(jīng)。

  幾天前,阿新終是脫離危險,被亦山抱出了制藥房。

  而制藥房里,剩余黑血彌漫的膻腥,與濃厚的藥香針鋒相對。

  “她之前被封住的毒此次一爆發(fā),雖然暫時被我導(dǎo)入了她的全身經(jīng)脈,但同時也加劇了她的虛弱之癥,怕是沒有幾年的時間了?!?p>  藥不倒眼睜著,嘴巴呢喃幾句,費力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軍師大人可還有辦法?畢竟,她也是她母親留在這世上,最后一點血脈了?!?p>  年邁的老人聲音里交織掙扎與懇求,企圖虛浮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希冀。

  “辦法是有的,只不過,可能需要藥老能狠得下心。”

  “狠得下!”藥不倒失態(tài)的對著那位大人跪了下去,“求您務(wù)必救這小兒一命!哪怕是拿我的命來換也無妨!”

  “藥老不可!”那人也著了慌,連忙來扶,但見那雙洞察百年滄桑的眸子里刻的堅定,也只得緩緩開口。

  “反過來利用她全身的毒,以最基本的鍛體,在她的身體內(nèi),形成她與毒的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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