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吧,你們都覺得很訝異吧!”申冰仰頭靠在后排座椅上,閉目眼神地說。
“你是不是說你婆婆不讓你見兩個女兒?”袁曉梅問道:“可是,我記得那天開碰頭會的時候,她給我們的感覺是她被迫照顧兩個孫女,但是好像又很愛她們?!?p> “呵,她是真會演!”申冰冷笑道。
“我也覺得,而且她那天給大家的感覺,她是一個在家?guī)O女的賢惠婆婆!”虞珊珊補充道。
“你們不知道,她本來就喜歡這種明一套暗一套的?!鄙瓯购薜卣f。
“看來,你跟她的矛盾真是挺深的?!痹瑫悦犯锌?。
“不是誰,都能像你婆婆那么深明大義。她原來是一個惠安女,帶著嚴重的閩南傳統(tǒng)思想,重男輕女到離譜!”申冰嘆了口氣,繼續(xù)說:“當年,她老公去惠州下鄉(xiāng),被她父親所救,后來才娶了她。我前公公回城的時候,老婆孩子都沒帶,后來才把兩個孩子帶去城里讀書?!?p> “所以,她一直一個人在老家生活,也是孤獨寂寞吧。”袁曉梅同情地說。
“可能吧,她或許也是可憐的鄉(xiāng)村女性之一,但是她卻將這些視為理所當然,媳婦就該在家相夫教子,就該三從四德,就該生兒育女!”申冰眼眶有些泛紅地說:“她一直希望我辭職,回去帶娃,然后再生個兒子,為此還四處找偏方,吃得我都進醫(yī)院去洗胃了,還不罷休!”
“我的天哪!真難想象,你經(jīng)歷了這些?!痹瑫悦忿D(zhuǎn)過身,伸手去握了握申冰那雙冰冷的手。
“曉梅,你坐好!”虞珊珊提醒道。
袁曉梅只好又坐直來,嘆了一口氣,眼角也開始泛出淚光。
“珊珊,等下把我送到路口就行,我等會兒再回去?!痹瑫悦房粗巴猓檬滞兄掳驼f。
“誒,你的官司難點到底在哪里呢?為什么一審這么久了,還沒有開始二審呢?”虞珊珊問道。
“我一審提交的證據(jù),以不能直接指認而被宣布無效,所以……”申冰用手搓了搓雙臉,深呼吸了一下說:“不過我估計也快了,這次我提交的證據(jù)應該夠充分了!”
“什么證據(jù)?”虞珊珊追問道。
“唉,家暴!”申冰長嘆了一口氣說:“當年,我也是太傻,不敢去醫(yī)院,不敢見人,所以留下的證據(jù)太少了。”
“家暴?!”袁曉梅吃驚地說。
虞珊珊嫌棄地白了她一眼說:“這么大聲干嘛!嚇我一跳!”
“居然……嗚嗚嗚……”袁曉梅扭頭吃驚又憐憫地看著申冰,然后突然痛苦起來。
“曉梅,你不用真難過,我其實已經(jīng)好很多了。”申冰向前做了一點,用手按了按袁曉梅的肩膀安慰道。
“申冰,之前我還羨慕你生活闊綽,嫁得風光,沒想到……”袁曉梅擦了擦眼淚,嘆了口氣說:“原來過得這么艱辛,遭遇了這么可怕的事情?!?p> “確實跟演電視劇似的!都什么時代了,還有這么封建傳統(tǒng)的婆婆!”虞珊珊佩服地說:“我倒是很欽佩你,你居然熬過來了!”
“我曾經(jīng)想過無數(shù)次……但是,看到兩個女兒,我想起自己小時候,我媽就曾經(jīng)差點當著我的面自殺,而且甚至想帶著我去跳樓……”申冰仰著頭,閉著眼睛說:“這成為我一輩子的痛!所以,當我有類似年頭的時候,我就一直提醒自己,不能讓我的兩個女兒重蹈覆轍,不能在她們的童年里留下陰影?!?p> “我爸也是自殺的!”虞珊珊突然說,袁曉梅和申冰都嚇了一跳。
“但是,我媽非常堅強,不僅把我和我哥帶大,而且連我們的孩子也都是她帶大的?!庇萆荷弘y過地說:“所以,我們都很心疼她,因為她自己承受了所有的痛,但是她卻經(jīng)常說她不痛,因為我們就是她最好的安慰?!?p> “難怪現(xiàn)在都在傳,校門口接娃的都是外婆,奶奶全去跳廣場舞了!”袁曉梅停頓了會兒,突然問道:“我記得你爸是法官吧?”。
“是,我爸曾經(jīng)是我的偶像,但是當時目睹他跳樓后,我真的整個精神世界都崩塌了……”虞珊珊說著難過了起來,把車靠到路邊緩緩停了下來。
袁曉梅握住虞珊珊的手,申冰緊緊地按住虞珊珊的肩膀,三人都沒有說話,共同啜泣了一會兒。
虞珊珊最先抬起頭來,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抽出一張紙巾擦淚,說:“沒事兒,都過去了!”
“真的都過去了嗎?”袁曉梅輕輕地撩起虞珊珊的袖子,撫摸著她的傷疤說:“珊珊,答應我們,有什么事情說出來,哭出來,不要再做傷害自己身體的事情了!”
申冰擦了擦淚水說:“我開始有些理解你媽媽了,為母則剛,女人在成為母親后,只要是為了孩子,就是一切都無法打倒的!”
“我突然想到了,過幾天就是母親節(jié),我們要不要借此開一個線上發(fā)布會,并且進行直播!”袁曉梅靈機一動說。
“你還真的是,這會兒還能想起這些!”虞珊珊破涕為笑說:“你說啥都對,我都支持!”
“但是,發(fā)布會發(fā)布什么呢?我們現(xiàn)在也沒有產(chǎn)品!”申冰有點擔憂地說:“而且,直播需要主播吧,我們幾個……”
“我來!”虞珊珊挺直了腰桿說:“你們幾個都是優(yōu)雅小公舉,還是來吧!”
“行呀,我回去就去整理流程,回頭發(fā)大群里,看下大家的意見。”袁曉梅掏出手機的備份開始記錄。
這時候,申冰的手機響了,是愛紗,申冰趕忙接了起來:“哦,好,那就好,我們幾個還打算趕過去,行,那你也別太著急了,千萬別跟孩子急!”
“怎么了?樂樂找到了?”虞珊珊焦急地問。
“是,樂樂這次故技重施,其實就是想嚇嚇愛紗,讓她答應住校?!鄙瓯鶉@了口氣說:“男孩到了叛逆期,還真是啥事兒都干得出來,時不時給你鬧出離家出走啥的!”
“還好我就一個女兒!”虞珊珊按了按胸口,笑嘻嘻地看著袁曉梅說。
“你這心情好得有點沒有轉(zhuǎn)折點呀,看我干嗎,我兒子還在吃奶呢!”袁曉梅坐回自己的位置,想了想說:“我就在這里下車吧,我家附近有家不錯的小書店,我想去轉(zhuǎn)轉(zhuǎn)。”
“行,那回頭聯(lián)系?!痹瑫悦废萝嚭?,虞珊珊把車開走了。
車上,申冰和虞珊珊沉默了一會兒,申冰突然問道:“我一直有個疑問,當年的事情,你是目擊者,那為什么不站出來指證呢?”
虞珊珊嘆了口氣說:“因為那天我……我剛昨晚人流,喝醉了酒!”
“什么?!”申冰大吃一驚地喊道。
“是的,當年我父親當著我的面跳樓的事情,對我的影響很大,我一度陷入低谷,所以經(jīng)常出去喝酒。后來,迷迷糊糊地跟一個酒保好上了,誰知道人家只是玩玩,一點沒想負責,我只好去做人流。”虞珊珊又嘆了口氣說;“當時,我也不認識你,當下我也嚇壞了。第二天醒來后,我也有點斷片,我在想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錯,或者是我喝高了夢見的?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不想被挖出人流的事情來?!?p> “那后來,你……”申冰有點錯愕地不知所措。
“后來,你搬來我們宿舍,我才恍然大悟,那晚看到的人和事原來都是真的?!庇萆荷豪^續(xù)說道:“其實,我也怕你說出當晚的事情,那樣的話,我擔心自己也會被挖出來。這年頭,誰沒有點不為人知或者不想為人知的秘密呢?”
“不過,我,我告訴沈清了……”申冰支支吾吾地說:“我其實之前很害怕與你愛紗獨處,我很害怕自己因為無以復加的內(nèi)疚,就會脫口而出。我也擔心你會不會告訴愛紗,畢竟她媽媽……”
“其實,后來又去了車禍現(xiàn)場,我一直在想電動車的時速應該還不至于撞死人。其實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你們逃走后,愛紗的媽媽又被其他車撞了什么的呢?”虞珊珊若有所思的說,差點又闖紅燈,趕忙急剎車停了下來。
申冰趕忙抓住副駕駛座的椅背,慌亂地說:“我也想過,但是沒有證據(jù)呀,當時肇事的車子也逃跑了,究竟在愛紗的媽媽在被我們的電動車撞倒的時候死的,還是之后被逃逸的車子撞死的,也不得而知了?!?p> “總之,這個事情,還是千萬不要被愛紗知道的好。”虞珊珊發(fā)動車子說。
“恩!”申冰有些感激地看著虞珊珊說:“我……”
“誒,大恩不言謝!”虞珊珊看了一下后視鏡,對申冰說:“你在哪兒下車?”
“就前面吧,謝謝?!鄙瓯卮鸬?。
虞珊珊靠邊停下,對著正準備下車的申冰說:“對了,還有個事情,我一直覺得很奇怪?!?p> “什么?”申冰收回準開車門的手,問道。
“就是上次在‘秘密花園’,我偷瞄到廖可的微信,是杰森發(fā)的,杰森催廖可借錢給他?!庇萆荷邯q豫了一下,繼續(xù)說:“我也不知道該和誰說,但是我實在自己藏著難受。其實,回去后我問過廖可,他說杰森前后跟他結(jié)果好幾次錢,大概總計有幾十萬了,中間還過一些。”
“這就有點奇怪了,愛紗按道理不是沒有錢呀,杰森為什么不跟愛紗借呢?”申冰疑惑地問。
“是吧,我也這么想,那只有一種可能吧,就是杰森借錢的用途是不能或者不想被愛紗知道的?!庇萆荷喊欀碱^說。
“唉,現(xiàn)在咱兩之前又多了一個秘密。申冰突然笑了一下說。
“是呀,只能是秘密了,要是被愛紗知道,怕是他們之間有出現(xiàn)問題吧?!庇萆荷簾o奈地抬了抬眉毛,做了個鬼臉說:“唉,不管了,咱兩的秘密!”
申冰伸出一只手,與虞珊珊擊掌了一下,然后下車了。
袁曉梅這邊,徒步走到了上次街角的那家‘二樓書房’。
走進書店,袁曉梅假裝拿起一本書,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翻開,一邊小心地四處張望了一下。她心中泛起一陣漣漪,興許可以再次巧遇上次那個男子。
不過,整個書店除了她,只有兩個學生模樣的女生。袁曉梅有些脹然地拿著書,坐到了墻角的小凳子上,獨自看了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肚子咕嚕叫了一聲,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點餓了,她合上書,正準備站起來,卻突然看到旁邊的書架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上次那為男士。
袁曉梅突然有些小鹿亂撞,把書抱在胸口,正準備悄悄離開,卻瞥見那位男士走到剛才兩位女學生那里,然后他們?nèi)齻€一起有說有笑地走了。
袁曉梅心中莫名地泛起一陣酸楚,她開始胡思亂想了一番,難道那兩位女子其中一位是他女朋友?或者是?
袁曉梅開著小差,不知不覺地拿著書已經(jīng)跟到了門口,這才回過神來,趕忙跑回去付錢。等她再下樓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位男士和兩個女學生都已經(jīng)走遠了。
剛才袁曉梅認真看書的時候,外面下了一場暴雨,地面濕漉漉的。她只好小心翼翼地提著長裙走著,突然后面開過一輛沒有減速的汽車,地面上濺起一層層水花。她尖叫一聲,想往旁邊躲閃,但是車子已經(jīng)呼嘯而過,等她反應過來,發(fā)現(xiàn)一個男士眼疾手快地幫她擋住了飛濺而起的臟水,他自己滿身都是泥水。
“謝謝,謝謝,您沒事!”袁曉梅掏出兜里的手帕,遞給那位男士,這才發(fā)現(xiàn)這位男士正是上次‘二樓書店’里邂逅的那位。
“我沒事,謝謝你的手帕?!蹦俏荒惺拷Y(jié)果手帕,在自己的臉上擦了擦,笑著說:“淡淡的梔子花味道,我喜歡。”
袁曉梅一下子臉紅了,趕忙低下頭,用手幫這位男士拍了拍褲子上的泥土,內(nèi)疚地說:“哎呀,這么臟,真是太抱歉了!”
“沒事,泥水很容易洗掉的?!边@位男士一邊說,一邊把手帕遞給袁曉梅,然后又收了回來說:“這么臟了,我洗完再還給你吧?!?p> “?。?!”袁曉梅害羞地看著這位男士慢慢走遠,然后突然回頭對她說:“我還有事,大后天,這個時間,我在‘二樓書房’等你,把手帕還給你?!?p> “哦,好……”袁曉梅有點恍惚,臉燙得厲害,身體感覺非常酥軟,猶如置身暖春三月一般。
等她恍恍惚惚走回家,發(fā)現(xiàn)劉鋒正在整理行李,她奇怪地問:“你不是離職了嗎?這是要去出差嗎?”
“我有個客戶在上海,需要最后的一些交接?!眲h一邊整理,一邊回答道。
“你什么時候回來呀?”袁曉梅剛想繼續(xù)問,劉鋒的媽媽搶先問道。
“大概四五天吧,也可能一周,辦完事情就回來?!眲h說著,拎行李箱就往外走。
“那你自己小心點,不要喝酒,不要……”劉鋒的媽媽一頓交代還沒說完,劉鋒也逃也似的出門去了。
“媽,他不是離家出走吧?!痹瑫悦反蛉さ馈?p> “唉,快四十了,還像養(yǎng)不大的孩子!”劉鋒的媽媽一邊抱著弟弟,一邊準備去給貝貝喂飯。
袁曉梅回答屋里,打開手機,發(fā)現(xiàn)申冰剛建了一個“二胎俱樂部投資討論群”。
袁曉梅在群里,發(fā)了一些剛才他們在路上探討的發(fā)布會和直播想法,曹乾就發(fā)出了點贊的表情,并表示他可以提前投資第一筆,作為項目的啟動資金,后續(xù)的資金就等袁曉梅的計劃書了。
群里一陣雀躍,大家似乎都在期待著一個新的開始。
袁曉梅看了看桌上剛買的那本書,突然想起今天的事情,臉上浮現(xiàn)出一陣甜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