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北風有刺骨的寒冷，讓路人都瑟縮在棉衣的包裹之下，吹到殷童的身上卻是清清涼涼的，她晃著腳，坐在馬路邊的電纜線上，想起昨天遇到的那只黑貓，還有些后怕。
就象任何東西都有自己的弱點一樣，她對黑貓有一種天生的恐懼，這種原本可愛的動物，現(xiàn)在對她來說象是地獄的使者，隨時都有可能給自己帶來傷害。
她相信當時如果不是楊凡阻止了它，黑貓會毫不猶豫的朝自己撲來。
殷童第一次感受到恐懼，作為一個飄泊無依的魂魄，她擁有的能力實在太少了。
今天的月亮比昨天更加盈潤了，照在殷童身上，她感到體內(nèi)有靈氣在流動，渾身都通透舒適，白天所有的不適都消失了。
雖然她沒有了身體這具皮囊，這給她帶來一些不方便，可是也不用擔心這具皮囊?guī)淼穆闊钇鸫a少了重力的阻滯感，她獲得了身體上的超脫和自由，這一點她是覺得滿意的。
一只麻雀飛到電線上，歪著頭朝殷童打量著。
昏暗的燈光照射下來，小小的麻雀在公路上投下一團陰影，殷童坐的地方卻什么也沒有。
麻雀和殷童對此都表示好奇。
殷童故意做出張牙舞爪的樣子，去抓停在旁邊的麻雀，麻雀朝她啾啁一聲，根本不作理會，自顧自的啄起自己的羽毛來。
連麻雀都不拿自己當回事，不知道自己還能嚇唬誰？
殷童有些郁悶。
今天真是無聊啊，她一直拿不定主意該不該去加油站。她想去，可又懼怕那只黑貓，它的眼睛，能激起靈魂深處的恐懼。
遠處傳來一迭聲的汽車喇叭，但聲音不是從公路上傳來的，而是從加油站傳來的。
這種連續(xù)不斷的鳴叫法在馬路上通常是表示一種示威，代表后面的車主對前面車主的不滿。
這個點了，會是誰在加油站示威呢？
去看一看吧，就看一眼。
懷著強烈的好奇，殷童又來到了加油站。
便利店門口停著一輛面包車，一個精瘦的男人走下來，他從衣袋里拿出一根煙，沒有點著，夾在耳朵后面，走進了加油站。
他的到來沒有給楊凡帶來喜悅，這是他最不愿意看見的人，因為他就是猴子，那個專門催收錢款的人。
猴子年紀不大，脖子和臉上卻已經(jīng)落下不少疤痕，他毫不避諱，甚至故意敞開衣領，將這些傷疤坦露出來，證明他過去的戰(zhàn)績是多么的輝煌。
不用楊凡招呼，猴子就大喇喇地坐到收銀機前，“楊老板，好久不見，氣色是越來越好了，看來生意很興隆啊?！?p> 他看見了桌上的相冊，拿手翻著，“大半夜的玩這個，看不出來楊老板還是個高雅人士。”
“有什么事就快說。”楊凡嫌棄地把相冊移開，象是怕被病毒污染一樣。
“還款時間快到了，我是來提醒楊老板的?！?p> “這幾天我正在籌錢，應該能按時還上。”
“這點錢對楊老板來說，應該只是一個小數(shù)目，用不著這么為難吧?！?p> “我已經(jīng)在電話里和你說過了，現(xiàn)在油站利潤很少，每天的營業(yè)額也不過一兩千?！?p> “不可能吧。”猴子點開收銀系統(tǒng)，查看里面的營業(yè)額，然后拉開現(xiàn)金抽屜，兩根手指頭撥弄著里面少得可憐的現(xiàn)金。
“你這個加油站也太寒磣了吧，一天才這么點錢，還不如賣血賺得多?！焙镒又罈罘舱f的是實話，關了抽屜，伸手從旁邊的貨架上拿了一顆棒棒糖，放到嘴里，剝了包裝紙?zhí)蛄艘豢冢斑@是什么口味的，怎么這么難吃?！?p> 他往地下吐了口唾沫，把棒棒糖的包裝紙重新包上，又放回了貨架。
“我會把錢還給你們的?！睏罘参掌鹆巳酥浦约旱那榫w。
“錢當然是要還的，借了我們的錢，你難道還能跑得掉，不過我要提醒你的是別想?；ㄕ?，一切按照我們的協(xié)議來，一分錢都不能少?！?p> “十萬元的借款，我一分錢也不會少你們?！睏罘餐蝗桓械揭唤z不安。
“什么，十萬元？你開玩笑的吧？”猴子的傷疤在燈光下看上去格外猙獰。
猴子從口袋中拿出一張借條，拍在桌上，“這張借條寫得清清楚楚，秦川問我們借的是二十萬?！?p> “這不可能，秦川和我說過他只借了十萬，我還曾經(jīng)看過你們的合同?！睏罘哺械秸痼@。
“你可不能因為他跑路了，死無對證就隨便亂說，除了借條以外，我們還有他寫的借款用途說明，轉帳憑證，你想賴也是賴不掉的?！焙镒幽贸鲆化B厚厚的協(xié)議，甩在桌上，“不信你自己看?！?p> 楊凡翻著那疊三十多頁的合同書，終于在無數(shù)條冗長的條款中看到了實收款項的那一頁，他可以確定，當初秦川在把這份合同交給自己時，自己并沒有看到這一頁。
如果不是秦川騙了他，就是這伙人騙了自己，這一張合同肯定是他們后來添加進去的。
猴子臉指著合同書上的擔保人簽名說，“你的簽名可是白紙黑字的落在這里，別想抵賴?！?p> “你們這是詐騙?！?p> “你說這話就不對了，不能有困難的時候想著我們，如今該還錢了，就翻臉不認人吧?！?p> 如果不是便利店里有監(jiān)控，楊凡現(xiàn)在就想一拳打上去，但現(xiàn)實就是這么殘酷，讓他不得不接受。
“我現(xiàn)在手頭上沒有那么多錢?！彼麖娙讨鹫f。
“籌錢是你的事情，我只負責收錢，如果你還不出，可以用這些東西抵債。”猴子拿眼掃了一圈，貨架上的東西，包括整個加油站的物資，足可以抵債了。
這個加油站是楊凡的底線，也是他的本錢，他當然不能讓人動。
楊凡試著和他談條件，“這是我朋友借下的錢，他卷走了所有的錢款，至今下落不明，看在是我?guī)退€債的份上，能不能少還一點？”
“你是他的擔保人，你不還誰還，我們也不是做慈善事業(yè)的，大家都是生意人，楊老板應該也能理解吧。”
殷童趴在窗外，看見楊凡的手捏成了拳頭，臉色漲得通紅，他低頭想了一會，似乎下定了決心，“再給我一個星期的時間。”
“這不就行了嗎，咱們都是同行，講究的是一個和氣生財?！焙镒幽樥f著站起來，從貨架上捎了包香煙放兜里，“那我就一個星期后來收錢，”
殷童感到有點心酸。
雖然他們生活在同一片土地，卻象是兩個世界的人，在她二十九歲的生活中，她曾經(jīng)以為一切都象詩中說的，世界只充滿了花、陽光和愛。
她從來不會去關注那些陌生人的生活，他們和自己不在同一個軌道上，如果不是因為這次意外，也許她和楊凡永遠也不會有交集。
殷童把獨處的時間留給了楊凡，并沒有去打擾他，看看時間已經(jīng)過了3：00，瞥了一眼低著頭深思的楊凡，她的身子慢慢沒入黑暗。
宣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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