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德覺得自己裝扮維多利亞護衛(wèi)的主意很不錯，他可想象不出和一幫道貌岸然的貴族坐在一起吃飯是什么樣子。當然了，首先他得能坐到那把鑲金邊的椅子上再說，維多利亞肯定會堅持，但想必東道主老泰溫可不會同意。
尊貴的拜恩斯公爵肯定會問憑什么要讓一個穿的像乞丐一樣的臭小子坐上我的餐桌？你說什么？他是屠龍皇帝圣凱撒。那也不行，他會不會吃著吃著突然把一截龍腸子扔到我盤子里。
修德來到一座無人的圓形露天陽臺，他坐到一張靠近花壇的石質長椅上舒展身體，望著山下升起炊煙的城市，琢磨著在拜恩斯家肯放維多利亞走之前，他該干點什么。
一個嬌小的少女不知從哪冒出來，她像路過歇腳的行人，招呼也不打就和修德坐到了一塊。修德往手邊瞟了一眼，她年紀不大，頭發(fā)是眼熟的褐色，盤在腦后上面帶著一朵銀制的茉莉花，迷離的眼睛是淡綠色，神態(tài)虛弱的就像剛剛做了個剖腹產手術。她穿著一件緊身的深紫色低領禮服，打扮的就像是要去出席晚宴。
少女卻率先發(fā)文：“你為什么會來到這里？”她氣若游絲。
修德回答：“我是梅森克斯小姐的護衛(wèi)?！?p> “我是問你為什么會來到這個國家？”
“因為我就從海上飄到這了。”
“這趟旅程一定是很艱辛。”少女給出了個總結。
修德想盡快結束這場無聊的談話：“如果您是去參加維多利亞·梅森克斯小姐的午宴，就請快點吧，應該已經開席了?！?p> “你不去嗎？”少女問修德。
“我是護衛(wèi)?！?p> “所以？”
修德有點生氣了，他轉過身正視少女的眼睛，用嚴肅的語氣說道：“我是護衛(wèi)，我用這條賤命來換錢。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需要?！?p> 少女聽后笑了起來，連這笑容都如此虛弱無力。她從長椅上站起身，慢慢走到露臺邊緣，張開雙臂想要去擁抱藍天，可能她意識到自己做不到，然后她轉過身，用毫無生命力的眼神看著修德，也不說話，就立在原地看著。
修德被盯得發(fā)毛，他從長椅上站起來，覺得這個丫頭肯定有點不正常?！罢J識您很榮幸，尊敬的小姐?！毙薜鲁倥卸Y，然后轉身就走。
沒走出幾步遠，修德就聽見什么東西下墜的聲音。他轉過頭，剛才少女站的地方已經什么也沒有了。修德心生一個可怕的想法，急忙跑到露臺上向下看，露臺下只是一片雜草橫生的亂石堆，一匹老馬拉著板車正在石碓前的小道上慢條斯理地走著，看方向是朝山下城市里去。
修德又在露臺上四處張望，希望看到那個少女離去的背影，可露臺上空無一人，只有幾只青色小鳥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嘰嘰喳喳，像是在嘲笑修德。
一個毫無生氣的褐發(fā)姑娘突然出現，和修德說了一通鬼話，然后又在他轉身后的幾秒鐘里從露臺上消失不見。修德疑神疑鬼地看了看天空，希望能看到那個少女在空中邊扇動翅膀邊對著他笑。
“這個地方可真夠邪門的啊?！毙薜伦匝宰哉Z，“拜恩斯公爵這老頭可夠晦氣的?！?p> “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這個聲音來自背后，一個小女人站在那里，她就像鬼一樣完全聽不到來時的腳步聲。
“啊——”
修德發(fā)出歇斯底里地尖叫，他徹底被這座城堡嚇壞了。
這個女人也被嚇了一跳，是真的一跳，落地后的她捂著胸口，用驚恐和詫異的眼神去審視修德。女人年輕漂亮，看著連二十歲不到。她有著一雙像精靈一樣閃動的大眼睛，卷卷的紅長發(fā)慵懶地披散在肩頭，身形嬌小玲瓏，皮膚白嫩光滑。
“你瘋了？！”紅發(fā)女人高聲喊道，“用不用我叫衛(wèi)兵？”
“這怎么還沒完沒了了?！毙薜陆^望地吼道，“你又是誰？”
“我是拜恩斯公爵的兒媳，馬倫的妻子，我叫維拉?！迸俗晕医榻B，同時真的在左右環(huán)顧看哪里有衛(wèi)兵。
修德松了口氣，至少眼前這位有名有姓，看著也像是個活人?！斑@么說，你是拜恩斯家的人嘍？”
“對的，你可以叫我維拉夫人?！本S拉自豪地昂首挺胸，搞得好像她是阿云羅薩的王后一樣。
“那么你又是為什么在這里呢？維拉夫人?！毙薜聠?，“拜恩斯家的人都在招待維多利亞，你作為兒媳婦，也應該在場才是?！?p> “里面的人太多了，所以我偷跑出來，想呼吸下新鮮空氣?！本S拉晃動雙臂，在修德身邊來回踱步?！澳銘撊パ缦峡纯?，梅森克斯家的維多利亞小姐真的非常美麗，這世上居然還有這么美麗的姑娘?！?p> 修德心中暗笑，嘴上卻回答：“沒興趣?！?p> 維拉看起來很失望，她問：“你難道不喜歡美女嗎？”
“喜歡，但分人?！毙薜抡f得斬釘截鐵。他感覺自己是在和她浪費時間，雖然眼下需要消磨的時間有點過剩。
維拉咧開嘴巴好像明白了什么，她第二次環(huán)顧四周，然后湊近修德擠眉弄眼：“那你喜歡我嗎？你把我綁走吧，帶我一起私奔?！?p> 修德覺得自己是被沖城錘結結實實撞了一下，他不明白維拉這話到底是玩笑還是認真的，但不管是前者還是后者，這都不像是一個貴族兒媳該說的話，修德替維拉感到羞恥，也替自己感到不值。他板著臉朝維拉施禮，然后一言不發(fā)轉身就走。
見修德真的生氣了，維拉趕忙說：“好啦，我開玩笑的嘛。”
修德頭也不回，繼續(xù)往前走。先是一個像幽靈一般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奇怪少女，緊跟著又來了個滿嘴跑火車的拜恩斯兒媳婦。他再度確定這個城堡就是很晦氣，晦氣的讓他渾身顫抖。
“我知道錯了，對不起嘛。”維拉還在朝修德漸行漸遠的背影嚷嚷，“這個城堡里的每一個人都是那么的無趣，難得來一個陌生人……你至少告訴我你的名字呀?！?p> 修德沒有理她，像躲避瘟疫一樣逃之夭夭。
正常人就得去正常人該待的地方。
修德騎馬出了城堡，來到山下的阿格凡城區(qū)里。
可能是因為過了飯點的原因，小餐館里人不多，很安靜，進門時甚至都能聽見溫度驟降的聲音。
修德走進小餐館，穿過一排排空著的桌椅徑直坐到吧臺的椅子上。
吧臺后的老板娘是個像木樁一樣矮壯的中年婦女，她眼神飄忽好奇地將修德打量一番，看著就是喜歡多嘴多舌的那種女人。她將擦好的酒杯放回原位，開始招呼客人：“吃點什么？喝點什么？”
“先來杯啤酒吧?！毙薜掳央p手放在桌面上，用余光掃了一遍身后的客人。
老板娘用大杯子從桶里打出冒著白沫的啤酒，將滿滿一大杯擺在修德面前。修德喝了一口，潤潤冒煙的嗓子眼，他注意到餐館角落里的一張桌子上坐著三條漢子，他們穿著的皮革甲胸前繡著拜恩斯家族的家徽。
“今天城堡里很熱鬧。”老板娘手里擦著杯子，嘴里和修德閑聊?！奥犝f來了位貴客?！?p> “有多貴？”修德問時頭也不抬。
“我也不太清楚，聽說是梅森克斯公爵的千金，路過阿格凡被馬倫公子請進了城堡?！?p> “我不認識什么梅森克斯公爵，也沒興趣認識?！毙薜乱粨P脖咕嘟咕嘟把這杯酒灌下去，覺得很解渴，“再來一杯?！彼芽毡油平o老板娘。
“說起來拜恩斯公爵夫婦好像很喜歡這位梅森克斯小姐，像親生女兒一樣的喜歡?！崩习迥镎f。
“他們又不是沒有孩子。”
老板娘從啤酒桶后面探出頭，她先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三個拜恩斯家的人，湊近修德壓低聲音道：“拜恩斯家其實不只有個馬倫公子，還有個亡故的女兒，叫芬琳?！?p> 修德聽后有些詫異，他突然想到了在露臺上見到的那個褐發(fā)女人，確實和拜恩斯公爵長得很像。但這不可能，死人怎么會出現在他面前，還和他說了那么多話。
修德問：“她是怎么死的？”
餐館另一頭傳來推動椅子吱嘎聲，那三個拜恩斯家的人站起神朝修德走來，他們都聽見了，而且從表情上看非常反感修德這個外地人討論這種話題。
老板娘一見他們走過來急忙躲到后面。修德拿起剛剛斟滿的酒杯，喝了一半。三個人已經到了，他們呈三角形將修德圍在正當中。修德能感覺到頭頂傳出的粗重呼吸聲，聽著和牲口沒什么區(qū)別。
“你的問題很多嘛，賽里斯人?！弊笫诌叺哪菞l漢子對修德說，表情還算客氣。
“問一問都不行嗎？”修德緊握著酒杯，目光直視說話的人。
“你就不怕掉舌頭？”
“倒是有個人天天說要割我的舌頭?？赡闱疲疫€是能嘚吧嘚個不停?！?p> “我覺得到了今天就該差不多了?！睗h子發(fā)起狠來。
修德抄起木質酒杯朝說話的漢子腦袋上狠狠砸去，登時鮮血和啤酒沫飛濺開來。緊跟著修德轉動上身，回身一肘撞在身后人的鼻子上，那個倒霉蛋還沒反應過來，就哀嚎著捂住噴血的鼻子退出戰(zhàn)斗。修德快速干掉了兩人，但卻給了右手邊第三人出手機會。
一擊漂亮的右勾拳正中修德左臉，打破了他的嘴角。拜恩斯家的漢子雙手按住修德的頭發(fā)，把他的臉往吧臺上懟，但他沒有料到修德有多大力氣。修德側身子往上一撞，漢子就失去了平衡，等他好不容易穩(wěn)住身子，一只腳也找上了他的肚子。漢子被踹飛出將近一米遠，后背朝下砸進一張桌子里……
被啤酒杯砸中的那位老哥也從痛楚中回過神來，他不顧自己滿臉是血，伸手去摸掛在腰帶上的佩劍，卻被修德搶先，頭頂上挨了一凳子當場昏死過去。鼻子流血了的那個軟蛋還躺在地上呻吟，修德保險起見也給他臉上來了一腳。
吧臺前一片狼藉，為數不多的幾個客人要么溜之大吉要么躲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修德摸了摸左臉，嘴角還在淌血，左臉頰又紅又腫，一碰連帶著半個腦袋一起疼。老板見完事了才從后面挪出來，見地上躺著三個人和這一地狼藉，她臉上的表情說明她很不高興，但又敢怒不敢言。
“是他們先惹我的?！毙薜抡f著從口袋掏出一枚銀幣，輕輕放在滿是啤酒沫和碎片的吧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