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臨海一戰(zhàn)

　　“大監(jiān)您看，前面那些船上豎著些黑色旗幟，看他們剛剛打扮應(yīng)當(dāng)是些浪人倭寇。”

　　“又是陳祖義之流嗎？看來這廣東的?？艿谷冈诶戏蚴窒铝?，周保你讓人迎風(fēng)豎起我大明旗號，瞭望臺處點起烽火各船以狼煙為號，傳我命令：左翼五艘的戰(zhàn)船原地不動，右翼戰(zhàn)船打開一道路口放運兵的兵船進入里面，我們給這些倭人來個關(guān)門打狗?！?p>　　“是屬下遵命?！?p>　　海岸上已跑出船的浪人此刻正哇哇叫喊著與身披鎧甲的防軍開始短刃相接，另外守在船上的其他浪人卻仍在不住的拉弓射箭，偶爾有幾名穿戴整齊之人手上還拿著幾支長柄的火銃，這些亡命之徒絲毫也不顧及自己人還在前面廝殺，一排排密集的羽箭射過場上頓時便要倒下幾人。

　　明軍這邊，今日原本是要來迎接鄭和航團入港，因此布政使艾廣身邊多是跟這些迎送官員及搭臺唱戲的伶人，身邊護衛(wèi)只不到百人。而在這百余人后面更是夾道而來觀看此盛事的沿海百姓。這突如其來的襲擊讓一眾文官猝不及防，但此刻自己治下百姓均在身后，而長官又奮力在前指揮，一眾腿都被嚇軟了的文官此刻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原本干旱的沙地上倒?jié)駶櫫瞬簧佟?p>　　“爺爺那便是鄭和大人的船隊嗎？也沒你所說那般大，他們這一上來是在演戲嗎？比起園子里的戲要好看多了?！币粋€被伏在爺爺背上嘴巴癟在一旁的孩子天真的問道。

　　初時遭逢羽箭襲來卻尚夠不到身邊的百姓還一頭霧水。人群中一陣躁動后，不知是誰帶頭喊了一聲：“那是倭寇啊，他們又回來了?！眹^百姓頓時反應(yīng)過來，三月初便登陸劫掠過的倭寇形象登時浮現(xiàn)在他們腦海之中。緊跟著只聽嗖的聲一支原本射向島上守軍的長翎羽箭好似射偏了只插在離人群不遠的的數(shù)干上。還做圍觀的人群頓時像被炸了窩的螞蟻，四散向后逃跑，一時間胖的擠瘦的，高的踩矮的，男的擠女的，女的擠孩子哭鬧聲喊叫聲打罵聲四起。人群亂成一團，千余人的觀海臺上一時間竟沒有幾人能擠出那一丈多寬的路口。

　　“爺爺，你在哪？”人群中剛剛還天真的看著“岸前”演出的孩子早已從爺爺背上摔下來跌落在人群中，好在此刻最靠近海岸的一層人墻上并無幾人敢再想起，孩子到一時也不至被人踩踏。

　　“三斗快跑?！睜敔?shù)奶撊鹾艉奥曂蝗粋鱽?，平日里家里存糧極少因此被喚作三斗的孩子聞聲往呼喊聲方向看去。只見剛剛還能呼喊自己快跑的爺爺此刻已倒在地上再發(fā)不出聲音，口中還不住吞吐著血沫。離他尸體不遠的地方正站著一名赤裸著上身一臉橫肉獰笑著的浪人，原來剛剛?cè)巳核纳⒌暮棒[聲已驚動了距離他們不遠的幾名倭寇。

　　“爺爺，爺爺你怎么了？”被眼前的人嚇壞了的小三斗頓時呆立在原地，眼看著那浪人手中握著滴血的倭刀一步步向前走來。

　　不住往前竄涌的人群里這時也開始響起驚呼聲，只聽幾聲慘叫聲響起，湛藍的天空下一行鮮紅的血練濺起，霎時間幾個青年男子也倒在了血泊中。人群向前擁擠的更甚了。

　　搭在海岸邊上的戲臺此刻亦無人能顧得上去管，幾個目露淫色的光頭倭人已流著涎水往臺上爬去，已梳妝打扮好正要上場的伶人背靠背的哭倒在臺上被圍成一圈由兩名倭人看管著，而藏在后臺更衣間內(nèi)的則被倒提著頭發(fā)拽了出來。這些已久不見女色的餓狼也不管一邊正打斗著的同伴，看見個姿色不錯的便往下身摸上一把，不過一會兒便從眾女伶中挑出了數(shù)個男扮女裝的花旦。眼看數(shù)個女子便要被擄到船上，戲班中剛剛被踹倒在地的幾名武生再也忍耐不住，抄起平日里擺在架上做裝飾的大刀纓槍便向幾名倭人劈刺去，尚未反應(yīng)過來還在不住搓手淫笑的倭人第一個被劈倒，待纓槍正向下一人刺去時已反應(yīng)過來的倭人頓時口中又哇哇大喊起來舉刀往前迎去。之前抱著女伶準(zhǔn)備要走的幾名倭人也拋下懷中美人，大喊著往身后戰(zhàn)團里夾去。戰(zhàn)亂中一名被縛在柱上的女伶被倭刀砍下了半條臂膀。許是伶人中同甘共苦已久，剛被縛住上身的一名女伶見從小一起練習(xí)雜耍的姐妹被砍下一條臂膀，尖叫著站起身來，用盡全身力氣將一名正要背后偷襲的倭人從臺上撞了下去。眾少女伶人中叫好聲頓起，但緊接著像她迎來的卻是一把閃亮的倭刀，慘叫聲又起，剛剛撞下一名倭人的女伶被迎面而來的一刀砍掉了半個腦袋。沖天的血腥味大作。只見剛剛斬掉了半個頭顱的倭寇竟將那倭刀伸到嘴前用舌尖點了點。歇斯底里的狂笑聲響起：“少女的血就是好喝。”那人竟口吐漢話。

　　“哇呀呀呀，爾等漢人竟也從了賊寇，簡直不要臉之極，待我關(guān)二爺將你這賊子斬于刀下?！币幻麏y化赤面長髯打扮的紅生口中唱著戲劇，舉起后面祠堂里關(guān)公像旁周倉捧著偃月刀向那倭人迎面劈來。那滿面血污的倭人看到這幅場景似乎被嚇呆了。一時間竟忘了舉刀招架。被那紅生一刀劈成兩半。

　　一時間原本哭鬧成一團的伶人戲班里此刻竟與數(shù)名倭人戰(zhàn)了個旗鼓相當(dāng)。

　　許是因為戲班的奮起反擊，觀海臺上兩名僧侶打扮的武人也開始不斷將從側(cè)面包抄過來的倭寇浪人阻攔在路上。

　　“師伯，快些走吧，那些倭寇便要打過來了?！庇^海臺外的茶亭中，一名滿頭是汗的僧人對身旁另一名中年和尚勸說道。

　　“靖真、靖易莫非便眼看著臺上百姓盡數(shù)死在那些倭人刀下？你我俱是修心之人怎可就此一走了之?！?p>　　“桑榆師叔，臨行前師傅囑托我四人務(wù)須保護好您安全，若我二人再離開，您此處再起危險那我佛普渡世人之宏愿又由誰來繼承，還請大師您三思?！本刚婵鄤竦?。

　　“師伯靖真師兄所言不差，不然我?guī)熜值芟葘⒛偷芥?zhèn)內(nèi)，待您到了安全之處我們再回來救人?！币荒槕嵑蘅粗胺降木敢滓哺鴦竦健?p>　　“靖易師兄你糊涂，最近那些鷹爪子已盯上我們這些外來的普渡僧人，你怎能將師叔一個人放在鎮(zhèn)內(nèi)?！?p>　　“今日你二人是不愿聽命與我了？”被喚作桑榆的光頭和尚怒叱道。

　　“怎敢不聽命于您，實是師命難違，再說萬一那人群中有我們化緣的人家將您認出來又該怎辦?！本刚鏋殡y的說道。

　　“唉好好，既然你們執(zhí)意如此，那我……”桑榆大師見二人擋在身前不能有所動作，微嘆口氣道。

　　兩人見苦勸良久的倔強僧人終于松口，不禁心中一喜，兩人對視一眼正要說話，忽感覺腰間一酸，待再回頭看那僧人時那僧人卻借著兩人失神往觀海臺的人堆里扎去了。

　　“阿彌陀佛，這可如何像師傅交待啊。”

　　“交待，交待個屁還不快追。”

　　兩人腳下飛奔，連著喚上之前登臺的兩個和尚，一時間五人竟對陣起了數(shù)十名倭人。

　　再看海岸上官兵，此刻的官兵近乎人人帶傷，便連新委任的艾布政使官府上也沾滿了不知是自己還是倭人的鮮血。跟著拿起掉落在地上的倭刀箭支以數(shù)人扭打偷刺一名倭寇的眾文官此刻也都已負傷。

　　“布政使大人，不然我們且戰(zhàn)且退，這群殺紅了眼的倭人怎么也殺不完啊?！币幻麧M頭大汗還未負傷的官員道。

　　“不行，我們身后便是我行省內(nèi)的百姓，我們此刻若退后一步，便又給他們增加了一分危險。將士們給我頂住再頂上片刻，鄭公的船隊便要到了?！?p>　　“咦大人你看，那是什么？”

　　奮力砍倒一名倭人的艾廣順著那人眼睛看去，只見海面上突然像被黑云壓城一般，遠處無數(shù)座巨大身影已冒著煙火向島上靠來。

　　“大人是狼煙，是我們的狼煙，是鄭公要到了?！?p>　　看到狼煙的不僅是艾廣等人，這突然其來出現(xiàn)的龐然大物連船上倭人也已看到。奇特的呼喊聲鑼鼓聲響起，原先好像不知疲憊的倭人頓時往海面上退去。

　　“截住他們，莫讓他們跑了，乘勝追擊?！卑瑥V大喊道。

　　于是乎突然間便是這狼煙一起整個顯得有些頹敗的戰(zhàn)局立時便被扭轉(zhuǎn)過來。一名官兵攆著數(shù)名倭人往船邊奔去。

　　這看起來漫長的時間在船上的鄭和等人焦急的等待中還不到小半個時辰。

　　“周保，狼煙怎么起的這么慢？”

　　“回大監(jiān)，這海岸邊上風(fēng)向不穩(wěn)，弟兄怕傳錯了您的意思因此便慢了一些?！?p>　　“罷了，吩咐下面迅速前進，待離他們五十丈時便將火炮拖出來，將賞他們兩顆炮彈嘗嘗?！?p>　　“是屬下遵命。”

　　疾馳的前進后，震天的轟鳴聲響起似乎船身也跟著一震，只見停泊在最外的一艘倭船在兩發(fā)炮彈命中后開始前后傾倒起來。

　　“你們是給這群倭寇找樂子的嗎？還不夠?！编嵈蟊O(jiān)冷聲問道。

　　轟的又是發(fā)炮聲連響，只見一瞬間停泊在最外的大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四分五裂起來。先是船艙、兩翼再接著桅桿。至寧等人便是相距近30丈似乎仍能聽到木頭咔嚓嚓斷裂的聲音。

　　“佐長，后艙已進水了。這船要保不住了?！睌嗔训拇簧弦幻巳擞觅琳Z報告著。

　　“該死，節(jié)中他們后防船。怎么沒有過來過來？”

　　“佐長來不及想這些，我們還是往南山百長船上去吧。”

　　“只能如此了，下令棄船……”那坐在艙內(nèi)正發(fā)號命令的佐長還未說完。只見一顆黝黑的炮彈已砸穿著一層層木板往自己身上砸來。還不及他反應(yīng)。仿佛整艘船的重量壓在他身上。跟著已被砸到剛才所說的南山船上。轟的聲爆炸聲起。

　　“算了周保，讓他們知道厲害便好，用這等貴重的炮彈來打這些倭寇有些便宜他們了，命令船隊再往前航駛?cè)?，讓兄弟們搭上艞板過去給他們松松筋骨。”

　　龐然大物又向前緩緩?fù)七M不少，已跳上舢板的倭人眼睜睜的看著一艘艘四十四丈四寬一十八丈高的陰影逐漸將將他們的小船蓋住，這已不是一場憑著血氣之勇便能拿下的戰(zhàn)斗。一種打心底里冒出的恐懼在每一個倭寇浪人身上油然而生。

　　一名穿著半絲半甲裝扮身材矮小的浪人顫聲道：“石田部將，看這陣仗我們怕是全部要死在這里，不如我們暫時先投降吧，反正這群蠢笨的家伙好騙的很，說不定還會給我們些糧食呢?！?p>　　“你這膽小鬼，雖硬碰硬打不過它但我們的船身較小要奪路逃跑卻也不難，不如讓紅鬼他們將岸上那幾個漢人官員綁過來，看他們還不乖乖把美人和糧食送過來?！?p>　　船上兩名倭人正僵持著。海岸之上的人群中突然鼎沸起來，原來靖海的數(shù)千名巡海官兵身背火器已聞訊趕來。

　　“石田部將這次又多了人保護他們，看來你的計劃不能成功了?！?p>　　“好，就如你所言跟上次在那什么廉州一樣，等騙過他們我們再把那幾艘巨艦搶過來，到時在海上還有誰敢與我們?yōu)閿??！北环Q作石田部將的倭人陰惻惻的笑著。

　　海岸上艾廣等人已能看到佇立在船頭的鄭和等人，當(dāng)下命令身邊嗓門大的官兵后生向船上喊話：“鄭公好久不見，我們大人乃是艾廣艾布政使，艾大人說本欲今日去迎接大監(jiān)，殊知卻遇到倭人來襲，還請大監(jiān)贖罪，艾大人向您請示不知這伙倭人該如何處置?！?p>　　立在船頭的鄭和聽到那邊喊話，招手喚過一名身邊傳話之人在他耳邊囑咐幾句。那人聽罷站在船頭喉嚨倒吸口氣剛要呼喊，只見被夾在中間的倭船上卻突然揚出數(shù)根白色旗桿，只聽那小船上一名操著漢話口音的浪人道：“諸位漢人大官，我們是石田部將率領(lǐng)船隊，途經(jīng)貴地因船上實在缺乏糧食不得已而搶掠，望眾位大官原諒?，F(xiàn)在我們石田部將為表悔意已升起白旗示意投降。還請你們受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