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nèi),連玉走后,李在舟雖已解了穴道,卻并不逃走,反而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他手指修長,交疊在腿上,面容俊秀白皙,嘴唇微薄上翹,長了一副貓兒像,見滕英面冷,到也半點沒在怕的,反而興致勃勃地問道:“姑娘可是叫滕英?”
滕英坐在離他稍遠些,眼風一掃,卻看李在舟混不在意,依舊笑,滕英點了點頭,算作回應(yīng),繼而又轉(zhuǎn)頭,示意不愿與之交談。
“滕英姑娘剛才那一刀可真是干脆利落,”李在舟感嘆,似是羨慕,半點不覺記恨,“不知滕英姑娘出身何門何派?”
滕英不理。
他也不惱,全然不似剛才那副瘋瘋癲癲的樣子,好似這世上除了連玉沒什么能讓他動氣。
見滕英不答,他自顧自地揣摩著:“嗯,能和連玉走在一起的,滕英姑娘想必出身正派,不過姑娘你出手利落、行事果決,應(yīng)當不是和那連玉一個路數(shù)的,倒是難得投我眼緣。”隨即又一臉痛心地對著滕英道:“滕英姑娘,李某勸你,還是早些遠離連玉這個禍害為妙,似他這種白蓮花,優(yōu)柔寡斷、是非不分、猶猶豫豫、唯唯諾諾……”李在舟來了勁頭,竹筒倒豆子地一通亂講。
“你再呱噪,”滕英眼神突然狠辣,“我殺了你!”
李在舟識時務(wù)者為俊杰,登時三緘其口,再不言。
連玉進屋時,便覺著屋內(nèi)安靜的有些詭異。
“是千佛門的人?”滕英見連玉并未受傷,心下一松,問道。
連玉點頭,接著道:“那幾人言蓮花村是千佛門二堂主褚秀派人干的,且千佛門騷擾百姓怕已是慣例,只怕整個千佛門都難辭其咎?!?p> “怎么,連大善人怕了?”見連玉歸來,李在舟登時又恢復(fù)了滿身是刺的狀態(tài)。
連玉不理他,只看著滕英道:“此事關(guān)聯(lián)甚大,要想徹底還百姓一個太平,恐怕要將這千佛門連根拔起?!?p> “哈哈哈哈哈,”李在舟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他嘲諷道:“別別別,我竟不知你有如此大的志向,禍害了蓮花村還不算,又要禍害千佛門境地所有人!”
連玉似對李在舟已免疫,面無絲毫惱意,他左手一撩衣袂,竟是單膝跪地,情真意切道:“蓮花村一事因我而起,連玉萬死難辭其咎。只是千佛門罪大惡極,連玉不能坐視不管,還請李公子大人大量,給我一個將功贖過的機會,誅殺千佛門頭目,救出尚在人世的蓮花村村民?!?p> 李在舟看著跪在地上的連玉,神色突然凝重,久久不能言語,所謂男兒膝下有黃金,他未曾料到連玉竟會如此。
滕英看不下去,上前就要扶起連玉。
連玉拍拍滕英的手,搖搖頭。
“怎么,那么多條人命,還抵不過連大俠這一跪嗎?”李在舟諷刺道。
“李在舟,你不要欺人太甚。”滕英厲聲道。
“我欺人太甚?”李在舟反問,突然滿目愴然,似有淚光閃動,“可是周姑娘、王婆婆,他們已經(jīng)死了啊……我也要連玉的命!”
“哼,你捫心自問,你不能也不想殺了連玉。相反,你明知殺不了連玉,卻大費周章地等在蓮花村,難道就為了罵幾句,圖個痛快?你不過就是想把連玉拉下這攤渾水,管一管你這閑事?,F(xiàn)在目的達到了,你又為何不依不饒。”滕英面若寒霜,冷笑一聲,一字一句道。
李在舟咬牙啟齒:“為何不依不饒?因為,我恨啊……”
“恨?”滕英只覺好笑,聲色俱厲,“李在舟,你不過是個孬種,冤有頭債有主,千佛門殺你親朋,你應(yīng)該恨的是他,你應(yīng)該去千佛門討債,來這跟我們耍甚么橫!”
李在舟狠狠道:“若不是連玉,千佛門怎會屠我滿村?”
“呵,”滕英冷笑,“你若當真如此蠻橫無理,我倒想問問,當初連玉幫你們時,你們?yōu)楹尾痪芙^,反而千恩萬謝?如此說來,若不是你們自己接受了連玉的相助,蓮花村也不會逢此劫難,照這樣說,你誰也不應(yīng)該怪,要怪就怪你們自己?!?p> “我等如何料到千佛門如此喪心病狂?!崩钤谥劾浜叩?,底氣卻有些不足。
“哈,”滕英被氣笑,道:“將心比心,連玉又如何能料到?蓮花村幾百號人都沒想到的事情,連玉又如何能想到?這尚且不說,你可知道,連玉同你們道別之后,又在蓮花村周圍守了幾天幾夜?他見千佛門一眾并無反擊舉措,這才放心離去,于情于理,不過萍水相逢,如此作為已是仁至義盡。連玉確實太過心慈手軟,但你最應(yīng)該要恨的,卻不是他?!?p> 連玉跪在地上,聽到滕英此番言語,只覺心頭一熱,那個前些天還在橫眉冷對斥責自己的姑娘,如今卻義無反顧地替自己辯白。
李在舟聽罷,卻仿若泄了氣的氣球,喃喃苦笑道:“是啊,我怪的,也只能是他的心慈手軟。”
連玉低聲道:“待千佛門事了,我這條命,李公子想要,便拿去吧?!?p> 李在舟怔,隨即大笑:“哈哈哈哈,連玉,你這朵白蓮花,還真是白啊……”
滕英冷聲道:“想要他的命,還得先問過我的刀。”
李在舟卻似勝券在握,笑言:“姑娘,若他是個真君子,我若要他死,你護的了嗎?若他是個偽君子,你還甘心護著他嗎?”
滕英并不理他,只將連玉扶起來。
連玉低聲問:“你怎知我曾在蓮花村外守了七天七夜?”
滕英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道:“我猜的?!?p> 自從知曉蓮花村一事,連玉一直面色沉郁,此刻才不自覺會心一笑。
思及千佛門,連玉道:“此事我一人單槍匹馬自不可為,我有心將此間事情秉呈武林盟主蕭振,由他主持公道,削了千佛門的管轄權(quán)?!?p> “這等出力不討好的事情,你以為他會管?”李在舟反問。
滕英一旁道:“蕭盟主歷來仁義,定會義不容辭,此事由他出面,應(yīng)當可行?!?p> “呵,真是天真?!崩钤谥鄣吐暢芭?。
連玉溫聲道:“李公子,此事因連某而起,連某就絕不會袖手旁觀?!鞭D(zhuǎn)而又對滕英道:“英姑娘,連累你受此風波,你且先行趕往衡山派,待此間事了,我再去與你匯合?!?p> 滕英搖頭,道:“此事你一人不成,我留下來幫你?!?p> 連玉心下感動,卻還是拒絕道:“千佛門樹大根深,此行恐怕危險重重,你……”
滕英打斷他:“既是危險重重,就更不能棄你而去。說到底,走不走,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意已決,你也是趕不走我的。”
見滕英耍賴,連玉無奈地笑笑,笑容里竟有一絲寵溺,道:“我真是拿你沒辦法?!?p> 李在舟見二人情狀,陰陽怪氣道:“二位還真是情深義重呢。”
對于李在舟這種怒刷存在感的行為,滕英連個眼風也不曾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