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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破夜

歸漢十四

撕破夜 此山而 2196 2020-02-12 22:39:31

  一聲輕響

  夜來對著窗外,閉上了眼。

  他是真沒有回頭余地了,就像一開始顧玢一開始沒給他選擇的權利,這很公平。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用到公平這個詞,但真覺得很恰當。

  意料中的血腥沒有漫蓋宮殿,夜來揮了揮手:“埋了。”

  沒有動靜,他回頭。

  顧玢手里儼然已是一把斷劍。頸間帶著一條極細的血線,若有若無的血珠順著那縫角一路淌下來,隱在深色的衣料里。

  慕容魑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骸靶嬷髡俅笕怂倩?。?p>  顧玢面上那點兒近似詭異的笑慢慢退去,他將斷劍一擲,這回是真是頭也沒回。

  行至門口,他輕聲笑了一下,“當斷則斷?可惜顧玢的劍不如心快,叨擾了?!?p>  南宮浣拾起短劍,拼在一起:“仙主,這位慕大人功夫不錯?!?p>  夜來使勁閉了下眼,接了過去,舉起來細看。

  一道光順著那斷茬處的一個小孔打了過去。

  夜來順手扔給了聞訊而來的昆煜,“這等功夫,怕是那位的手筆?!?p>  昆煜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呢?”

  “他?”夜來想了一下,嘆了一聲,說不清是高興還是生氣,還是別的什么亂七八糟的情緒,“叛逃了?!?p>  能園的飛天池是迷仙引的最高地,常人禁行。

  此刻,顧玢避開一路的侍衛(wèi)一路上去,已有人在等他了。幾日之別,險些陰陽兩隔,顧玢一時半會兒還真說不出什么。

  本來一路措好的詞,從俗不可耐的“謝墟主救命之恩”到雅俗共賞的“士為知己者死”,再到陽春白雪的“無所辭”,通通咽了回去。

  陰樆桾隔著那副黑紗,忽然開口問道:“疼嗎?”

  顧玢根本就沒料到會是這個開頭,眼眶一酸,淚險些砸了下來。

  陰樆桾又道:“雖說不該藏鋒避塵,也該明白坐不垂堂的道理。

  顧玢狀似無意地掐了下眉心,“顧玢就一條命,死了一次,何嘗不是好事?”

  陰樆桾斥道:“慎言,生死平等,只有一次?!?p>  顧玢失聲險些笑了出來,“天命在上,生死不強求。再說,世間何來公平?”

  陰樆桾坦然:“一生一死,何談不公?”

  顧玢:“人固有一生,或鐘鳴鼎食,或甕牖繩樞;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今日顧玢被墟主所救,幸得一生,倘若橫刀的是夜來,墟主又當如何?”

  陰樆桾把拂塵換了一只手,往事如煙。

  很久之前,他也是這么跟他師父說的。

  端木隱這樣跟他解釋:“囚夜不夜。因為難求啊所以心念;因為不得,所以盡力而為?!?p>  就像杜衡老先生,死于亂軍,縱使知道位卑如飛蛾撲火,也要為之一搏,豪賭。

  陰樆桾道:“國無人,怎敢明哲保身,這是你說的?!?p>  他從脖子上扯下來一塊玉璇璣,攜著一紙凋令,和著夜風向顧玢卷去。

  “去給他,替我轉告,這算是……”

  顧玢抄手接過,先是被冰的一激靈——剛從人身上取下的,怎會一點暖意都沒有?

  “我知道,墟主放心。我一直相信,很多事上,我們,都是心照不宣的,又何必……一一點明呢?墟主,等我回來?!?p>  陰樆桾的話說的有點艱難,半酸不苦,“顧玢,你這是叛逃?!?p>  顧玢笑道:“是啊,囚夜?jié)筛乙獑幔俊?p>  “顧玢!”陰樆桾的語氣中有了幾分難得的惶恐意味,“囚夜?jié)筛貒灰粯樱阋呀?jīng)把他的缺點和狹隘寫的很清楚了?!?p>  “你的世界本該是天藍云白,花紅草綠,這里,不適合你。”

  顧玢打斷道:“墟主,我只一問,你后悔嗎?”

  他聲音不大,卻仿佛穿破了世界上最堅硬的墻:“墟主,你年少年成名,風評極高,踏平北疆,屠盡西平,肅清氏族,入主九界,負罪滿身,殺業(yè)無數(shù),你后悔嗎?”

  陰樆桾的一聲“不悔”有如嘆息。

  顧玢接道:“亦如。就按之前說的,愿隨墟主行,無所辭?!?p>  “腰牌就留下了,墟主,等我回來。”

  江擇其人在敏于言的同時,也十分敏于行。

  而且是那種說一不二,立竿見影的雷厲風行。冷月宮被他圍了個密不透風,連燕然本人都被默壇控制,堵在了半路上

  徐長陽一行人拿著顧玢簽的手令進城的時候,城里江擇正忙得雞飛狗跳。

  城中到處白煙繚繞,艾葉插在斗拱上,燃煙混著水汽溢了個滿城不散,走到哪兒都是一股子艾香。

  像是代替郁堤來供養(yǎng)冷月水神的香火。

  徐長陽踩在沒過膝蓋的水里,白衣濕了大半,看上去有點狼狽。

  皺了下眉頭,“這水?”

  江擇也好不到哪兒去,惱火道:“著人去修了,只是,術業(yè)有專攻,有負重托?!?p>  這事兒真賴不著他,默壇的弟兄們平日捏的都是刀槍劍戟,扣的都是細絲銀針,研究的都是怎么殺人砍頭。

  對鋤頭鏟子鐮刀實在是生疏得很,更是不懂怎么修渠補堤。

  好在冷月宮與水為鄰,每家每戶都應風俗地在梁上夾了一個要高不高天廊,拱人或坐或躺,算是充當了臨時的鋪位。

  徐長陽峨眉緊蹙,“大水不下,何談安頓流民,有何談治病救人,有何談封鎖疫情?”

  難啊。

  江擇先沒理會這茬,低聲問道:“徐姑娘,我怎么覺得……”

  你那么引人注目呢?

  一路走來,議論聲不絕于耳,仿佛滿街的人透著窗戶在對他們指手畫腳。

  徐長恍若未聞,甚至還非常有責任心的替高處天廊里的一個病人問脈。

  那人滿臉滿身的紅斑,居然還有氣力掙開她的手,氣若游絲地罵道,“妖女,迷仙引的妖女,用不著你們在這兒惺惺作態(tài),滾,死了不過碗大一個疤?!?p>  江擇心里“咯噔”一下子。

  人生來,首孝悌。

  冷月宮以孝字為宮訓,上孝君父,中孝生父,下孝長者。

  燕然被他們攔在中途,其中人難免多想。這回天花來的蹊蹺,顧玢和徐長陽等難免瓜田李下。

  徐長陽,怕是要引火上身。

  江擇暗里扣了一把針,悄無聲息地離徐長陽近了一步。

  那姑娘毫不在意,反手一直點上了那人的穴位,道,“閉嘴”

  那人吃痛,點了穴,又叫不出。不知道從哪兒贊了一把力氣,往徐長陽手肘間帶。

  徐長陽順力一吃勁兒,搓著他的關節(jié),硬生生地措了那人的骨。

  江擇看她頂著滿街人敢怒不敢言的憤怒,氣定神閑地把了脈,又順手把他的骨頭接上,拍拍手,轉過頭來還在跟他談著用藥。

  之后,居然還真沒有人敢躲了……

  人不怕疼,怕疼得喊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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