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鶩山深處,兩道身影掩藏在灰蒙夜色中。
“剛才那只小黑狗身上青光一閃一閃的,是什么東西?”
刑六轉過頭,滿臉苦相地看向麻姑。
“不知道啊,我都沒有看清楚?!甭楣妹佳凵咸В瑵M臉無辜。
刑六白了她一眼,強忍住心頭的憤懣說道:
“你少來這套,天地之間,要說對道氣的感知,誰能及得上蠻山,雖說小黑犬身上的道器好像是被什么東西壓制了,但那至柔至純的氣息,可瞞不過我?!?p> “哦?是嗎?”麻姑吐了吐舌頭,似乎很是驚訝。
見狀,刑六得意一笑。
“我在春秋樓時,老頭師父說的話十句有九句我沒聽進去,不過幸好聽進去的那一句,便是他說過的十大荒靈古藏,你老實告訴我,剛才那只小黑狗是不是得到了其中之一?!?p> 見他這么說,麻姑長長看了他一眼,倒是沒想到眼前這家伙見識不淺,如今再想隱瞞的話,倒是顯得太過刻意了,抿嘴微微一笑。
“沒錯,那便是十大古藏中排名第九的青虬?!?p> 刑六一臉震驚,嘴巴狠狠抽動了幾下,哆嗦了半天,也沒能吐出半個字。
良久,他看了看麻姑,又看了看遠處打得真酣的厚顏,扭曲的臉上滿是嫉妒。
“青虬...青虬啊...怎么我就沒有那么好的命啊,早知如此,我也愿意做一枚棋子,死有何懼,能感受大道,那才算是此生無憾啊,麻姑,你們還要不要棋子,乖巧聽話實力還說得過去的那種,你看看我怎么樣?要不要我替一下那只小黑狗....”
麻姑掏了掏耳朵,對著喋喋不休的刑六一巴掌扇了過去,勁風呼嘯,咔嚓一聲斷骨脆響。
刑六一聲慘叫,端的是悲痛欲絕。
幸好四周布了禁制,不然這一聲怕是能傳到青云城城主府。
“別嚷嚷了,不是說扶持你成第十九座蠻山么,那時候你也不比得到青虬差多少?!?p> 麻姑沒好氣地說道。
聽言,刑六臉上悲色一收。
“對啊,成第十九座蠻山后,享天地氣運,受道師禮祭,倒也確實不差?!?p> 不過,還沒來得及歡喜,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不免又是一陣苦相。
“等等等等,有些不對,麻姑,你說扶持我做第十九座蠻山,然后鎮(zhèn)山之人是吳家雙圣子對不對?”
麻姑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這么問,只是木訥地點了點頭。
刑六猛地一拍大腿,蹭地站起身,指著麻姑,滿臉怒色。
“好你個麻姑,之前我以為你只是貪圖我荒人的體魄,如今看來,你是想要我的命啊?!?p> 麻姑一愣,輕聲叱道:
“你一張爛嘴又在胡說八道什么?”
刑六指了指遠處的厚顏,一副我早已看透的神情。
“它得到了青虬,到時候若讓它來鎮(zhèn)山,青虬扎根蠻山上,那可是荒靈古藏,不得吸干我一身道氣啊..”
麻姑瞇著眼,像看傻子一樣看向刑六,長長呼了一口氣,抬起手,又是一巴掌。
慘叫再起,撕心裂肺。
“你這一天天凈瞎想些什么呢?那種涸澤而漁的事我會去做?你放心,青虬的靈根早在出世時已被道天洞的那群家伙剪除,只剩下一片青葉遺落在外,不會吸耗你太多道氣,況且若是青虬升品,落下的靈葉,也夠彌補你了?!?p> “真的?”
“真的?!?p> 麻姑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本以為刑六的胡攪蠻纏到此就結束了,誰料他又指了指坐在一旁吶喊助威的吳遲。
“吳家雙圣子總不可能厚此薄彼,既然連那只小詭獸都有青虬那種好東西,那吳家嫡系后人想必只會更好吧?連青虬我都承受不住,他們不會弄出更大動靜的家伙來吧?!?p> 麻姑眼珠轉了轉,嘿嘿一笑,拍了拍刑六的肩膀。
“我說小六子,你看著也不慫啊,怎么凈說些沒骨氣的話,你放心,據我所知,他們給吳遲的也就一塊石頭,等你到時候成了第十九座蠻山,山上多一塊石頭少一塊石頭,可能你都發(fā)覺不了。”
麻姑輕聲笑著,只是聽在刑六耳中,卻是那么的沒有底氣。
他試探問道:“你說的那顆石頭,不會是邪劍宗那塊碑石吧?!?p> 麻姑雙眼一亮,滿臉都是假裝得有些過分的欽佩。
“小六子,沒想到你境界不低,腦袋還挺靈光,不錯不錯,可堪成就大才?!?p> 聽到這虛偽得有些不像話的夸贊,刑六恨不得當場掐死眼前的女子。
“胡鬧,那塊石頭可是蘊含盤古真意,我這小身板,哪怕成了蠻山,怕是瞬間都得被碾碎,當初要不是邪尊出手,恐怕炎蘆前輩早就身死道消了,等我成為蠻山,去哪兒找邪尊這樣的大能幫忙???”
“放心放心,我一切都安排好了?!?p> 麻姑胸有成竹地挑了挑眉,剛準備說一番安撫他的話,忽而眉頭一皺。
“噓,別吵了,今夜湊熱鬧的倒是不少,小六子,一會兒要是有什么動靜,我不太方便露面,就都看你的了?!?p> 刑六也知道輕重,連忙收起胡攪蠻纏的心思,四處張望了一番,點了點頭。
此時,竹林空地上,濃霧中血色越發(fā)明顯。
厚顏雙目緊閉,癱坐一旁,靜靜調息,狼王怒目圓瞪,胸口一處血洞不住淌著血,生死不知。
四周一片寂靜,氣氛有些冰冷。
此時,一只渾身雪白的貓兒靠著厚顏坐著,不住撫摸著它的背,神情緊張。
身旁,碧眼鬼狐望著柳石庭,哆哆嗦嗦顫抖不已。
師炎嘴里吮著一根嫩草,疑惑地看著身前突然出現(xiàn)的兩只妖獸。
碧眼鬼狐他自然認識,但那只白貓兒到底是何身份,他就比較好奇了,更讓他想不通的是,它們怎么跟厚顏攪在一塊了。
柳石庭環(huán)抱雙手,靜靜看著眼前的一切。
之前厚顏與狼王一戰(zhàn),本是落了下風,若是無人插手,誰生誰死,倒也未盡可知。
能統(tǒng)率青木奎狼一族,那狼王倒也有幾分本事,厚顏的每次攻擊落在它身上,都被樹甲死死擋住。
若只是依靠樹甲,倒還不足為奇。
在一次進攻中,厚顏手腳并用,本想著憑借速度多處突襲,讓樹甲難以防范。
眼看殺招落下,眾人本以為這一次能重創(chuàng)狼王。
但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狼王忽然渾身道氣一涌,一副刻著萬千草木的甲胄覆于其身。
初陽六品。
柳石庭心里一驚,暗暗砸了咂舌,這家伙,藏得倒是挺深。
狼王身上道甲堅不可摧,全身上下嚴嚴實實,竟無一處漏洞。
厚顏的進攻頓時變得跟撓癢癢般,根本無法對狼王造成傷害,而沒了后顧之憂的狼王,霎時殺氣凜凜,但凡出手,全是奔著要害而去。
眨眼之間,厚顏已是險象環(huán)生,身上也多添了好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眼看厚顏不敵,鼻涕泡又急又慌,不自覺中,又將手伸進了懷里。
剛抬起手,見柳石庭看了過來,鼻涕泡一下愣住,抽手出來不合適,就這么擱著也不合適。
不過就在這時,柳石庭輕輕別過頭,好像根本就沒看到他的動作一般。
鼻涕泡咧嘴一笑,猛地汲了一下鼻子,手一甩,石子破空而出。
正欲下死手的狼王聽得前后各一道銳聲,冷哼一聲。
只要不是那個拿錘子的少年出手,它心底全無半分畏懼。
狼王殺招不停,直直撲向厚顏,如今它也看穿了,今夜是必死無疑。
不過若就這么孤零零地走,那指定是死不瞑目,能帶走一兩個,至少下黃泉后能給自己一個交代。
“嗷嗚”
狼王仰天一吼,身子躍起半丈,寒爪朝著厚顏狠狠拍下。
恰好這時,前后兩顆石子落在它身上。
“啪啪”兩聲,石子撞得粉碎,濺起一陣飛塵。
狼王聳了聳鼻,并不在意。
只是它沒注意到的是,在從身后飄來的那顆石子破碎時,幾縷青煙晃晃悠悠鉆入它鼻間。
厚顏見殺機逼近,身子連連后退,如今上前硬扛無異于找死。
誰料這時,狼王忽而身子一頓,眼中現(xiàn)出一片茫然。
剛躍起不過半丈高的身子,由于后力不繼,轟然一聲摔落在地,濺起一片灰塵。
厚顏被以為它是一時不察,誰料當它顫顫巍巍站起身后,又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嗯?”
厚顏一愣,不知道狼王在玩什么把戲,不過也是止住了后退的身形,站在原地緊緊盯著對方。
“嗚嗚”
只見狼王輕聲嚎叫了幾下,直勾勾的盯著厚顏,眸中殺氣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事是滿眼的慈愛親昵。
半晌后,它緩緩往前踏出一步,腳步踉蹌,眼眶濕潤了幾分。
“嗚”
它喉間發(fā)出嘶啞的吼聲,似在呼喚,也像是在訴說。
厚顏眉頭緊皺,腦瓜子一陣亂轉,它不知道眼前的狼王到底是中了邪,還是又在耍陰謀詭計。
若是前者,自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若是后者,一旦自己稍有妄動,哪怕是柳石庭坐鎮(zhèn)此處,也斷無生路。
正猶疑不決之時,它忽望向狼王身后,掩映在夜色下的竹林中,露出了兩個熟悉的小腦袋。
毛球兒巧笑嫣然,朝它輕輕揮著手,碧眼鬼狐搖頭晃腦,尖嘴中不時吐出幾縷青煙,不知道在玩什么把戲。
見狀,厚顏不再遲疑,身子一弓,朝著狼王狠撲過去。
察覺到前方一股勁風襲來,狼王遲疑了半息,不過仍是將身子輕輕往前送了送,眼中滿是親昵。
當厚顏一爪洞穿它心臟之時,它眼中的歡喜依舊未散。
“嗚嗚”
狼王腦袋一歪,靠在厚顏身上,嘴角微微上翹,也不知道碧眼鬼狐到底讓他看到了什么。
厚顏身子一抖,將狼王推開,此時在他內獄之中,已是泛起驚濤駭浪。
當狼王妖隱之中的青光入體后,那一枚葉便生出了葉脈。
青葉成形后,在道胎之上緩緩飄落,在內獄之中游離一陣后。
忽而化作星光點點,從內獄數不勝數的小孔洞中溢散出去。
厚顏頓時心里一驚,之前從磅礴氣團中摘取的道氣也是這樣溢散出去,數息之后便消散在天地間。
若是這青葉也是如此,那剛才的拼死拼活豈不是白費功夫。
突然之間,它倒有些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吞天犼血脈。
不然的話,為何毛球兒說犼族妖隱自成一方天地,固若金湯易進難出,而自己卻是連道氣都囤不住,整個就像個漏篩呢。
厚顏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恨不得一爪子刨開自己的胸口,看看內獄之中到底是出了什么問題。
可就在它滿心失落,以為青葉已然消散的時候。
青葉忽然出現(xiàn)在內獄外浮現(xiàn),只見一片葉子繞著全身經脈運走周天。
點點青綠霰子四處散落,每一寸經脈,仿佛都萌生出一方種子。
渾身上下,傷口頓時完好如初,連毛發(fā)上的血漬就消失不見。
厚顏心念一動,一處樹甲浮現(xiàn)在胸前。
它伸出爪子敲了敲,仿佛比狼王身上的還要堅硬幾分。
欣喜之余,它便想將道氣整個注入青葉之中,看看完整形態(tài)下的青葉到底有多厲害。
不過令他沒想到的是,運轉周天后,青葉竟像個叛徒一樣,連內獄都不回了。
它就靜靜地待在丹田之中,依靠著丹田道胎,輕輕舒展開來。
厚顏本以為內獄與丹田各自為陣,井水不犯河水,沒想到竟然還能互通有無。
只是好不容易得到個似乎了不得的東西,沒想到竟是鏡中花水中月,可遠觀卻不可近玩。
“不會這么慘吧?!?p> 厚顏鼓著一口氣,將體內為數不多的道氣引入丹田,試圖再次去喚醒青葉。
不過每次都是敗興而歸。
一腔熱血頓時冷卻,遺憾憋屈塞滿了整個胸膛。
毛球兒見它面色不對,連忙走過去晃了晃它的身子。
“喂,狗東西,醒醒,醒醒。你怎么樣?沒出什么事吧?”
良久,厚顏緩緩睜開眼,本是滿心怒火,但見到毛球兒焦急的臉龐時,霎時消散了一大半。
“我沒事?!?p> 它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搖了搖頭,對著毛球兒輕聲說道。
毛球兒點了點頭。
“沒事就好,快,起來,跟我走,此地不宜久留?!?p> 聽到這話,不但是厚顏,便是柳石庭都是一愣,朝著四處看了看,還以為有什么危險將至。
厚顏撓了撓頭,滿臉疑惑。
“怎么了?”
毛球兒神情焦急,一邊往四處望去,一邊快速說道:
“殷無畏一直在找我,本來我是要逃走的,但見你在此似乎碰到了難題,放心不下便在一旁守著,已是耽誤了不少工夫,若再不走的話,一旦它來到這兒,我怕是就要被它抓走,以后要再見你就千難萬難了。”
毛球兒話音未落,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
瞬息之間,已像是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