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昨晚疏君的反常舉動,若是說正常,倒也正常,說反常,倒是有那么一點點奇怪。打發(fā)走了沈徽清,她便從屋中的暗匣里拿出一塊玉牌,玉牌中央赫然是一個逍字,交給綠撫,讓她拿給沐卿,說只要遇到了麻煩事,就去逍遙館問問,因為她平日里躲起來時,還是會用逍遙館的吃食,他們定是知道她在哪里。
綠撫十分不舍的看著她,猶豫了片刻,最終卻是什么也沒說出口,推開門送信去了。
午間,愉禛冒著炎暑被羅氏叫回府里,一進府便見四周的下人議論紛紛,卻沒人敢看他。
愉禛心里十分不安,想起昨日宓瑤欲言又止的模樣,他心里不禁打起來鼓。
入了后院,只見眾人皆圍在茶房外邊,羅雋見愉禛一來,忙上前哭訴道:“公子,小姐不見了,連六小姐也不見了,只在房間留下了一封信?!?p> 愉禛心下大駭,難道是因為陳媛休的事情嗎,他心中酸澀,連說話都在顫抖:“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人就走了,難道沒人跟著她嗎,玉澤誰在照顧?”
羅雋十分惱怒,忙大聲道:“小姐從未這邊消沉過嗎,還不是因為公子做了那些事,小姐不愿意傷心,才離開的?!彪S即又道:“小公子清早時,小姐便讓奴婢抱著他去四小姐的院子玩兒,如今,正在茶房,跟老爺還有大夫人一起?!?p> 愉禛腳下走的十分匆忙,心里早已亂成一鍋粥,她怎么能就這樣悄悄的走了,一個人把孩子放在府里。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他不該認識那樣的人,不應(yīng)該貪玩,不應(yīng)該惹她生氣,不應(yīng)該答應(yīng)陳府的要求……都是他的錯。
茶房內(nèi)的人見他一進門,首先跑來的是玉澤,見到爹爹回來了,忙掙脫了羅氏的手,跌跌撞撞朝他跑來。愉禛跪在地上抱著早已哇哇大哭的兒子,安慰了幾聲也不見好,倒是惹的他自己滿眼淚花。
王既明將留下來的信遞給他,拍拍他的肩膀,搖頭道:“信里說你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她只是出去散散心,用不了多久便會回來了。”
“還能回來嗎?”愉禛抱著玉澤泣不成聲:“我明知道她近日來行為就已經(jīng)十分的反常,為何說走就走,連聽我解釋的機會都沒有,還留下玉澤在府里,她怎么能那么狠心。怨我也罷,恨我也罷,為何要拋下我們獨自離開。”
江離一只手抵著額頭,嘆道:“你也知道宓瑤性子剛烈,加上疏君也要離府修養(yǎng),可是昨日才說了要離開,誰能知道今日一早便消失了身邊連個人也不帶,綠撫杜若也留在了府里,那兩個弱女子能跑多遠,辰王知道后也已經(jīng)著人去追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便會回府的?!?p> 王既明一向溫和,這一次卻也是動了氣:“要走便走,連聲招呼也不打,除了府里,連宮里陛下都已經(jīng)動氣了?!?p> 這話不假,辰王收到消息便隨白玉一同進宮,還未開門進萬壽閣,就聽見昭帝摔杯子怒道:“婚期說改就該,一句話也不說便消失的無影無蹤,知道現(xiàn)在形勢狀況樂觀起來便搖頭搖腦的不見了,這是想氣死朕嗎。”
一進屋就見昭帝在屋里來回踱步走,聽見開門聲,忙拉著沈徽清上前坐下,怒氣沖沖道:“你也知道了,怎么說,這丫頭簡直不把朕放在眼里,這還有幾月都待不下去了,非要這個節(jié)骨眼上去哪里修養(yǎng)什么,這樣目無尊上,該如何是好,你說。”
沈徽清悻悻一笑,雖然他昨日才知道這件事,可她沒說今日便動身走啊,婚期一拖再拖,雖說昨日已經(jīng)將誤會解除,可說到底,這個事情一出,還不是在生他的氣。
昭帝見他嘴角帶笑,仿佛無關(guān)緊要一般,更是怒意難平:“你還笑得出來,這下,你要朕如何跟先帝交代,你難道就不在乎嗎?”
沈徽清起身躬身一拜,復(fù)又跪下懇求道:“陛下不用急,她答應(yīng)您的事還未完成,難不成還不回來了嗎,既然說是修養(yǎng)身子,您也說現(xiàn)在形勢大好,也不怎么用得著她的地方,不如就讓她好好養(yǎng)養(yǎng),回來了再成婚也不遲的?!?p> 昭帝見他誠懇,心里的氣也消了不少,便坐下悠悠道:“你既這樣說,朕便隨了你們的心,說到底還不是你自己非要鬧那一出,跟吳家小姐商量好來演戲,戲是演了,也如你所愿,人也跑了。”
沈徽清亦忍不住抱屈:“那這也是情勢所逼,我也是沒辦法才出此下策,她既說修養(yǎng)一年,那您就放她在外一年也無傷大雅,不會誤了大事。可是,她自己身子也不大好,若是陛下還想早些抱侄子,不得讓我們將息好嗎?!?p> 昭帝擺擺手:“隨你們怎么鬧,但是皇命不可違,看在先帝的面子上,朕已經(jīng)很寬待她,說好了一年的時間,那便一年,屆時要是再敢逃跑,那就是抗旨,誅九族的,若她知道這其中的利害,自然不會出差錯?!?p> “織女游河邊,牽牛顧自嘆。一會復(fù)周年。折楊柳。攬結(jié)長命草。同心不相負?!薄镀咴赂琛烽L調(diào)在河邊,河邊浣洗衣物的少女婦人一聲聲歌調(diào)游蕩在耳邊,賣酒的小集市上,燈火已漸漸稀少,紛紛亂舞敲打著窗面。
依舊是月照清溪,朦朧飄香,為了不讓人發(fā)現(xiàn),疏君一行人不敢去驛館投宿,一路騎馬狂奔,宓瑤已經(jīng)腰酸背疼,身邊只帶了花兒在,疏君原本也不愿意帶上人,可是宓瑤與她在一起,以防萬一,還是將春蘭心蘭姐妹倆帶在身邊。
疏君看著宓瑤站在小溪邊,停下馬問道:“只能委屈你隨著我們一起在這邊荒郊野嶺的,地方偏遠,還有五天的路程,你身子吃得消嗎?你別看我這樣,可到底是習(xí)過武,底子不會太差,就怕將你累壞了?!?p> 宓瑤隨著她走到火堆旁,聽著霹靂吧啦的響聲,一時間陷入了沉思:“沒什么,我又不像你還騎著馬,累不著,只是有些餓了,沒什么精神?!?p> 春蘭將烤熟的兔子遞給花兒,旋即笑道“其實小姐隨我們出京已經(jīng)很辛苦了,一路上您還要顧忌殿下的身子,快嘗嘗吧,這可是心蘭好不容易逮著的,不夠這里還有?!?p> 宓瑤見春蘭烤的也辛苦,一雙白皙的臉頰被火燒的通紅,忙接過花兒撕下來的兔肉,聞著焦香,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笑道:“這是應(yīng)該的,你看自從出了京城,你們殿下氣色也好了不少,看來還是在京城待久了,不大舒服呢,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想念京中的心上人喲?!?p> 疏君一直未曾坐下,只怕沈徽清的人一直在尋她們,老是心驚膽戰(zhàn)的,一聽她這話,立馬坐下忙啐道:“別亂講,能出京已是不易,你還好意思說,你們難道沒瞧見剛才那邊的少女們唱著歌謠,有些人差點哭的梨花帶雨,只怕是后悔跟著我們出來了吧?!?p> 春蘭心蘭聞言不禁笑出了聲,花兒亦是看著自家姑娘紅了臉,也忍不住打趣道:“小姐自然是想的,可是在府里多悶呀,還不如出來的舒坦,可是公子不在身邊,小姐的心呀,早已經(jīng)跟著跑了?!?p> 聞言,大家都笑了起來,宓瑤也被說中心思,想著愉禛,心里是又甜又澀,一時不知是高興呢還是生氣。
這一夜,算是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去了。
不過,當昭帝下旨延緩婚約的時候,所有人都幾乎驚呆了,只道天有不測風(fēng)云,一時也沒人揣測昭帝的旨意究竟有什么問題,反倒是眾說紛紜。
康曉萍聽到這話時,難免覺得奇怪,看著桌上酣睡不醒的雷云,皺眉道:“難不成真的被氣走了?還是說王府的人見到她那副鬼樣,都給嚇傻了,將她攆走了吧。”
康世保抬起頭,嗤笑道:“是與不是誰知道,等她回來之時你再考慮她的問題也不遲,你可與那人聯(lián)系了?”
提到正事,康曉萍也開始擺正了姿勢,笑道:“自然是聯(lián)系到了,還好當初趕走身子上的人時,下了狠功夫,不然,我制出那種藥粉時,反而還會被其吞噬?!?p> 康世保亦是眉間憂郁,嘆了口氣道:“身上都是干凈的,怕什么,我們現(xiàn)在還活著,不得多謝那位客人嗎。如今她要我們做的事與她要我們做的事并無差別,不如就自己做自己的。”
一想到那位客人,康曉萍總是覺得不妥,卻又哪里都說不出來的感覺:“我們知道雷月是被人引到這里的,而她自然也將我們送到了這里,雖然這些身子我不怎么喜歡,但是想著能活著已經(jīng)不錯了,我們的任務(wù)也是不得已,不能讓其他人得到她身上的兩顆靈珠,那是云月雷府的寶物,雖然靈系一族已經(jīng)被滅族,好在還有靈珠,我們身上的靈力都會回來的,屆時,恢復(fù)云月雷府也不見得不可能?!?p> 康世保點頭稱是,旋即又問道:“你就有這么大的把握,真的能取出她身上的靈珠?取出來就能讓家族的復(fù)興?”
“這……”康曉萍挑著曼陀羅花的花芯,側(cè)首想了半天:“這也不一定,取不取的出來都是難題,我只在長老的書房里看過這類的書,上面并未說該如何取出,依稀記得是必須在中元節(jié)當天,下起大雪,將人帶到祭壇,挖出雙眼放至祭壇中央高聳的石柱前,放進石柱的上下兩個洞口才可釋放靈珠的威力。”
聽完她的話,康世保瞬間彈坐起來:“你這只說如何發(fā)揮它的威力,卻沒說要如何用它來恢復(fù)往日的生氣,況且你我均未出過云月雷府,如今身在這里,云月雷府又將從何處去尋找,這你想過沒有?!?p> “爹的意思是,現(xiàn)在我們的首要目的是尋找舊址,而不是拿下雷月?”她停下手里的活,不解的問:“可若是找不到怎么辦,云月雷府一直隱居于世,從不參與世間的斗爭,加上我們自有靈力隱匿住所,外界更是一點云月雷府的消息未曾說過?!?p> 這可難到了他,思來想去更是不知下一步該如何,惋惜道:“難不成真要讓云月雷府毀在我們手里嗎?”
康曉萍看著康世保黯然無光神色,不禁嘆道:“不是早已經(jīng)被毀了嗎,我們現(xiàn)在是在重新尋找新的生活,我不相信這世上沒有人不記載云月雷府的秘密,當初是有的,剛開始建府時,云月雷府并無靈力隱匿,一定是有的,爹,我們現(xiàn)在趁著她外出的這些日子,便多找一找,時間還長?!?p> 隨著疏君的離開,黨爭的動向似乎已經(jīng)不再那么明顯了,慢慢的不知為何突然消沉了下去。
沿著彎彎曲曲的小路上山,在那白云深處,居然還有一所房屋,也不知是何人花費如此大的價錢,將住所修建在這里。幾人拖著行李包袱停下腳步來,翻過半山,倒不知為何下起了細雨。
疏君上了最后一個臺階,彎著腰不停的喘著氣,心想這里雖離京城院,平時也鮮少有人打擾,可是這山,實在是太大了,當初選在這里也不知是對是錯呢。
正懊惱著,倒是見宓瑤上來了,她伸手去拉她,宓瑤笑道:“你這地方選的是不錯,雖然難找,但環(huán)境很好,可是實在是太難走了。”
春蘭心蘭二人拉著花兒好不容易爬上臺階,就趴在地上哭訴道:“殿下,這地方可是您自己選的,您再不喜歡也沒辦法,這里誰都發(fā)現(xiàn)不了,您可得想想,當初我們二人找到這地方的時候,雖然感嘆這里風(fēng)景好,人氣佳,可心里卻是難受極了,平日里伙計到這里來取東西,您可得給人家多一些酬勞,不然,實在是對不起人家。”
聞言,疏君倒是笑了起來:“好,沒問題,你娘呢,去花田了嗎?”
心蘭嘆道:“殿下,我們一起上來的,哪里知道我娘去哪里了,您這話說的。”
宓瑤聽見二人埋怨之氣,不由得笑了起來:“你們二人是到家了,有爹娘給你們撐腰了,敢這樣跟你們殿下說話,休息一下,便去屋里吧,這么大個地方,難道只有二老在嗎?”
春蘭緩了一下氣息,又喘了兩下,含笑道:“山上的話只有爹娘在家,其余山下還有百名照看花田的工人,不過都住在山下,平時都不怎么到這邊來的?!?p> 宓瑤了然的點點頭,只是不大明白為何她們二人家中也算寬裕,怎么還在疏君手下做丫鬟呢。
疏君拉過宓瑤的手,悠然道:“走吧,休息的差不多了,雖然雨不是很大,可是這里實在是太熱了,快些去屋里吧?!?p> 晚些時候,劉氏夫婦已然回來了,春蘭心蘭也比往日自在些,你追我躲的玩耍了一下午。
疏君在房里擦拭著多年的紫凰,只見整把劍身被紫色的氣焰包裹著,她拿在手里時,火焰越發(fā)明艷起來,屋內(nèi)燈光偏暗些,火焰的光芒在屋內(nèi)卻越發(fā)的詭異。
桌上的手鏈,隱隱閃著光芒,疏君瞧也不愿瞧一眼,聽著外面的腳步聲,慢慢的將紫凰收回劍鞘。
門被打開了,宓瑤心里有些惴惴,手里端著藥,看她依舊低著頭,便放下湯藥,道:“疏君,趁熱喝了吧,別玩那把劍了?!?p> 說著便要奪過來,疏君手一揚,另一只手拿過紫凰,森然道:“別碰這些東西,如今在這里我不會再顧忌什么,手鏈也不會戴在身上,如果出了什么事,醒來之后我可能不記得,我不想等我發(fā)瘋的時候傷到任何人,所以,有些東西你不能碰,你明白嗎?”
宓瑤猶豫了一翻,腦海里的念頭一閃而過,默默收回手,悵然道:“既然如此,那趁著這番出來將息,你除了把手頭的事情放一放,先養(yǎng)一養(yǎng)身子再說?!?p> 她意有所指,疏君哪能不明白,看了看桌上冒著熱氣的藥膳,淡然道:“你去歇著吧,我也知道我在做什么,反而我還擔(dān)心你呢。”
宓瑤微微低首,摸著手上翠色如青的玉鐲子:“擔(dān)心我做什么,在外一年,難不成還會想不通嗎?”
疏君撫了撫鬢邊搖搖欲墜的胭脂扣發(fā)簪,正色道:“就怕你突然想通了,如此回去大鬧一通還是如何?”
宓瑤冷哼一聲,聲音低沉:“你當真以為我走的時候什么都沒有做嗎,等著瞧便是,一年說長不長說短也并不短,我就在這里看著,府里能被她掀起多大的浪?!?p> 說罷,便催促著她快點喝藥,這一次疏君倒是沒有抗拒,眼神玩味的看著宓瑤,笑了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會就這樣什么都不做的隨我一起出來,出了事跟我們有關(guān)系嗎?答案是沒有?!笔杈鲱^一口干完碗里的藥膳,苦的她一張臉都皺在了一起:“真苦。反正是他們先來招惹你,什么后果他們自己承擔(dān),與你與我都沒關(guān)系,叫他們自作自受就行,反倒是你別堅持不住,半路后悔,跑出去把責(zé)任都攬在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