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犼尊

第21章 內(nèi)獄

犼尊 南帷 4160 2020-04-19 21:12:00

  梧桐樹底風(fēng)起云涌,一派肅殺。

  厚顏的慘叫聲不絕于耳,其中還夾雜著毛球兒的怒吼和碧眼鬼狐嘲諷的吱吱聲。

  “不懂你就直說啊,你點頭,我讓你點頭,你還點頭,姑奶奶打死你個狗東西...”

  毛球兒喘著粗氣,累得大汗淋漓。

  碧眼狐貍適時地又走上前,遞過一根手臂粗的樹根。

  毛球兒沒好氣地擺了擺手,將它一腳踢開。

  “滾滾滾,不要了,都打斷七根了,我都快累死了。”

  厚顏捂著腦袋滿臉委屈,它見毛球兒說得興起,雖說一字不懂,但也不好意思打斷她,想著等她說完之后再問。

  誰料毛球兒一說完,便讓它修煉試試,于是就有了之后的一陣毒打。

  厚顏瑟瑟發(fā)抖地站起身,見毛球兒怒火未消,心里頭忐忑不已。

  倘若讓她一直氣下去,怕是下一次出手會更加狠毒。

  只是想破腦袋,厚顏也沒想出能將她逗笑的法子。

  但洞穴之中靜的讓人愈加心慌,只能硬著頭皮將毛球兒所說的話搬過來念了一遍。

  “載營魄抱一,負(fù)陰抱陽,滌除玄鑒,沖氣以為和...”

  毛球兒見它這時候還敢說話,怒火蹭蹭地又冒了起來。

  誰料聽得它是在背入道篇,且一字不露,臉色忽而一變,嘴角抽動,竟聽得有些愣神了。

  好不容易念完,厚顏大氣也不敢出一聲,低著腦袋,心跳如雷。

  “狗東西,心思挺活絡(luò)的嘛。”

  毛球兒嫣然一笑,招了招手。

  掌燈爺爺當(dāng)時說,入道篇乃是道祖吳天所創(chuàng),后被九辯妖祖引入妖族。

  雖說一字一句通俗易懂,但連貫讀記,自有一股無形道氣干擾。

  尋常人要記下,差不多得三年五載,若是天賦高些,時日就越短些。

  當(dāng)時毛球兒記下這一篇花了差不多九個時辰。

  就這樣,掌燈爺爺都嚇得差點背過氣去。

  沒想到眼前這狗東西竟然聽一遍就會了,這天賦,真可以用恐怖二字形容了。

  厚顏自然不知毛球兒心中所想,哆嗦著身子走了過去,心里砰砰直打鼓。

  不過跟在毛球兒身邊多年的碧眼鬼狐見到她臉上的神情,立馬知道事有不對,失落地放下了手中的樹根,走到一旁生悶氣。

  等厚顏走近,毛球兒一把摟住它的脖子,故作兇狠地說道。

  “我現(xiàn)在將剛才的入道篇一字一句解釋給你聽,你要再聽不懂的話,可就不是打斷那幾根棍子了,知道沒?”

  聽言,鬼狐臉色一喜,抬起腦袋四處張望,尋著洞穴之中最粗壯的樹根。

  厚顏點了點頭,乖巧坐下。

  不多時,洞穴之中氣氛又詭異起來。

  毛球兒說得喉干舌燥,她將入道篇字字細(xì)說,但厚顏依舊聽得云里霧里。

  她本想一巴掌呼死眼前的傻狗。

  怎么世間有那么笨的狗東西,一字一句拆開跟它將都難以理解。

  幸好無意之間,毛球兒隨口一問才知道,厚顏聽不懂,不過是因為它對經(jīng)脈穴道一竅不通。

  其實這并不奇怪,只是毛球兒自小在象帝殿長大,平日里見的都是甲子境以上的高手,看的都是祖上留下來的修煉古籍,自然不像厚顏這般白紙一張。

  碧眼鬼狐正專心尋著趁手的樹根,見到毛球兒滿眼疲倦地對它招了招手,連忙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遞上一根水桶粗的樹干。

  毛球兒將樹干一撥,指了指之前被鬼狐棄掉的枝椏。

  “把那個拿來。”

  鬼狐撇了撇嘴,但也不敢違命,失落地將枝椏遞了過來。

  “看清楚了,這便是百會*******球兒拿著枝椏對著鬼狐的腦袋一戳,一聲痛呼響徹山洞。

  她本來說了那么多,本來就有些不耐煩,帶著怒火解釋,下手自然重了幾分。

  鬼狐齜牙咧嘴,心底對厚顏的怨念又重了幾分。

  時近日暮,毛球兒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將手中枝椏隨手一扔,躺下便睡著了。

  她沒想到教狗東西修煉竟然這么麻煩,幸好如今它已爛熟于心,無論問什么,它也能對答如流了。

  不然的話,她非得讓碧眼鬼狐挖開它的腦袋瞧瞧,看里面是不是塞滿了玄鐵石。

  碧眼鬼狐此時整個身子都大了一圈,見毛球兒歇了手,吱吱笑了聲,雙眼一黑,癱倒在地。

  洞穴一片靜謐,厚顏小心翼翼往毛球兒和鬼狐身上蓋了層冬草,便縮在角落之中,嘗試著修煉。

  依毛球兒所說,妖獸體內(nèi)皆有妖隱,所謂妖隱,如鬼狐的碧眼,殷羊的血角,乃是與人族道師的丹田差不多的存在,其中也有道胎。

  但不同的是,待得踏入八卦境,人族的道胎會被煉成本命道器,對敵之時,人器合一,更得心應(yīng)手,而妖族的道胎則是被煉入妖隱之中,讓體魄愈加強(qiáng)橫。

  厚顏心神抱一,它能覺察到吃進(jìn)肚子里的天材地寶,如今已化作一團(tuán)磅礴,在丹田之中盤桓。

  它按照毛球兒教的煉氣之法,肚子里吃下去的鬼狐千年的珍藏,不過小半個時辰便化作磅礴氣團(tuán)。

  只不過這些氣團(tuán)卻是不能直接引入妖隱中。

  毛球兒說過,天材地寶中,既有至純道氣,也有斑駁雜氣。

  若是一并納之,雖說升品速度極快,但等到破境之時,天雷之下將危機(jī)重重。

  厚顏自然不會做那種揠苗助長的事,它輕輕吐出一口氣,耐著性子抽絲剝繭,將斑駁雜氣一一從穴道溢出。

  恍若白煙一般的至純道氣,則是慢慢凝于凝于胸口那撮白毛處。

  而那兒的皮肉之下,便是吞天犼的妖隱,喚作內(nèi)獄。

  內(nèi)獄之中,自成一方天地,當(dāng)年有妖族斷言,若是吞天犼一族中有修煉至鬼藏,踏身成祖的翹楚,則內(nèi)獄可容天地,藏洪荒。

  厚顏自然不敢妄想,只是一點點煉氣度入,早日能讓心神與道胎相連,踏入初陽三品,它便心滿意足了。

  道氣入內(nèi)獄,如龍入深淵,歡欣不已。

  見狀,厚顏咧嘴一笑,卻不再繼續(xù),收了架勢,靠著墻躺了下來。

  看著一旁吐息輕緩的毛球兒,它只覺得世事無常千般變化,以前的自己倒沒想到有一天能口吐人言,也沒想過這么快便能踏入道途。

  也不知道是不是歲月慈悲,讓它時來運轉(zhuǎn)。

  如此一來,說不定六年后劍門開,它找那條蟲子也愈加容易一些;

  等到再厲害點,它便會離開漠北,去找萬山之中的那一方古井,若是按毛球兒所言,井中的女子,或許便是它的娘親。

  它會將娘親救出來,然后有仇報仇,有恩報恩。

  當(dāng)然,象帝殿它也會去一趟,答應(yīng)了毛球兒的事自然得做到。

  厚顏靠著墻壁胡思亂想,半晌才收回心神,呆呆地望著天。

  可惜的是,近些天春雨不絕,鬼狐找了些冬草將通往梧桐樹洞的甬道堵死了。

  若是晴天的話,能看到漫天星火,那就更美了。

  在邪劍宗的時候,它時常會趴在天井中看天。

  星光灑在石殿屋頂,像是鋪了一層霜。

  聽瘸子說,等到屋頂結(jié)霜的時候便是年關(guān)將近。

  那時候城中會熱鬧極了,有很多賣藝的會沿街雜耍,吉祥樓的豬頭燒能飄香十里,長街掛滿紅燈籠,暖紅一片。

  姑娘們會撐著花傘出門,那些公子少爺則會沿途打賞。

  若是能找到喜歡的人,去河邊簽一卦,那便是河神做媒,雋永此生。

  瘸子說這話的時候愣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但最后又什么都沒有想起。

  當(dāng)時鼻涕泡還笑瘸子是孤單久了,想娶媳婦兒想魔怔了。

  想到這兒,厚顏噗呲一笑。

  也不知怎的,突然間,它很想看看青云城的年關(guān)是怎樣的。

  想和毛球兒一起去,倒不是想求什么簽,只是覺得那么熱鬧,毛球兒一定也歡喜。

  正想著,聽得嚶嚀一聲。

  毛球兒睜開惺忪雙眼,四處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厚顏身上,懶懶道:

  “還在修煉么?”

  厚顏搖了搖頭。

  “哦,那也不急,掌燈爺爺說,修煉是水磨工夫,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毛球兒伸了個懶腰,跌跌撞撞地走到厚顏身旁,慵懶地落下身子。

  頭靠著厚顏的背,砸了咂嘴又昏昏睡去。

  厚顏只覺鼻尖清香不絕,絲毫不敢妄動,任由毛球兒靠著。

  許久,毛球兒長長呼了一口氣,卻沒有說話。

  她眼睛睜得老大,側(cè)過身子,將半個腦袋埋在厚顏的毛發(fā)之中。

  她剛才做了個噩夢,夢醒后不知為何,只想靠在厚顏身邊,那是源自骨子里的安心。

  象帝殿的那些老家伙說大道無常卻有跡可循。

  所謂大道之跡,于凡人而言,是心念忽生靈機(jī)一現(xiàn)。

  于妖獸而言,卻是心破禁錮忤逆血脈規(guī)矩。

  她也不知道如今的自己算不算忤逆血脈規(guī)矩。

  妖族與妖族之間,雖有敵友之分,卻無親昵之感,哪怕是結(jié)拜兄弟,于內(nèi)心之處,也會有一絲隔閡。

  但是她卻不知為何,從見厚顏第一眼起,便覺得漠北之行已經(jīng)走到了終點,再走下去,也脫不開它的痕跡。

  掌燈爺爺說自己能看到大道..

  她突然想起南陵那一方小小院落里的娘親,頓時莞爾一笑。

  “娘,我好像見到我的大道了?!?p>  在剛才那個噩夢里,她看見了一座高聳入云的城池。

  城中酒肉飄香,滿城燈籠高掛,映得天際一片殷紅。

  有妖獸也有道師,但卻不似如今這般劍拔弩張,反而把酒高歌,欣欣酌飲。

  厚顏坐于上座,一襲麻衣,和爹一樣長得劍眉星目,煞是好看。

  他端起一杯酒對她一笑,天地之間,仿若便只剩他與自己。

  只是她還來不及接下杯盞,四周景象大變。

  城池不見,酒肉不見,妖獸和道師也不見。

  但見血浪滔天,尸骨成山,他眉頭一皺,神情悲傷,轉(zhuǎn)身而去。

  不多時,他渾身襤褸,身上血流不止,眼中滿是不舍,張了張嘴卻什么話都沒說。

  一滴淚落在她的手掌心,一淚夢半生。

  后來她便醒了,從小到大她只做過一場夢,算是這次,也不過兩場夢。

  第一次做夢,她夢到九座山巒。

  九巒之下,各鎮(zhèn)兇獸萬千,一座古殿中一縷香溢出青爐,兇獸咸伏。

  后來,一個佝僂著身子瞎了一只眼的老頭在一個破落山洞找到了她,將她和娘親帶回了象帝殿。

  說她身具麒麟血脈,乃是妖皇遺落在外的女兒。

  此后近百年,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享用不盡,而且那個瞎了一只眼的老頭似乎很厲害,一直護(hù)住她們母女周全。

  他說自己叫做掌燈,妖族中比他厲害的沒有幾個。

  在掌燈爺爺身邊,她也漸漸學(xué)會了笑。

  爺爺對他很好,還吩咐象帝殿的人,不管老幼尊卑,見到毛球兒,都得以主侍之。

  甚至將那幾只以前常欺負(fù)她的鼠妖都抓了來,讓她再也不用擔(dān)驚受怕。

  只是她時常想起那個夢,直到被掌燈爺爺帶回她才知道,原來夢中的那座古殿,便是象帝殿。

  后來,她將這個夢告訴了掌燈爺爺。

  掌燈爺爺大笑不止,摸著她的頭,連連點頭,老淚縱橫。

  而后,掌燈爺爺讓她將九座山巒模樣都畫出來。

  三日后,掌燈爺爺帶她出了一趟遠(yuǎn)門。

  只是一路上,她都是昏迷不醒著,等她醒來,額前便多了一方火焰紋。

  爺爺說,這叫做九幽。

  一幽生,一幽死,一幽真,一幽幻,

  一幽極樂,一幽苦寂,一幽囚籠,一幽無垠,

  但在九幽之中的最后一幽,掌燈爺爺卻閉口不談,說那一幽,只能她自己去探明。

  對此毛球兒倒是不計較,畢竟這么多年,她能掌握的也就幽真與幽囚籠而已。

  只是從那次起后,她便再沒做過夢。

  誰知道而今在這個小小洞穴之中,她竟然又做了一場夢,而且這個夢還是與眼前狗東西有關(guān)。

  醒來之后她只想抱著厚顏,卻又覺得太唐突。

  妖獸不似凡人,凡人有童稚、少年、而立、耄耋之分,等到漸漸老去,那些想的念的也就淡了。

  短則數(shù)十年,多則百年,生死之別后,身前身后事皆是一抔黃土。

  但妖獸不同,只要能走路了,便是少年。

  此后少則千年,多則萬年,皆是少年。

  少年心事,一旦說出口,千年難解。

  她不怕自己心結(jié)難解,自己認(rèn)定的,便是千年萬年也不會變,她怕的是厚顏。

  不過倒也確實不必心急,余生還那么長,有些事過數(shù)百年再說也不遲。

  毛球兒深深吸了一口氣,有股淡淡的炊煙味兒。

  她將手掌輕輕落在厚顏脖頸上,睡意安穩(wě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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