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剛剛亮,白翰神君就帶著和初騰云去了天宮。
白翰依舊是一身白袍,只是今日穿得整齊些,不復往日的慵懶,烏黑的墨發(fā)束在頭上,還難得的插了支白玉簪。和初則穿了件孔雀綠的紗衣,襯得她很是清冷出塵。
“師父,冥王今日會去嗎?”
白翰轉頭瞟了一眼和初:“想來是會去的吧?!?p> 和初有些心喜,自那日時修在崇吾山上救了她后,她就一只想見見他,雖然也不知要以何種態(tài)度相處,但總想見見,就是當面道句謝也好。
“小花喜歡他?”
略帶些八卦的聲音在和初耳邊響起,話的內容讓她有些臉紅,但還是大方的承認了:“嗯,想來少有女子不會喜歡上他的吧。”
白翰手摩挲著下巴,點了點頭:“那倒是這個理,小花的眼光甚好,不愧是我白翰的徒弟?!?p> “可是······思慕他的人那么多,從未聽過他對何人有過他想,我又小他如此多,怕是,不會令他另眼相待。”和初有些遲疑。
“怕什么?你若如愿,我自當十里紅妝與你送嫁;若不如愿,這天上地下、三界六族優(yōu)秀男兒自是任你挑選,何須單戀他一人?!?p> “話雖如此,但······有時候,求不得,才最是執(zhí)念?!?p> 白翰啪的一聲收了孔雀羽扇,戲謔地說到:“沒想到,小花竟如此深情,倒是很符合青丘一姓人人情深的傳統?!?p> “師父。”和初難得撒嬌一次。
白翰轉過頭去直視著和初的眼睛,難得正經嚴肅的開口說到:“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要什么就去爭取,不必考慮其他,不管怎樣,你還有我?!?p> 和初吸了吸鼻子:“是,師父,我知道了?!?p> 她心里的迷茫猶豫頓時在白翰的話音中變得云開月明,化作虛無。
談話間,兩人已經來到了南天門外,于是便止了話題。白翰遞了帖子給守門的天兵,也沒讓人引路,徑直領了和初走進去。
今日的宴設在靠近南天門的夢汐園中,院內遍植丹木,淺黃色的小花開滿了枝頭,群仙的坐席都置于樹下,抬頭便能看到無數的花朵,還不時有花朵飄落下來,很是漂亮。
白翰領著和初選了一處隱蔽的位置坐下,一邊飲酒,一邊向她介紹到誰叫什么名字,擅哪行術法,使何種法器,又位居何職,職責是些什么。
園內許多仙者都是戰(zhàn)后新提拔的,未見過白翰,只以為是哪位不出名的散仙,雖然驚羨兩人容顏之盛,但仙界向來不少容顏好的人,而且出于仙界的禮儀涵養(yǎng),倒沒有人去貿然打擾他們。也有一些參加過青丘之國宴會的人認出和初,猜想到她身邊的白袍男子許是傳說中的白翰神君,但礙于身份懸殊,且外間都傳言白翰神君脾氣古怪,喜怒無常,于是也不敢上前見禮,倒是讓他們得了許多清凈。
沒多久,時修領著妙華公主也進了園內,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認真聽著白翰神君說話的和初,他頓了頓腳步,轉身朝他們走去。身后跟著的妙華公主見此咬了咬嘴唇,也跟上前去。
時修一路越過眾多行禮的仙者,走到和初面前,先是和白翰寒暄了幾句,讓身后的妙華公主見了禮,然后走到一旁坐下,這才問道:“不知和初上仙的傷可好了?!?p> “多謝王君關心,已經好全了。”
白翰在一旁插話到:“倒是要多謝王君當日及時趕到,不然我怕是要見不到我這徒兒了,我寶庫中有何許東西,王君也大都知曉,不若選一件心儀的,就當做是謝禮,不知王君意下如何?”
“神君多禮了,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闭f完看向和初,輕笑道:“倒是和初上仙的荷包繡的很好,我很喜歡,不若,和初上仙再送我一個,權當謝禮?!?p> 語落,白翰和妙華公主都轉頭看向和初,只是眼神里的含義各不相同。妙華眼里滿是妒意和陰晦。而白翰眼里則是滿滿的戲謔,他以扇掩面,湊到和初耳邊輕輕說到:“聽聞荷包是凡間女子贈與心愛之人的信物。”
一句話說的和初面紅耳赤,她嗔了一眼自家?guī)煾福瑥娮骼潇o的說到:“不知王君想要什么樣式的?”
時修盯了一眼白翰手中的羽扇,說到:“九尾狐吧?!闭f完覺得不妥,于是又解釋了一句:“曾有幸見過先任狐帝的原身,覺得很是漂亮,至今難忘?!?p> 白翰聞言噗呲一聲笑了起來,妙華公主一臉疑惑,不懂他為何發(fā)笑,時修和和初聽到笑聲卻雙雙紅了臉頰。
“天帝到。”
“青丘之國丹雘公主到?!?p> 眾人循聲望去,和初湊道白翰耳邊悄聲說到:“師父覺得丹雘公主怎么樣?”
白翰隨意說了句:“不過如此?!?p> 和初聞言,又說:“我也如此覺得,論容貌還不及師父,天帝的眼光不行啊?!?p> “咳咳——小孩子不可亂說?!?p> 和初眨了眨眼,正身坐好。一旁的時修看了幾眼和初二人,轉頭飲了一口酒,將注意力集中在上首講話的天帝身上。
宴會過半,天帝早已借故離開,宴會的氣氛變得熱鬧活躍起來。
過了幾息,一位長相清秀的仙官站在席前,躬身行禮,說到:“小仙見過冥王,白翰神君,和初上仙,妙華公主。帝君在靈仙臺等著冥王與神君,讓和初上仙也一同過去,還請三位跟小仙來。”
妙華公主聞言問道:“那我呢?天帝可有讓我一起過去?”
“帝君未曾說過?!?p> 聽了回答,妙華公主是一臉的尷尬,好在時修及時解圍道:“你就留在這里等我。我們走吧?!?p> 他們三人跟著那位仙官一路出了夢汐園,徒留妙華公主坐在那里一臉不忿的看著他們的背影,將紗衣的袖子都扯破了。
“見過天帝?!?p> “嗯,坐吧?!?p> 白翰領著和初坐了右側的位置,時修便坐了左側。
“既是商議魔族與渾沌之事,我和冥王來就是了,小花不過是一介上仙,叫她來做甚?”
“小花?許久未見,你取名的功力倒是不見長進?!?p> “咳——”白翰強自鎮(zhèn)定道:“那又如何,小花喜歡就好?!?p> 和初見對面時修聽到她小名時閃過一絲笑意,心頭突然就生出了些羞赧,但還是出言替自家?guī)煾附鈬剑骸笆牵瑤煾溉〉拿中∠珊芟矚g。”
天帝并未理和初說的什么,而是看著下首故作平靜的白翰涼涼的說道:“膽量倒是大了不少,如今都敢當面反駁我了?!?p> 說完也不管突然間泄了氣,周身氣息都變得頹然的白翰。開口說到:“近日本君察覺殤旸山有些異動,派人查探,但都有去無回,想來是兇多吉少,情況不容樂觀,所以讓幾位前來商議,看該作何打算?!?p> “日前,鬼域也接收了數十位自殤旸山而來,陽壽未盡,不知身死緣由的鬼魂。本王當時也覺有異,派人前去,如今已十余日,也是未見有人歸來。如今看來,魔族卷土重來之日怕是不遠了?!?p> “魔族之人倒是不懼,這幾千年來,下界飛升成仙的不在少數,領兵作戰(zhàn)之人也盡夠了。只是,本君猜測,幾千年的時間也夠渾沌修養(yǎng)元神,恢復一些神力,那之前的封印怕是困不住了,屆時天地間又是一場浩劫,所以還需各位助我在渾沌沖破封印、神力衰弱之時將其一舉封殺?!?p> “帝君放心,本王自當竭力?!?p> “和初也也定會竭盡全力?!?p> 白翰看了和初一眼,起身走到天帝面前跪下:“小花如今還未成神,怕是不能幫到帝君。白翰甘受帝君差遣,死而后已,在所不惜,還請帝君讓小花留下?!?p> 天帝抬手用法力將白翰扶起:“我自是知道,只是九尾狐的心頭血有誅仙斬神,斬殺一切邪魔的逆天神力,所以才代代子嗣艱難,當年先任狐帝也是因此才能在最后關頭斬殺渾沌,并且封印住他的元神······”
話還未盡,白翰就急急打斷他:“您莫不是要讓小花也如她父君母后一般,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您想都別想?!?p> 時修聞言目光也直直盯著天帝,害怕他說出肯定之言。和初上前拉住憤怒的白翰,輕聲說道:“師父,您別著急,先聽帝君說完。”
天帝看著好似他要說出一個是字,他就能即可殺了他的白翰,微微勾了勾嘴角:“你到還是如此性急。放心,不需如此。只是到時若是我們幾人撐不住,還需和初上仙助我們一臂之力才行。這是狐帝當年用的破云槍,我今日將它給你,”說著將一柄銀色的長槍遞給和初:“槍里有我一層神力,到時還需要你看準時機,將這槍輔以你的心頭血擲向渾沌的眉心,雖然可能不能將其致死,但只要他重傷,我便能將他再次封印,為我們籌得時間以待下次?!?p> 和初看著手中通體銀色、神力滿溢的破云槍,不禁想,當日父君母后以身赴死是哪種景象,又是何種心情,不知可有想起她。
“是,和初遵命?!?p> “別急,先聽我說完。心頭血對你們九尾狐來說非同小可,可況此事至少須得你一半的心頭血,還會賠上你全部的修為,更有可能傷及性命。你好好考慮再做決定?!?p> 又說了幾句,商定了出兵的日子和須注意的事項后,天帝看沒什么事了,就說已經在虞陽宮給他們安排了住處,便徑自離開了。
和初他們三人隨后也出了靈仙臺,隨即就有仙娥為他們引路,時修說要去夢汐園給妙華公主說一聲,就先離開了。
和初和白翰一路無話,進了虞陽宮,白翰選了沂慶殿,和初便跟著他住進了沂慶殿的偏院里,白翰一路送她到院門口,和初等了一會兒,以為他不會開口說話了,就推門打算進去。
白翰卻開口了:“小花,你不去也沒關系的,有師父在呢,不必擔心?!?p> 和初轉身看著他,燦然一笑:“我知道,但是我想試試?!?p> “可是······那會要了你半條性命,而且修為盡失,甚至是元神不保?!?p> “我知道的,受傷了可以修養(yǎng),修為沒了也可以再練,而且有師父在,也不會有人因為我沒了修為就欺負我,不是嗎?”
“那倒是,我自會護著你。你可想清楚了?”
“是,小花想清楚了?!?p> 白翰幽幽嘆了口氣:“好吧,既然你已經做了決定,那師父便支持你?!?p> “嗯,謝謝師父?!?p> 白翰揉了揉和初的頭發(fā):“好了,進去休息吧?!?p> 站了片刻,白翰轉身回了自己的住處,沒有看到道邊榕樹后一閃而過的玄色衣角。
晚上,和初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破云槍,想著當年持槍相斗的父君應是怎樣的威武不凡,師父口中笑容明媚的母后又是怎樣的芳華絕代,當初他們奔赴戰(zhàn)場之時,是不是也像她這般想要護著蒼生,只是怎么就沒有想要護著她呢?
門外傳來幾聲叩門聲,將和初從幻想中拉出來,她打開房門,看到立在門前的時修,側身請他進來,倒了杯茶給他,這才問到他所來何事。
“你不去也沒事的,還有我們呢,不會讓渾沌有出來的機會的?!?p> “我知道,不過,當年我的父君母后能做到的事,我自然也不能墮了他們的名聲?!?p> “可當時他們已成神數萬年了,你不一樣,你還年幼?!?p> 和初看著時修:“可是我想試試?!?p> 靜默了近一柱香的時間,時修嘆了口氣:“好,我知道了?!?p> “王君?!?p> “嗯?何事?!?p> “若事后你我都歸來,我可以試試嗎?”
“什么?”
和初深吸了一口氣,眼神堅定的看著他:“可以試試做你的王后嗎?”
時修愣了片刻,聲音有些干澀:“我以為,你喜歡的是白翰神君?!鳖D了頓,又說:“當日崇吾山上他就十分緊張你,今日我看到你們在宴上十分親近,也看到下午他在院外揉你的頭發(fā)。”
和初聽了,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他是我?guī)煾秆?,我與他親近才是對的不是嗎。”
“倒是我多想了。”時修垂頭笑了片刻,抬頭直視著和初的眼睛,表情嚴肅的說到:“好,我們試試看?!?p> 和初聽了他的回答,也不知道他是因為喜歡她,還是因為僅僅是想給她個念想,好在戰(zhàn)場上全力以赴并且平安歸來。不過她還是開口說到:“嗯,我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耀眼過九重天不落的金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