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童找到董桂花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jīng)變小了，看上去象一個七八歲孩子，呆呆傻傻地坐在床鋪上，看見殷童，怯怯地往床邊躲著。
“不要怕，”殷童拉住她，“你不認識我了嗎？”
“你是，殷姐姐？”董桂花說話的時候眼神空洞，“可是我是誰啊?！?p> “她還能回到原來的樣子嗎？”殷童覺得心里發(fā)酸，她抬起頭，發(fā)現(xiàn)無常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口。
“她的七魂六魄已經(jīng)被厲鬼吸走了三魂，沒有辦法再回到原來的樣子了。”無常說話的時候一向不帶任何情緒。
“可是除了你，還有誰能救她呢，她還年輕，大有希望能清醒過來?！币笸蟮馈?p> “我只負責引渡鬼魂，別的事情一概不歸我管。”
“難道不是因為你沒有抓到厲鬼，所以才造成這種后果的嗎？”殷童有點火大，開始頂撞起這個一向令自己畏懼的無常。
“你最好注意你說話的態(tài)度，別忘了你還需要我的引渡，才能回到陽世。”無常根本不以為然，在他的地盤，一切規(guī)則都是由他說了算。
殷童無法理解他的做法，也無法理解他的規(guī)則，她只是覺得，厲鬼一天不除，她就一天不安全。
“還有沒有別的辦法，能把董桂花的魂魄找回來？”
無常開始覺得不耐煩，他在這里耽擱的時間已經(jīng)太長了，還有很多的事情要處理。
他轉(zhuǎn)身走出病房，說，“你還是多關(guān)心一下你自己吧，如果我沒有記錯，你還剩下九天的時間?！?p> ——
今天老屠來了，在楊凡的便利店買了一瓶酒，一袋花生米和兩袋鴨脖子，坐下來和楊凡對著喝。
老屠說，“聽說你準備把加油站賣了，做得好好的，怎么說不干就不干了呢？”
他是今天才聽說這個消息的，楊凡用一個低廉的價錢，把加油站轉(zhuǎn)讓給了別人，他留在這里的日子不多了。
“我想趁著年輕到外面去走走，再說快到年關(guān)了，還欠了貸款公司一筆錢沒有還，把加油站賣了正好可以填補這個窟窿?！睏罘埠攘艘豢诰?。
想到開了這么長時間的加油站就要成為歷史，老屠有點傷感，他說，“說起來都是秦川太缺德，卷了錢一逃了之，留下這么大一個坑讓你填，他有本事就一輩子別回來，要是敢回來我老屠第一個要他的好看?！?p> 楊凡沒有說話，他已經(jīng)在心里把他那位從小玩到大的兄弟罵了無數(shù)遍，做了無數(shù)的假設(shè)和如果，可是生活無法重來，他依然要背負起屬于自己的那部分責任。
“其實你不必那么急著把油站賣了，雖然生意冷清點，但有了村民們的幫助，遲早能把錢再掙回來，等到秦川那小子被抓到的一天，不就守得云開見月明了嗎？”
“我等不到那一天了?！?p> “嗯，什么意思？”老屠沒聽明白。
“這么長時間以來感謝你老哥的照顧，我敬你一杯?！睏罘膊幌氚堰@個話題深入下去，他為老屠倒了一杯酒，自己先干為敬。
老屠又要給楊凡滿上，楊凡搖頭，“我晚上還要守店，萬一喝醉了就不好了。”
“這大冬天的，馬路上也難得見到一輛車，別說來你這個加油站了?！崩贤雷灶欁缘挠趾攘艘槐?，“那個放貸公司的人來找你麻煩了沒有？”
“我中了一次他們的圈套，但是不會有第二次，等他們來了以后我會和他們做一個了斷?！?p> 老屠看了看楊凡，見他的臉上閃過一絲狠戾，說，“他們都是亡命之徒，你千萬不要亂來，要是他們再找你麻煩，你喊上我，兩個人的脖子總比一個人的脖子硬。”
楊凡拍了拍老屠的肩膀，“你看你，一喝多就說胡話?！?p> 老屠確實是有點喝多了，脖子也粗了起來，咧著嘴，笑得有點不懷好意，“我聽王強說晚上經(jīng)常有個姑娘來找你，究竟是哪家的姑娘？”
楊凡看了看墻上的鐘，已經(jīng)兩點多了，今天殷童顯然是來晚了。
“我要是說王強看錯了，那根本不是個姑娘，你信不信？”
“不是姑娘難道是小伙子，難不成你小子現(xiàn)在興趣變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王強看見的那個不是人。”
老屠笑了，“不是人難道是鬼??？”
楊凡也笑了，“真的是鬼?！?p> “我信你個鬼啊。”老屠捶他一拳。
老屠是在楊凡的催促下才走的，走的時候還嘮嘮叨叨的，“才喝了兩杯，就跟催命似的催著我走，比個娘們還啰嗦，你是趕著去約會還是去投胎？”
“還真被你說中了?！睏罘舶牙贤浪偷介T口，“既要去約會也要去投胎。”
——
殷童來到便利店的時候，酒味還沒有完全散去。她渾身又火燒火燎起來，站在門口，皺眉看著桌上的杯盤狼藉。
“今天喝了點酒，味道有點不太好聞?！睏罘灿悬c不好意思，立刻打開門窗透風，麻利地收拾著桌面。
扔完垃圾，他走回便利店的時候，發(fā)現(xiàn)殷童坐在窗臺上，看著那盆蘭花發(fā)愣。
不用說，昨天殷童的任務(wù)又失敗了。
雖然他不知道殷童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但他早就預(yù)料到了。
他也走到窗戶邊，默默站在她身旁。
“今天的月亮很亮。”楊凡看著天空說。
“如果有一天我不來了，你以后會記得我嗎？”
剩下的時間越來越少了，殷童越來越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能有醒來的一天。
“你會來的，開著你的汽車，而我會一直在這里，等著為你加油?！睏罘部隙ǖ恼f。
“如果你偶而想起我，可以來醫(yī)院看望我，我的皮囊應(yīng)該總是還在的。”殷童沒有接他的話，自顧自的說。
“我不去醫(yī)院，醫(yī)院里的你一點都不好看，我只想在這里等你親自過來。”楊凡很倔強。
兩人都默然了，兩人都是心事重重。
“你今天來晚了？”過了一會，楊凡打破沉默說。
殷童沒有把碰見厲鬼的事說出來，這是她的私事，不屬于陽世，也不屬于楊凡，每個人都要承擔屬于自己的那部分煩惱。
她只是多了一點點的憂傷。也許什么時候她也會象董桂花一樣，成為厲鬼的食物，然后無聲無息的消息在這個世界上。
“我其實剛剛聽見了你和老屠的對話?！睔夥沼悬c壓抑，殷童找了個輕松的話題。
“哦，你聽見什么了？”
“他問起了我，我沒有給你帶來什么不方便吧？”
“當然不方便了，孤男寡女，在夜深人靜的夜晚，同處一個無人的加油站，你說人家會怎么想？”楊凡用開玩笑的口氣。
“真是抱歉?！?p> “如果你同意的話，以后他們要是問起來，我就干脆說你是我女朋友，準備在這里住上一陣子，這樣他們就不會那么好奇的打聽了?！睏罘舶腴_玩笑，半認真的說。。
“誰是你女朋友，想得到美?！?p> “唉，本來還想附庸風雅，充當一回寧采臣，看來是我自做多情了?！睏罘补室鈬@著氣。
“你想當寧采臣，可惜我不是聶小倩?！币笸锲鹱彀?。
“那你是誰？”
“我是畫皮里的惡鬼?！币笸鞒鲞谘懒炎斓臉幼樱鰟菹蛑鴹罘矒鋪??？墒菞罘驳难劬B眨都不眨一下。
他突然睜圓了雙眼，臉現(xiàn)驚恐，指著殷童背后說，“那邊，真的有一個厲鬼?！?p> 殷童飛快的鉆到了床下面。
楊凡嘆氣，除了她自己以外，不知道還能嚇唬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