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釘出來的時候沒帶包，所以兩萬塊錢藏在衣服兜里有些鼓，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來藏了錢。
司機師傅用很不屑的眼神看了馬釘一眼，仿佛在看土包子。
這眼神令馬釘意識到，“視金錢如糞土”在這個世界并不是一句空話。
這群人是真把錢當糞土啊！馬釘暗自咂舌，把懷中的錢再次緊緊摟住。
打小就是孤兒，每個月二大爺寄過來的錢在交完房租后基本上也剩不下什么。畢業(yè)后那每個月的幾千塊稿費其實也就剛剛夠他的花銷而已。
今天這兩萬塊的橫財甚至快趕上他的積蓄了，這讓他怎么能不興奮。
“我愛糞土。”
馬釘發(fā)出義正言辭的宣言，隨即向約定好的地點走去。
到了約定好的咖啡廳，馬釘便看到他的編輯正蹲在門口，喝著咖啡等待他的到來。
編輯是位優(yōu)雅動人的職場女性，年紀不大，姣好的面容帶著眼鏡，渾身上下一股斯文干練的氣質(zhì)。
當然此刻的動作并不斯文，編輯兩手抱著咖啡，在凜冽的春風(fēng)中蹲在地上，面色凍得發(fā)青，瑟瑟發(fā)抖地等待馬釘?shù)絹怼?p> 她的舉動并不顯眼，因為同樣有一群和她打扮差不多的職場人士，也是端著咖啡，蹲在咖啡廳門口，一邊凍得面色通紅，一邊強顏歡笑的談?wù)撌虑椤?p> 三月初的春城溫度還在個位數(shù)徘徊，一個個凍得渾身僵硬，都快直不起身了。
馬釘見狀趕緊跑過去打招呼。
“手姐，怎么不進屋里坐，外面怪冷的。”
馬釘?shù)木庉嬙饬㈡茫瑳]錯，就是和某種止瀉類藥物重音的名字。
只可惜當初她父親起名時沒想到這一茬，這才導(dǎo)致有了一個聽起來如此“治愈”的名字。
不過解立婷本人是不在意這件事的，要不然當上了小編之后，也不會把自己的筆名起做“解手”，江湖人稱“手姐”。光聽名字，就明白其瘋癲的個性。
手姐白了馬釘一眼，冷哼一聲：“放我半小時鴿子的人還好意思說話？你懂什么，這是最新的時尚，流行在門外蹲著喝咖啡。”
再時尚也不能以受凍為代價?。?p> 馬釘腹誹這比慘世界的時尚真是不一般，比慘比出新花樣了。
經(jīng)過好一番勸說后，手姐才最終勉強同意，和馬釘不情不愿的進到空蕩蕩的咖啡廳詳談。
“說吧！新書準備的怎么樣了？”
“原本是有初步想法的，但這兩天我忽然有了新的主意。”馬釘摸著自己锃亮的大光頭，神秘一笑。
“什么主意？快說說?！笔纸阊劬σ涣痢?p> “假如世界開始比慘。”馬釘慢悠悠說出自己的想法。
“比慘？”手姐咂摸了下這兩個字。“能詳細說說嗎？”
“尋常的穿越、重生或者系統(tǒng)流之類的現(xiàn)在看來都已經(jīng)太老套了，我們換個角度，讓世界的設(shè)定直接改變?nèi)绾危?p> 不是那種靈氣復(fù)蘇的背景，就是單純的設(shè)定改變，比如我一覺醒來就發(fā)現(xiàn)，人們不再開始追求貧窮的生活，而是開始想方設(shè)法的追求財富。
小時候在學(xué)校努力學(xué)習(xí)，長大了努力考一個好大學(xué)，畢業(yè)了進入名企工作。周圍人看向他目光也不再是同情，而是羨慕。
明星是能賺錢的職業(yè)不是發(fā)錢的職業(yè)，富豪才是社會的頂層人物，而不是負債累累的乞丐。
而在這樣的世界里，我也不需要傳統(tǒng)的金手指，只需要保持正常就可以了，這樣既能最大限度的保留讀者的代入感，也因為世界觀的不同，矛盾點信手拈來，你說怎么樣？”
馬釘悠然自得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按照他目前的處境來說，這個創(chuàng)意簡直就是為他而生的。
手姐聽完眼前一亮，隨即沉思了一會兒，不停攪動著桌上的咖啡，片刻后給出了肯定的建議。
“不錯的想法，但是有點問題。”
“什么問題？”
“你這樣的想法屬于腦洞文，按照目前的網(wǎng)文趨勢和你的筆力來看，我相信你在初期的幾十萬字成績會很好。但是很明顯書的后繼不足。
在這樣比慘的世界中，讀者初期可能會因為新鮮感而持續(xù)追讀，但是時間長了難免會因為你只有一個創(chuàng)意而感到乏味。
而到了這個時候，你又因為書中設(shè)定的原因，很難去尋找其它的發(fā)力點，從而造成你書的成績下降?！?p> “有道理?！瘪R釘點點頭，不愧是編輯，一眼便看出了問題所在。
“那手姐你有什么好的建議嗎？”
“我建議你的腦洞再大點兒。”
“怎么大？”
“你不必僅僅只局限于一個比慘的世界，可以將你的書設(shè)定為和諸天流或者無限流類似。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到達其它不同的世界，哦，不對。
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fā)現(xiàn)世界的設(shè)定改變，比如說你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又變成了女權(quán)至上的世界、沒有謊言的世界甚至?xí)r光倒流的世界等等。
而你依舊是保持正常的，這樣你就能持續(xù)給讀者以新鮮感，吸引他們的追讀，只要你保持以往的節(jié)奏，我相信你的成績不會差的。
你看過一部動畫片沒有？叫做《馬丁的早晨》”
手姐越說越興奮，面色紅的發(fā)亮。
“沒看過。”
不知為何，聽到手姐的想法，馬釘忽然感到喉嚨發(fā)干，心尖兒發(fā)顫，隱隱有種不祥的感覺。
“是一部十幾年前的動畫了，講述的是一個名叫馬丁的小男孩兒，每天早晨醒來都會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不同的角色。有原始人馬丁、科學(xué)家馬丁、超人馬丁甚至外星人馬丁。
其實咱們的創(chuàng)意就和這部動畫類似，只不過可以更改一點的是，馬丁一覺醒來是自己發(fā)生改變，而你書中的主角醒過來是整個世界發(fā)生改變，但是自己始終不變。
當然咱們的世界改變速度不能是一天一次，那樣太短暫了，不利于故事的講述。咱們就設(shè)定為每個月改變一次。
就是每個月的一號，你書中的主角醒過來，都會發(fā)現(xiàn)世界的設(shè)定發(fā)生了改變，然后開始體驗人生如何？”
馬釘深深地看了一眼興致勃勃的手姐，當她說到一個月的時間時，馬釘立刻想到了自己信紙上的紅色倒計時，那個時間剛好是一個月。
不會這么巧吧！
他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光頭直冒冷汗。
“挺……挺好的?！瘪R釘干笑著回答。
“咦，你說巧不巧？”手姐一拍大腿，大笑道：
“這個動畫的主人公剛好和你的名字重音，要我說你書的主角也別想其他名字了，就用自己的名字吧！這樣也算一個不大不小的梗了。
你每個月的一號，都會發(fā)現(xiàn)世界的設(shè)定改變，然后經(jīng)歷不同的情況。第一個世界就用比慘世界吧！書中開始時間設(shè)置在2020年3月1號，剛好上個月是4年1次的一個月29天，還挺特殊的。
只要好好寫，我相信你肯定大火。”
看著手姐一臉興奮的模樣，馬釘忽然驚疑地抹了把冷汗。
呵呵，這是預(yù)言家自爆了嗎？
“怎么不說話了？是在構(gòu)思劇情嗎？我個人建議你的劇情可以添加一條主線，讓前后的世界都有聯(lián)系，最好的主線肯定是探究這些世界出現(xiàn)的原因。
你別說，我腦子里還真有個場景，就是主角在3月1號早晨醒來時，可以收到一封信，里面就是和主線有關(guān)的內(nèi)容。
信紙可以設(shè)置的特別一點，最好可以讓主角立刻看出奇怪的地方來，當然先不要說太多，把懸疑的氣氛營造好……”
“手姐?！瘪R釘猛然打斷手姐的長篇大論，神情嚴肅的詢問：
“我就是起個頭兒，你怎么有這么多想法？別說是你剛想出來的，我不信。我感覺這些想法在你腦海中構(gòu)思許久了?！?p> “果然騙不過你?！笔纸愫鋈簧衩氐男α诵Γ蛩闹芄硭畹目戳艘谎?，低聲道：
“實話告訴你，你剛剛提的那個想法，我也是嚇了一跳。因為就在就在這個月的一號早晨醒來時，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有點懷疑世界的真實性。
當然你也知道，我這個人一向愛幻想，有時候有點兒神經(jīng)質(zhì)。我就是感覺我前二十多年的記憶都是假的，世界或許本來不應(yīng)該是這樣子的。
只不過有某種神秘力量篡改了所有人的記憶，才導(dǎo)致了如今的世界。
畢竟我們社會的經(jīng)濟、文化、政治、歷史等等都是由人構(gòu)建的，我們?nèi)澜缢腥说娜^疊加在一起，才形成了如此獨一無二的地球文明。
要是真有某種力量能這樣做，那么世界在一夜之間改變也不足為奇。
想清楚這一點后，我也開始幻想如果世界開始比慘會如何？恰好和你最初的構(gòu)想相同。
可能是我幻想多了些的緣故，這兩天晚上我總是做夢，夢到一些很奇怪的畫面。
這些畫面搭配著我的想法，所以可能給你提的建議多了些，你別見怪?！?p> 手姐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多了幾分歉意，仿佛感覺自己冒犯到了馬釘。
畢竟不管怎么說，書都是由作者自己寫就的，也都是作者自己的世界，剛剛她提到的建議其實從某種程度上說已經(jīng)越過了編輯的界限。
甚至不算是建議，而是指導(dǎo)馬釘如何寫書。這種舉動對于任何一個有自己觀點的成熟作者，都有幾分不尊重的意味兒在里面。
不過馬釘沒有在意這些小事，手指在桌上敲的飛快，兩眼直勾勾的盯著手姐。
仔細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手姐的眼睛里盡是紅血絲，很明顯這兩天晚上的睡眠有些不太好。
所謂的怪夢可能要比手姐自己說的更嚴重。
“手姐，方便講講你的怪夢嗎？”
“當然?！笔纸阋汇叮S即開始皺眉回憶起來。
“其實你現(xiàn)在讓我說，我反而說不出來。只有兩個畫面現(xiàn)在在我腦海里最清晰，一個畫面就是我剛剛給你描述的收信的畫面。一個光頭早晨起床后，收到了一個黃色信封。
你還別說，那個人的身影還和你挺像的，畢竟你也是光頭嘛！哈哈?！?p> 手姐指著馬釘打趣，哈哈大笑。不過她很快就樂不出來，神色一僵，似乎也意識到什么問題，疑惑地看著馬釘。
“另一個畫面呢？”馬釘不動聲色的轉(zhuǎn)移話題。
“另一個畫面是一扇黑色的鐵門，很大很厚重的樣子，門上面有個青銅獅子門環(huán)。我不知道有什么含義?！?p> 氣氛到此有些沉悶，咖啡廳的兩人彼此有了心事，笑容很勉強。
“咱們的話題不是在書上嘛！怎么扯到我的夢上了?！毙盐蜻^來的手姐趕緊強笑道。
“??！對。不好意思，手姐，話題扯遠了，你還有什么其他建議嗎？”
同樣醒悟過來的馬釘也意識到現(xiàn)在談話的氛圍有些不對，趕忙重新回到書上來。
手姐歪頭想了想，道：
“你是老作者了，也了解你的實力，一周內(nèi)你先寫個三萬字初稿給我看一下。要是合適，咱們找個時間就發(fā)書，對了，記得別寫虐主的劇情。
什么升官發(fā)財追美之類的一定不要寫，要寫就寫綠帽、車禍、殘疾這種劇情?！?p> 馬釘好懸沒把喝的水咳出來。
“你確定？”
“確定?！笔纸憷硭斎坏幕貞?yīng)道：“現(xiàn)在讀者不是都喜歡看這種劇情嘛！記得多寫點，網(wǎng)文就是為了讓讀者看起來舒服的，你可別犯文青病?！?p> “這書恐怕我不文青都寫不出來?。 瘪R釘面色古怪的嘀咕著。
“你說什么？”
“沒什么?！?p> 手姐疑惑地看了馬丁一眼，繼續(xù)道：
“既然沒什么問題，你記得抽空把錢交一下，先按照一個月六千算吧！你先三個月的錢，一萬八千塊錢？”
“交什么錢？”馬釘一臉懵逼。
“給讀者發(fā)的錢??！”手姐詫異道：“你難道忘記了？等你的書上架后，就會有讀者來拿你的錢了，每人每章大概一兩毛錢。按照你往常的成績，一個月大概是六千塊錢左右?！?p> “也就是說，讀者看我的書，不花錢，反而是要我給他們送錢是嗎？”
馬釘張大了嘴，腦袋暫時還沒轉(zhuǎn)過彎來。
“這不是廢話嘛！難道還要讀者花錢看你的書？你傻不傻？要是都這么干，你還怎么變窮。給作者花錢打賞，那都是黑粉才干的事情。”
“手姐，咱們網(wǎng)站就沒有能給我發(fā)錢的合同嘛！”馬釘深吸一口氣，平復(fù)住自己的心情。
“當然有，你要那種合同干嘛！”手姐看向馬釘?shù)难凵裨桨l(fā)奇怪：
“那種合同都是給初入行的新人的，每個月網(wǎng)站給他們發(fā)兩萬塊錢，然后才會幫他們推廣作品。像你這種老作者，根本不必簽這種合同，你太虧了?！?p> “手姐?！瘪R釘打斷她的話，雙手抱拳，眼睛發(fā)綠：“請務(wù)必讓我簽這種合同，讓網(wǎng)站每月給我兩萬塊錢，然后幫我推廣作品?！?p> “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手姐發(fā)現(xiàn)自己徹底看不懂馬釘了，神情嚴肅道：
“你要想清楚，這種合同簽下去，無論你每個月是不是更新，哪怕你作品太監(jiān)了，我們也會每個月也會照給你兩萬不例外，一直持續(xù)一年的時間。這期間一旦你反悔，可沒有后悔藥吃?！?p> “不后悔，”馬釘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激動地?zé)釡I盈眶：“就當是為網(wǎng)站造福了，手姐，就讓我簽這種合同吧！”
“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你了?！笔纸憧粗R釘嘆了口氣，表示自己搞不懂這個男人的想法。
不過既然馬釘堅持簽這種合同，手姐身為網(wǎng)站編輯，也不可能會有為網(wǎng)站省錢的想法。
“既然你堅持如此，我回去和我們領(lǐng)導(dǎo)商量一下，應(yīng)該大體上沒什么問題。等你交完初稿就過來簽合同吧！”
談妥了事情，自然再沒有待下去的必要，簡單閑聊幾句后，手姐便要起身回公司，臨轉(zhuǎn)身的時候，馬釘忽然開口，意味深長的問道：
“手姐，你說咱們現(xiàn)實世界真有可能發(fā)生設(shè)定在一夜之間改變這種事嗎？”
手姐愣了愣，似乎沒想到馬釘會問這種問題，想了想，片刻后灑脫笑道：“你也知道我是做網(wǎng)文編輯的嘛！我信。沒準兒咱們的世界就是某個作者筆下的世界呢！”
“你是說咱們?nèi)际窃谝槐緯?？?p> “沒錯，而且我肯定寫這本書的作者是個白癡?！?p> 說完，手姐沖馬釘挑挑眉，嘿嘿一笑，轉(zhuǎn)身離去。
馬釘一愣，繼而哭笑不得的摸了摸鼻子，看著手姐的背影搖了搖頭。
手姐這是一語雙關(guān)??！把我也給罵了進去，這是在怪我簽錯了合同嗎？
笑了一陣兒，手姐的背影逐漸消失，馬釘臉上的笑意漸漸變淡，又轉(zhuǎn)頭四處打量了一番，看著四下無人后，便從懷中掏出了那張黃色信紙，看著上面的紅色倒計時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