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耀宗等下就要回來了!”
一個穿著紫紅色棉襖的蒼老婦女一臉喜氣地對著正在屋內(nèi)抽煙桿的老頭喊道。
那個老頭不緊不慢地又吸上一口,才緩緩開口,“今天周末了?”
“可不是么?兒子都一個月沒回來了,你不記得我可天天盼著呢。”婦人一邊說一邊走到放米菜的地方開始掏東西。
“你讓隔壁的順兒開著電瓶車去鎮(zhèn)上接下耀宗,這鎮(zhèn)上到這里的路他走不慣,別給摔著磕著了?!?p> 說著就掏出了兩個雞蛋,一塊臘肉,一個咸雞腿。
這些都是她攢著等自己寶貝兒子從學?;貋斫o他做好吃的。
老頭叼著煙桿站起身來,“這順兒去一趟鎮(zhèn)上接下人就要五塊錢,也太黑了吧?!?p> 婦人也不樂意出這個錢,但是更舍不得兒子受苦。
“都是鄰居,他還能收我們錢?等下我給他娘送兩個雞蛋過去不就行了?”
這村里和鎮(zhèn)上相隔五六公里,也沒有一條像樣的路,都是坑坑洼洼的泥土地,走得人多了才踩出來一條勉強讓三人并肩走的路。
天氣好的話走上一個來回身上全是灰塵,要是遇到下雨天,兩只腳上能沾上個五六斤爛泥。
老頭這才點點頭,“成,我去和順兒說一聲?!?p> 過了一會兒他黑著臉回來了。
婦人正在用竹篾刷刷著臘肉表面那層黑油,見到他這個樣子就問:“怎么拉?”
“陶老大家的真是不像話,不就是讓他跑一次鎮(zhèn)上,就給我推三阻四?!?p> 婦人一聽就放下竹篾刷,雙手在一塊黑的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布上擦了擦,一張刻薄的臉拉地老長:“順兒不樂意?”
“順兒她娘說了,前幾次幫我們接了耀宗我們也沒給錢,今天她家順是真的沒空要去給別人送貨,讓我們找其他人。”
婦人氣得將破布一把扔在地上,狠狠道:“好啊!這是狗眼看人低呢?我家耀宗以后人人敬仰的大學生,坐他的車那是看得起他。”
“不行,我要去和那個老賤人好好理論理論!”
說著就沖到隔壁去狂拍門。“李翠花,你給我出來?!?p> 一個個子不高但身板圓胖的婦女走了出來,因為有油水,臉上皺紋沒有薛金男那么多,不過頭發(fā)倒是花白了大半,看著年紀和薛金男差不多大。
她張開嘴,大嗓門連附近幾百米都能聽到:“薛金男,你作死啊,把我家的門板拍壞了你賠啊?”
“呸!就這塊破門板還想要我賠錢?!毖鹉型厣线艘豢冢袄畲浠?,你家陶順憑什么不接我兒們家耀宗啊?!?p> 李翠花聞言笑了,“我當是什么事,竟是為了這個?!?p> 她不屑地嗤了一聲,然后鄙視地看著她,“你這話真是可笑,我們家順兒又不是你家的傭人,憑什么給你們當牛做馬?”
“我們又不是白用的?!毖鹉欣碇睔鈮眩骸安贿^是暫時欠著而已,你用得著這么斤斤計較嗎?”
鄉(xiāng)下老太們打嘴仗可是不怕的,薛金男能這么無恥,李翠花也不怕和她撕破臉。
“那行啊,先把前面幾次欠著的算清了,我們再說今天的?!闭f罷她就掰著手指一次一次算,“總共六次,我們也算一家人,那就算便宜點收個五十塊?!?p> “五十塊!不就是鎮(zhèn)上一個來回么?李翠花,你怎么不去搶??!”
“哼,你要是嫌貴就別來找我家順兒啊。”李翠花指著門口,皮笑肉不笑:“你家兒子精貴,天天車接車送,我家順兒可伺候不了?!?p> 薛金男也碰到了一鼻子灰,回去后敞著大門坐在門口大罵起來。指桑罵槐什么難聽的話都有。
罵了半天后也覺得心氣不順暢,想起自己受這些氣都是因為那個該死的死丫頭沒有寄錢回來,就又罵起來。
“死丫頭,自己在外面逍遙自在也不管家里,等回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早知道放出去后會這樣,當初還不如將她早早嫁人?!?p> 陶老漢皺眉:“現(xiàn)在說這個還有什么用,人都不知道在哪,現(xiàn)在就連陶勇那小子也聯(lián)系不上了。我看他兩就是串通好了的?!?p> “對!”薛金男猛然站起來,“我們家女兒是跟陶勇走的,現(xiàn)在找不到人了,不得讓他們家給個說法?”
陶老漢遲疑了下,“這不好吧,畢竟是親戚。”
他和陶勇的父親是親兄弟,兩人又是同住一個村,鬧起來也不好聽。到時候自己家耀宗娶媳婦名聲也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人是不是他們家陶勇帶走的?現(xiàn)在是不是找不到了?那不找他們找誰啊?”薛金男問,“況且最近咱們家的小店生意不好,再這樣下去耀宗學校的生活費都要交不起了,你舍得讓兒子在學校被人看不起?”
這句話說到了陶老漢的心里,他費勁心思將兒子送去重點高中讀書,就是為了讓他能出人頭地到時候光宗耀祖,可以說兒子寄托了他全部的希望。
“成。”他下定決心,“那你就走一趟,不過快點解決,等下還要去接耀宗?!?p> 他是不可能自己去的,一家之長怎么能在自己親戚面前為了幾個錢失了面子。
“等拿到了錢,我們給耀宗也買一輛,就不稀罕隔壁那輛破車了。”薛金男咬牙切齒,到時候讓隔壁狗眼看人低的東西好好長長眼。
這是一個山村,背后是山,前面也是山。俗話說靠山吃山,可實際上這里地勢險峻,山上除了幾顆破樹外就是石頭,連只兔子都很少見。
住在這個山村的村民家家戶戶都不富裕,甚至有些人家在這個年代還只能吃些紅薯飯或蒸土豆。
不過最近兩年,老陶家的兩兄弟先后造起了房子,陶老二家在村口造了一棟兩層高小樓,還開了個小賣部;老大家在在村子中央也造了一棟二層青磚瓦房。
此時陶老大知道自己兒子被抓起來的消息,一口氣差點沒上來。一旁的大兒子急得團團轉(zhuǎn),又是端水又是順胸口。
薛金男到的時候陶老大剛緩了口氣,讓自己大兒子再去問問詳細情況。
“大哥,你在家嗎?”
門外傳來了聲音。
陶阿柄聽到這聲音就頭疼,朝兒子揮著手想讓他去把人打發(fā)了。哪知不等陶家旺走出院子,薛金男就已經(jīng)不請自入。
她看了眼堂屋內(nèi)桌上擺著的飯菜,大白米飯,一盤炒雞蛋,一盤炒花生米還有一盤油汪汪的白菜。
這伙食不錯啊,看來陶勇那個小兔崽子給了陶阿柄不少錢。這陶老大家以前可是窮的叮當響,陶家旺一直娶不到媳婦,陶勇也是個不折不扣的野小子。
后來陶勇突然出去打工了,沒兩年陶老大家就造房子、娶兒媳婦。
“二嬸,你怎么有空來啊?”
陶家旺不喜歡這個一臉晦氣相的嬸子,平日見到也是不咸不淡。但這時候他家有事,急著要打發(fā)人,他不得不耐著脾氣好聲好氣。
薛金男也不廢話,開門見山:“大哥啊,我就想問問你家陶勇最近有沒有是很么消息?!?p> 陶阿柄心里一咯噔,兒子被抓還不知道什么情況,她就上門來,難道她知道什么消息了。對啊,他們家那個丫頭是跟著兒子走的,肯定是她通風報信了。
想起警察說的什么拐賣,他的心就直跳。其實他也并不是完全不知道兒子在外面干什么,普通打工的能賺那么多錢么?而且第一年過年回來,兒子還讓他附近有沒有想要出去打工的女孩,要長得清秀的,年輕的,最好是黃花大閨女。
他當時還有點猶豫,在看到兒子從包里拿出來的兩疊厚厚的人民幣后,什么都沒錢來得重要。
“勇子啊,他最近有點忙,沒給家里來信息。”陶阿柄鎮(zhèn)定地道,“弟妹,你是有啥事?”
薛金男總覺得今天好像怪怪的,她的視線從陶阿柄和陶家旺臉上掃過,在看向一旁小媳婦樣的劉月。
“侄媳婦,你怎么了?今天怎么頭也不抬的?二嬸又不會吃了你?!?p> 陶家旺看了眼一旁的媳婦,狠狠瞪了她一眼,粗著聲音罵道:“客人上門了不知道倒碗水嗎?還杵著干嘛?!”
劉月嚇得一哆嗦,忙去屋里燒水。
“二嬸見笑了,她就是膽小?!碧占彝χ?。
薛金男見此情形也不就再多打探,她還有更重要的事。
“大哥,你家勇子有沒有提起我家那丫頭啊,這都快半年了,連個音訊也沒有,我和他爹要急死了?,F(xiàn)在打你家勇子電話也不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和老陶就這一個女兒啊,真要是出點事,我們也不活了?!闭f著就抹起眼淚來。
陶阿柄看她這裝腔作勢的樣子就想笑,整個村子誰不知道陶老二家的對自己女兒是出了名的苛待,寒冬臘月關在門外不給吃不給喝不給保暖衣物,三天兩頭看不順眼又打又罵,現(xiàn)在倒是跑來這邊哭了。
“十八九歲一個大姑娘了,怎么會出事呢?!辈贿^他現(xiàn)在也不耐煩著呢,想要早早打發(fā)了她。
“我還有事,等過段時間勇子再打電話來我?guī)湍銌枂枴D憔突厝サ任蚁?。?p> “大哥!我家丫頭可是跟著勇子走的,出去了兩年了都沒回來一次,你說我心里不著急么?我辛辛苦苦養(yǎng)大的女兒啊,要是出點事可怎么辦?”
陶家旺在一旁道:“二嬸,她每個月都給你們家打錢能出什么事,她不聯(lián)系你們也許是忙,也許是不想聯(lián)系,我家真的有事情,你先回去吧?!闭f罷他推著薛金男往外走。
“什么叫不想聯(lián)系?我們家陶冬那么乖,肯定是出事了才不聯(lián)系的。她都半年沒給家里打錢了,問了勇子一直推脫說不知道,她肯定是出事了!你讓勇子接電話,我要問問他把我的好女兒帶去哪了,現(xiàn)在到底是死還是活!”
哪知薛金男掙脫開來,突然沖著他們發(fā)飆。
“你說!是不是你們害死了我女兒!”薛金男突然歇斯底里起來,“我可憐的女兒啊,你是不是造難了啊,你的命怎么這么苦啊。”
“大哥!你今天要是不給我一個說法我是不會走的。”說罷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陶阿柄見她這個潑婦狀,平日里可能還會估計著幾分親戚間的面子情,這會兒卻因小兒子的事心緒煩亂,見到她這么撒潑打滾立即黑了臉。
陶家旺見自己老爹臉色不好,立馬上前去扯滾在地上的薛金男,“起來,你鬧什么鬧,你女兒不聯(lián)系家里也賴我們?我要是陶冬,出去了就再也不要和你們聯(lián)系了?!?p> “你們這是推卸責任,我好好的一個黃花大閨女跟著你們家勇子出門打工,兩年了面也不見一面,只是偶爾給我打些錢回來。你們家勇子到底把我女兒弄到哪去了?你們不說我也能猜出來,勇子肯定做的見不得光的生意,我女兒就是被他害了!”
不得不說,薛金男雖然胡攪蠻纏,但也歪打正著了。
“你們要是不給個說法,我就要去報警?!?p> 陶阿柄眼皮一跳,讓拉著她要往外扔的兒子停手,他放低聲道:“弟妹,你這樣可不厚道了。當初是你非得將陶冬那丫頭塞過來,讓勇子帶她去大城市發(fā)財?shù)?,我家勇子好心,還給了你們一筆錢對不對?怎么現(xiàn)在怎么變成我們的不是了?”
“真要去了警察局說起來,你們當父母的也討不了好處。”
他蹲在薛金男面前,盯著她的眼睛緩緩道。
薛金男突然想起來眼前這個大哥,當初在分家的時候是怎么坑老三家的,他的婆娘又是怎么死的,忽然身子抖了一下。
可想到家里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進賬了,上個月兒子回來說馬上要交一筆費用,還有兒子哭訴在學校吃不好,那些鎮(zhèn)上的同學都看不起他。
她咬咬牙,“大哥,陶冬那丫頭你也是看著長大的,她乖巧懂事,家里的活計一把抓。本勇子走的時候可是說過的,會讓這個丫頭每個月打錢回來我才答應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半年沒收到錢了,我家的日子也揭不開鍋了。”
陶阿柄心中不屑,這老二家的越來越不像話了。全家四個大活人,卻要讓一個女娃來賺錢養(yǎng)家。
但他也算聽出來了,這個婆娘不是真心心疼女兒,他就說薛金男怎么會突然轉(zhuǎn)起性來。
“弟妹,勇子也三個月沒音訊了,我也心急的不行,這不正是要出去探消息呢。等一有消息了,我馬上通知你?!?p> 薛金男狐疑,思及剛剛進門時的疑點,再看陶阿柄臉上確實帶著絲焦慮。難道真的出事了?
現(xiàn)在她沒有證據(jù)證明陶冬那丫頭出事了,即使陶阿柄肯給錢也不會太多,但要是能弄清里面的關竅從長計議…
“行吧,大哥,我是信你的?!毖鹉凶约赫酒饋恚牧伺淖约荷砩系幕覊m,“那我就等大哥的消息了。”
在他走后,陶家旺扶起自己的老爹,“阿爹,您看…”
陶阿柄擺擺手,“先不管她,你快去打聽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年糕和芝麻
四月一日,新的一天,新的一月,新的一季開始啦!四月開始爭取一周穩(wěn)定兩更,這不是我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