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有想到，楊程舉這一走，就是五年……
在皇宮里，有一個傳言。傳言說，當今圣上最喜愛的瑾瑜公主得了不治之癥，能活這么多年，完全是用珍貴的藥材吊著命。為此，那個溫和的瑾瑜公主變得暴躁，經(jīng)常打罵婢女。蕪曦宮，已經(jīng)成為了皇宮禁區(qū)。
夜里，蕪曦宮。
“咔嚓！”
“咚！”
“砰！”
“天哪！瑾瑜公主又在砸東西了……”兩個宮女路過蕪曦宮，聽到里面一陣騷動，嚇得她們白著臉逃走了。
皇帝遠遠地看到那兩個宮女落荒而逃，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繼續(xù)朝蕪曦宮走去。
“瑜兒……”皇帝一進門，便看到跪了一地的丫鬟，她們瑟瑟發(fā)抖地看著鄭瑜。鄭瑜舉起一個半人高的花瓶，正蓄勢要扔向那些丫鬟們。小柒站在一旁，面無表情?；实勖碱^緊皺，大袖一甩道：“你們先出去?！甭牭交实圻@么說，那些丫鬟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一樣，感激地望著皇帝，就差痛哭流涕了。她們互相看了看，逃也似的跑了。
“瑜兒，不要鬧了?！被实蹚泥嶈な种心米呋ㄆ?，看著她無神的眼睛，皇帝一陣心疼。
“你也出去?！被实弁蝗粚π∑庹f，小柒從皇帝來后，就一直低著頭?，F(xiàn)在皇帝這么說，她全身的刺都立了起來。小柒目光陰冷，可在那一瞬間，她看見鄭瑜朝她搖了搖頭。
“……是……”雖心有不甘，卻無可奈何。
沒過多久，皇帝便出來了，小柒看著他走遠。
“四公主，他走了?！碑敾实鄣纳碛跋г谝股飼r，小柒突然朝一根紅柱子喊道，一抹紫影從柱子后出現(xiàn)。鄭瀾對小柒笑了笑，進了屋子。
屋里的燈光很暗，鄭瀾徑直走進鄭瑜的房間。在看到鄭瑜的那一刻，鄭瀾雙眼模糊了。鄭瑜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紗裙，她坐在床上，低著頭，已有些發(fā)白的秀發(fā)垂下，遮蓋住她的臉。鄭瑜的手緊緊地抓住床單，眼淚一滴一滴落下，打濕了她的衣衫。
“瑜兒……”鄭瀾抱住鄭瑜，心疼地喚她。
“阿姐……是他……他承認了……”鄭瑜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身子不斷發(fā)抖。鄭瀾一愣，目中的哀傷更濃。
“所以說，派人去殺楊程舉的人，真的是父皇？”
“嗯。他說程舉配不上我……如果不是我讓小柒偷偷保護程舉，他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可那一次，他還是掉下了懸崖……”
“瑜兒，沒關(guān)系的，我的人已經(jīng)回來了，楊程舉沒事，他還好好地活在世上。只是……”鄭瀾?yīng)q豫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該告訴鄭瑜那件事。
“程舉和鄭婉在一起了，是不是？”就在鄭瀾?yīng)q豫不決的時候，鄭瑜突然說道。鄭瀾一愣，顯然沒有想到鄭瑜會知道這件事。
“沒關(guān)系，他有權(quán)利愛上別人，不是嗎？”鄭瑜擦了擦眼淚，笑道。鄭瀾心臟抽痛，猛地伸手將鄭瑜抱進懷里。
“我可憐的瑜兒，你怎么這么命苦……”
鄭瑜雙目無神，她忽然揪住鄭瀾胸前的衣服，問道：“如果我要與父皇決裂，你會選擇誰？”
鄭瀾愣住，抱著鄭瑜的手頓時松了。鄭瑜瞳孔一縮，她明白了……鄭瑜從鄭瀾懷里掙扎出來，那份溫暖，也不屬于她……
“瑜兒，我……”
“皇姐，沒關(guān)系，我知道你很孝順。”鄭瑜打斷鄭瀾的話，只是，無論鄭瑜怎樣努力，她都笑不出來。鄭瀾急了，她抓住鄭瑜的手道：“瑜兒，你們都很重要！我不能失去你們中的任何一個??！”
“小柒，四公主累了，送她回去?！编嶈ふf著，從鄭瀾手里抽出她的手，別過頭去，不再看鄭瀾。
“四公主，請吧！”小柒做出一個“請”的姿勢，她一直都在豎著耳朵聽著這里的動靜，剛剛發(fā)現(xiàn)不對勁，她早早地就進來了。
“小柒！我……”鄭瀾見鄭瑜不肯看自己，便想要向小柒求助，但，鄭瀾注定只能看到小柒冷冷的眸子。到嘴邊的話，又被鄭瀾生生吞下。
鄭瀾沉默著離開了，她剛一出了門，小柒就猛地關(guān)上門，巨大的聲音讓她一怔。鄭瀾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任由它洶涌而出。
小柒心情大好，快步走進鄭瑜的房間。
“你剛剛兇她了吧？”鄭瑜睜開剛剛瞇了一會兒的疲憊的眼，嘆道。
“額……”小柒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低著頭，小聲嘀咕說：“誰讓她欺負公主……”鄭瑜啞然失笑，“好啦！阿姐她沒有欺負我，你快把她送回去吧！偷偷地跟著就好，等她安全回去你再回來?！?p> “我知道了……”小柒一臉不愿地走了。
等小柒回來，已經(jīng)是深夜了。小柒輕手輕腳地，打算悄悄地溜回房間?？僧斔堉?jīng)過鄭瑜的房間時，她愣住了，腰不知不覺地直起。
“公主……”小柒忽然哭了。
“咔嚓！”剪刀合住，鄭瑜最后一縷長發(fā)掉到地上。鄭瑜通過銅鏡看著小柒，笑道：“小柒，你看我剪的好不好看？”
“公主，您這是何苦呢？”
燭火不停地跳動，映出鄭瑜沒有絲毫血色的臉。鄭瑜怔怔地看著銅鏡里的臉，那么蒼白，她笑笑，也是，她本來早就該死了。只是，她一直相信著楊程舉的話，執(zhí)拗的相信楊程舉會回來，他會娶她。為此，她用盡一切辦法給自己留下這一口氣……
“小柒，我剪了頭發(fā)，就像剪斷了過往。從今以后，我只為自己而活，多好……”
“我的公主殿下?。∧阍趺催@么傻！”小柒哭著撲到鄭瑜腳邊，緊緊地環(huán)住鄭瑜的腿。鄭瑜揚起頭，眼睛沒有焦距。她突然就笑了，從輕笑到仰天大笑。
“咳！咳咳！”鄭瑜一邊痛苦地咳血，一邊大笑。她的血和小柒的淚混到一塊，不知道成了什么。
“小柒啊……”眼淚猝不及防地從鄭瑜眼中奪眶而出，“心已死，生何歡！”
“公主！”小柒大驚，死死地抱住鄭瑜的腿，好似只要她一松手，鄭瑜就會消失不見一樣。鄭瑜像一個布偶一樣，仰著頭，嘴角流著鮮血，一動不動，沒有絲毫生機。整個蕪曦宮，只剩下鄭瑜和小柒，而唯一的聲音，不是熟睡的聲音，是鄭瑜鮮血落地的聲音，和小柒號啕大哭的聲音。如果現(xiàn)在有人在這里，一定會流淚。只是可惜，鄭瑜和小柒的絕望，注定只能由她們自己承受。
過了許久，鄭瑜憐愛地撫摸著小柒的臉頰，替她擦去眼淚。
“小柒，已經(jīng)很晚了，去睡吧?！编嶈ばπΓp聲道。小柒抬頭望著鄭瑜，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擔憂地看了鄭瑜一眼后，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這是一個漫長的夜，門的一邊，是站了一夜的鄭瑜，門的另一邊，是埋頭在地上坐了一夜的小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