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蘼一早陪著幾位韓耀國的夫人上街采買,幾位夫人耳根子極長,對芍蘼和翎黍的事情有所耳聞,見她依舊平易近人,都心里竊喜,想來自己還能見到大富大貴之人。
天上零星飄著小雪,顏色倒冷冷清清許多。
“你看這家鋪子,里面可都是好東西,將軍夫人你也來瞧瞧,咱們那邊一年就那么一次穿大氅的機會,可不比齊峰中”
“夫人見多識廣,想必這樣保暖華麗的毛皮,一定見過不少了吧”
“我打小生活在苓國,從不喜冷的,自然對毛皮沒什么研究,倒是對輕紗頗為喜愛”
“是了,那日我見將軍夫人穿過一件月牙色的齊肩襦裙好生歡喜,不曾想布料鋪子的老板都舍不得進買一寸,說一尺好比一寸金“
“你若喜歡,妾身叫府上送去一匹”
“那怎么好意思”那位夫人笑的合不攏嘴。
“再名貴也不過是塊布料,夫人不必與我客氣”
“我聽我家老爺說,巢將軍在戰(zhàn)場上可是威風凜凜,不知在家里……”
“夫君待我極好的,從未苛待我半分”芍蘼挑大氅的手頓了頓“這塊毛皮很襯你,又小又精致,不妨做個內(nèi)里,護著小腹不受涼,極舒服”
“也是個好去處”
“前面可有家首飾店,看里頭可排了不少人,全是好玉!”
“真的嗎!前幾年國庫撥下來的賞賜,成色都舊了,很久沒見過新玉了,夫人你眼光獨到,你幫咱們也選一選”
“姑娘,單玉要見你”采園附耳道。
“夫人們先去,我去替你們理清大氅的采買,去去就回”
“那怎么好意思,真是麻煩夫人了”
一群婦人歡天喜地的走遠,芍蘼回到布商鋪子,一件一件的看,單玉走到她身后。
“你滿意了”
“我滿意什么”
“今日的局面不就是你想要的么”
芍蘼轉(zhuǎn)身,嘴角帶著一絲輕蔑:“我有意提攜的,沒想到只是爛泥”
單玉咬緊牙關壓低聲音:“從前在株海樓,我敬你是當家的,事事讓與你,你為何一定要讓我在江湖丟了面子”
“你想要面子,也得自己掙的來”芍蘼摸過一件件大氅,打量成色。
“如若今日你不出現(xiàn),他們定當息事寧人,也不會拿你與我比較為難我!”
“息事寧人的后果是拿我和秋娘一手帶起來的株海樓名聲盡毀,你要的是這個下場?一切都是因果,你想要頂位,你也得拿出點能力,而不是在于攀附男人或者千里迢迢過來反諷我”
“反諷你?你別忘了當初是你們自己說定了成婚就退出株海樓不再干涉,如今你這算是自己打自己的臉面么?”
“我的地方,我說了算”芍蘼嗤笑一聲對老板道:“這些大氅包起來,今晚務必送到”
芍蘼剛走出一步,外面就已經(jīng)尸橫遍野,大街上倒了一片。
“主子,已經(jīng)利索了”
“他們是什么人”
“都是跟著這女人一路埋伏于此想要暗殺您的”臾篁道。
“你就這么按耐不住?吃相未免難看了些”
單玉倒退一步,扔下了迷霧彈一躍而起,還未離去被臾篁一個石子兒彈了下來。
“你到底是什么人,這些都是五品以上的高手!”單玉痛苦的坐在地上。
“臾篁,人稱三圣手,是百家習武啟蒙之師”
臾篁抱拳向單玉行禮。
“芍蘼,你馬上大富大貴權(quán)傾朝野,你何必與我一個小小門派之女斤斤計較!你想把我往死路上逼嗎!”
“我這一生如何活到現(xiàn)在的你最清楚,你有什么資格讓我對你網(wǎng)開一面”芍蘼蹲下來,捏住單玉的下顎“回去告訴你的主子,不用著急,是狐貍你就給我把尾巴夾緊了,小小一個太子妾室就敢出來跟我約談,且看看你自己有幾分退路”
馬車吱吱呀呀的向前,臾篁坐在馬背上聽著車里女子的嘆息,聽了一遍又一遍,好像是愁壞了。
看樣子是真的傷了心。
芍蘼拄著下巴,不時挑開簾子看著窗外馬車四角掛著的琉璃球,窗外的風灌進她的衣領,皮毛隨著風的方向擺動。
“小姐,單玉的話你也放在心上,往后日子還長著呢”
“雖一直知道她的所作所為,可到底也是這么多年,猛的撕破臉皮看著她,倒……罷了”她苦笑。
“我的小姐,您現(xiàn)在的地位多占上風,要回韓耀國,你就是將軍夫人,回北國你就是我的大公主,兩邊的主子都疼您,您有什么不滿足的”
“你不了解翎黍,他從不說無用的話,從不干無用的事”
“想來開國皇帝如此行事也合情合理”
“怕是這次他讓我回去,我可能就真的回不來了”
“奴婢心里有個大膽的想法,你說會不會是他身份特殊,怕暴露自己所愛之人是世子和瑯月娘娘,所以拉您回去做槍子兒”
“恐怕可不止這么簡單”芍蘼把湯婆子顛來倒去,思緒不定。
“又或者他真是想念親人呢,居高位而孤,說不定權(quán)利達到了頂峰就渴望親情呢”
“我這個哥哥,哪里談得上還在不在乎親情,敢利用我是真的,他不把人身上的利用價值榨干,是不會放手的,瞧著吧,他這不就在我身邊放了個眼線監(jiān)視我么”
芍蘼用下巴指了指方向,采園看向車外駕馬的臾篁,臾篁坦然的抓緊韁繩。
剛回到行宮,桌上的飯菜早已備好,甚至還多了若干侍從守著門口。
走到屋子里面,數(shù)不盡的金銀珠寶堆放在地上,翎黍獨自坐在貴妃榻上,見她回來臉上倒也有幾分笑意:“回來了,跟她們玩的可高興”
“還行”她讓采園出去,自己坐在桌前倒了杯茶,用筷子扒拉幾樣菜式小嘗幾口,覺得味道還不錯就捧起碗慢慢嚼。
“聽說你的酒燙的極好”
“燙的不好”
翎黍微微蹙起眉宇,他領口的狐皮系的松散,漏出雪白嫣粉的脖頸。
若說他們相似,骨子里的柔媚勁倒有七八分相像,只是翎黍的眼里總是深邃空洞,永遠看不出他的喜怒,芍蘼的眼睛很透徹,永遠存著她的大喜大悲。
“你似乎對我,意見很大,莫不是記恨我以前欺負過你吧”
“你把我夫君放了,我對你恭恭敬敬”
一聽到她提夫君兩個字,翎黍的臉就會非常不悅。
“他一介武夫,我能把他怎么樣?倒是你,自打昨天就沒給過我好臉色!”
“你可以不把我?guī)Щ乇眹?p> 他側(cè)身看著她,坦然的蓋上毯子,精致的白底黑龍靴立在他跟前,他順手拔掉了束冠,長發(fā)傾瀉,這一舉讓他倆格外相像。
“你是我的妹妹,只要我活著,你就得日日侍奉與我左右”
芍蘼放下筷子道:“你不缺婢女”
“你愿意讓自己的親人身處別國?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肩膀,怎么傷的你忘了?”他支起胳膊拄著頭指指她,語氣不疾不徐。
“別說的這么偉大,難不成我在你的皇宮里會很安全?”
“朕是皇帝,傷害你的人朕會讓他們死,韓耀國的皇帝會什么?他只會幫那個幫兇!”說到激動的地方,翎黍干脆坐了起來,語氣也是少有的興奮。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現(xiàn)在如此在乎家人?當初嫌棄家徒四壁的可是你,離家出走幾十年沒有音訊的也是你”
“沒有當初的我,哪能有現(xiàn)在的我”他走在地上,絲毫不介意地上的冰涼“沒有現(xiàn)在的我,怎么能有以后的你,朕說了許你榮華富貴,你是朕唯一的皇妹,往后我死了,你甚至是這北國的第一女帝”
畫大餅畫的如此群情激昂,翎黍在她眼里倒也是第一人。
“我寧愿在我的株海樓里喝喝酒”
“沒出息的東西”翎黍咒罵一聲,隨即想想無論如何芍蘼這次也能跟他一道回去,任她說什么倒也無所謂。
“你把燈熄了,朕困了”
“你睡這我睡哪?”
“你我一奶同胞,你覺得我會對你做什么么?我還沒喪心病狂到那種地步”他拍拍自己的身旁“過來一起睡”
她只覺得可笑,吹熄了蠟燭到床上默默睡著。
聽著呼吸逐漸平穩(wěn),翎黍從貴妃榻上坐起穿上靴子,屋子里的雪香讓他身心舒暢,這么多年她身上的香味還是沒變,反而褪去了稚氣的味道。
芍蘼睡得匆忙,只摘下了簪子,臉上的胭脂也沒有細擦。
他打開門,侍女們捧著熱水侯著,翎黍豎起食指示意她們噤聲,拿起帕子浸了水回到屋里,一點點把她的胭脂和眉黛擦掉。
輕輕一戳她臉上的肉還在微微顫動,實在可愛。
小時候她倒不是這般毒舌,哪怕自己欺負她,她也總是愿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
至于為什么這么怕他……
想必是看見了當年他失手殺掉的第一個人。
看見血,聞見血,他滿心的肺腑都跟著悸動,從那刻,他才覺得自己不應該屈居于一個小小的苓國。
芍蘼覺得打擾,隨口嘟噥幾句,他替她掖掖被角,順勢把手帕丟在一旁。
“皇上,林娘娘方才來過,說是想請皇上過去”
翎黍小心翼翼的關上門,眉宇堆積了惱怒。
“沒看見朕還沒關上門么,誰讓你多嘴的”他拍拍衣袍坐在她房門前的臺階上勾勾手指,侍衛(wèi)遞上把匕首。
侍女驚恐的瞪大眼睛看著他,立刻跪在地上雙手捂住眼睛。
“都記住了,小心伺候著芍蘼,若有不盡心的,通通這個下場”他把匕首丟在地上,侍衛(wèi)見狀撿起匕首擦洗干凈。
“收拾收拾吧,讓里面的人早上看見一點污穢,你們?nèi)o朕誅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