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走出酒店幾步遠的薄琰,停下,回頭。
沉靜如海的目光看著某個窗口。
那個房間里。
是自己心愛的女孩兒,他的未婚妻。
繃直的嘴角,握緊的拳頭,都代表著他此時是不平靜的。
他知道。
他的女孩兒沒睡。
每次都是。
她的女孩如果真睡著了,是不會那么老實的,又怎會向剛才那樣,兩個多小時一動不動的縮在他懷里。
笨拙的可愛。
想笑,笑不出來。只有濃濃的心疼。
黑色的瞳孔顏色深如大海,里面驚濤駭浪般的情緒劇烈地翻涌著。
這是,褲袋里的手機響起。
看清來電顯示,眼眸里的情緒如潮水般褪去,重新歸于平靜。
“喂。”低沉的聲音響起。
“你好,薄琰同志,請您馬上歸隊?!彪娫挼牧硪贿?,禮貌而又疏離的聲音傳來。
“是?!?p> 掛斷電話,薄琰迅速再看一眼那個方向,然后把一直握拳的一只手展開,一枚平安扣靜靜地躺在手心里。
他把它重新握在手心,然后以拉練的速度,跑回學校。
第二日。
唐瓊玥起床,退房卡。
多出來的錢退回來后,唐瓊玥就離開了。
酸澀發(fā)漲的眼睛看看手里的錢,又看看外面,新一天的世界。
和以前一樣,賣早餐的小車已經停在了路邊,車前站著幾個買早餐的人。
唐瓊月來到隊尾,隨著人流的走動,沒用多少時間,就到她買早餐了。
“大叔,給我來一份油條和豆?jié){。”因為眼睛實在是太痛,所以她看了一下賣早餐的人,耷拉著眼皮。
賣早餐的大叔認出她來,一邊拿早餐一邊笑呵呵的問:“是你啊,小姑娘。今天怎么就吃這么少。”
唐瓊玥努力扯開笑容,淡淡的說:“我今天不太餓?!?p> 大叔看了看這個蔫了吧唧的小姑娘:“心情不好?”
唐瓊玥垂著眼皮,有氣無力的點點頭:“嗯?!?p> 大叔沒在多問,給她拿好豆?jié){和油條,就忙到下一個人。
唐瓊玥拿好早餐,付完款。
就準備走人了。
沒走幾步。
大叔叫住她:“小姑娘?!?p> 唐瓊玥回頭,努力的睜開眼睛看像大叔:“怎么?”
大叔手里忙活著,也沒有看她。
話卻是對她說的:“小姑娘,別傷心,沒有什么事是過不去的?!?p> 唐瓊玥看著這個忙碌的中年男人。
看的出來,這個男人年輕時長的不錯,但是常年的風吹日曬,日夜勞作,他早已沒有了以前的風采。臉上留下歲月打磨的痕跡,烏黑地眼睛旁是不滿紅血絲的眼白。
黑色的眼睛因為閱歷的增長早就沒有了清明透亮。
給人遞早餐的手,干凈,但是粗糙。如果細看,會發(fā)現有好多小口子,那是長年累月做活留下的。
他只有四十來歲,卻比她爸爸還要蒼老的多。
他很忙,也很累,但是還是會笑呵呵地面對每一個人。
生活的重擔壓在他身上,他還是樂觀地面對生活。
唐瓊玥看著大叔,低聲說:“多謝,大叔?!?p> 轉身離開。
這個大叔,有個兒子。
一個肺癌晚期的兒子。
她曾問過自己醫(yī)院的老師,也自己查過資料。
最好的,肺移植。
但換肺,要有肺源。高昂的費用也不是他可以承擔的起,還有換肺后的護理等。
換肺成功還好,再高昂的費用也有動力承擔。
但是如果不成功呢?術后的排異反應過大,有的人甚至手術臺都沒有下來,就因為一系列的免疫系統(tǒng)的問題,死在手術臺。
那時一個家庭從獲得的微妙的希望中,重新跌落進絕望的深淵中。
還是徹底的絕望。
唐瓊玥曾問過大叔,要換肺嗎?
大叔忙碌的手有片刻的停頓,低垂頭,隱隱可以看見下垂的嘴臉,只一順就又恢復了往日樂觀地模樣。
他重新抬頭,嘆了口氣,那口氣像是從心里頭發(fā)出來的,又苦又澀。
他說。
想啊,最開始當然想,但是哪里有合適的肺源呢。
那個時候,他的兒子剛剛發(fā)現肺癌時,已經中期了。
聽到這個消息時,感覺天都要塌了。
多年輕的生命啊。
怎么就得了這樣的病。
后來,從他們當地的醫(yī)院了解到,可以通過肺移植進行治療,這是最好的辦法。
老兩口就帶著重病的兒子,一路輾轉全國各大醫(yī)院,都問過,但是沒有肺源。
老兩口是農民,一路上的花費以及治療費,早就花光了老兩口所有的積蓄。
倆人就一邊打工,一邊給兒子治病。
杯水車薪,老兩口欠了一屁股的債,也還是沒有保住自己兒子的命。
于前面年后,他們的兒子走了。
留下老兩口,淹沒在巨大的痛苦中。
兒子離開的悲痛與高昂的債務壓垮了妻子的身體。
這對于大叔來說,又是一致命的打擊。
唐瓊玥問他,他的妻子有沒有好一些。
大叔說:沒有。
拖一天是一天吧。
話里的心酸與無奈,苦澀與無望,聽得人心里不舒服。
然后,似是不愿意再說下去了。就直接轉開話題。
現如今,他的妻子也離開了他,剩下他一個人。
他好像看著看開了許多。
內心深處的苦楚,又有幾個人知道。
唐瓊玥看著手里的早餐,還有手里今天退房時的錢。
錢已經被攥皺了。
她把錢放在口袋,目視前方。
眼睛依然酸澀,但心境已經變了。
每一次的分離就是為了更好的相遇。
她相信,他們再相見的時候,一定會更好。
他不是說,下一次再見面就結婚么。
她等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