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松上前安慰道:“你既然已經(jīng)選擇嫁到皇室,自然也知道他們最以皇嗣為重,也該知道三妻四妾最尋常不過,越王氣的越王妃自縊的事還猶在耳邊回蕩,你不要忘記了,越王也不過是在府思過,降了爵位;說嚴(yán)重的就說是懷王,辰王向來得寵,差點喪了命,不也沒掉腦袋嗎,我們雖說高攀,但也不至于落得這樣的下場,你選的路就要自己走完,現(xiàn)在沒有后悔藥可吃?!蹦纤梢娝辉俾錅I,正了正聲音道:“你要清楚,就現(xiàn)在這樣內(nèi)憂外患,說不定哪一天你我一不下心便會人頭不保。不要認(rèn)為現(xiàn)在過的安逸,就忘了我們是在皇權(quán)下茍且的活著?!?p> 浮玉抹的艷紅的嘴唇襯得蒼白霜厚的臉顯得格外的詭異,卻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美感,她端坐在椅子上郁郁道:“那我該怎么辦,我不相信他會那樣對我,當(dāng)初成婚時,他說不會辜負(fù)我的,可是……可是我親眼看見他在逍遙館親昵的抱著其他女人……”
她輕輕的閉上眼睛,腦海里都是褚王抱著康曉萍的場景,卻又不敢進(jìn)去當(dāng)場揭穿他。她也知道自己家室不高,可也不會容忍別的女人來染指她的生活。
事到如今,南松的話她也沒有放在心上,她忘了褚王最后是要站在那個位置,在朝局動蕩的時候,聯(lián)姻是最好的結(jié)盟。若非褚王對她情義非凡,只怕,正妃的位置便不是她的了。
南松見她如此,也深知怎么勸說都無用,轉(zhuǎn)念間,想起一個人的身影,悠悠道:“你不是向來與長公主交往嗎,如何不去問問,她是怎么想的?”
這句話的確是警醒了浮玉,南松明白的事,疏君不可能不會知道這其中的道理??墒撬麤]有考慮到,在政局面前,私人恩怨往往更牽扯疏君的心思。
一陣斜風(fēng)飄然而過,驚起絲絲涼意,涼薄了心。伸手關(guān)上撲棱的窗,秋容轉(zhuǎn)身掠過放在禁地宮殿中央的靈珠,霎時間藥谷烏云密布,轟隆隆的打著雷聲,周圍墨黑的霧靄一寸一寸散開,在幾千年沒出現(xiàn)星空的藥谷,天上蕩出一輪清冷的彎月,正在搗藥的歐陽欣沖出屋見此情景嚇得大驚失色,發(fā)了瘋似的趕到禁地。
石門是被轟開的,石子碎屑散了滿地,高高的基臺上放著雷月當(dāng)年自刎后的尸首,千年不變,都是倚靠木靈珠的靈力支撐。歐陽清倒在血泊之中,一只手抓住碎成兩半的靈珠,其中一片還被他牢牢握在手里,另一片被秋容吞入了腹中。
歐陽欣看著她吞咽的動作不覺睜大了雙眼,眼底的震驚瞬間轉(zhuǎn)為燎原之火,仿佛要將她吞噬殆盡。她怒斥著秋容道:“你在發(fā)什么瘋,把靈珠給我?!?p> 秋容目光呆滯,猶如行尸走肉,喃喃道:“要想靈珠,就等我用完之后再還給你,否則,我便不會再幫你們保守藥谷的秘密!”
這話歐陽欣不知聽了多少遍,秋容回來時帶回了那個人話,便是這一句,那人只想要靈珠,當(dāng)年為了云月雷府的秘密不被泄露出去,他們才答應(yīng)將雷月的魂魄引出,甚至將木靈珠摔成三份,讓那人帶走了一塊,這些年用這件事威脅他們還不夠嗎。聽到此處,歐陽欣再也忍不?。骸叭缃窠Y(jié)界已毀,還要保守什么秘密,你是我女兒,在這里有什么不知足的,那人給你開了什么條件,讓你連舅舅也敢殺害?!?p> 歐陽欣抱著奄奄一息,身體冰涼的歐陽清,怒目而視。秋容仿佛沒有感情一般,機械的像一只木偶:“我只管要靈珠,比任何時候都需要,你們長生不老,我也想要啊,我爹死了沒見你救他,我死了也不見你會救我。既然那人答應(yīng)只用一用靈珠便還我,我為什么不能自己拿著?!?p> 語罷,也不顧歐陽欣嘶聲力竭的怒罵,腳尖一點,如同飄絮一般飛出了禁地。
歐陽欣也顧不得多少,只能將殘碎的靈珠碎片催動靈力替歐陽清療傷,淚水止不住的流,擦也擦不干凈,與歐陽清身上一直流血的窟窿一樣,就像破繭的蝴蝶跌入深淵,命懸一線。
只有一小塊的靈珠就跟廢鐵一般,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她還在堅持著,可是歐陽清身上的氣息越來越弱,知道耳邊的鳥啼拉回她的思緒,她才顫抖的放下雙手,癱垂在地上,鮮血順著她的手指從基臺上流下臺階,如同吸血的筋脈,鋪滿了整個地面。
她怔怔的望著地上已經(jīng)涼透的身體,幽幽長嘆一聲,順著基臺站起身,看著睡在冰棺中的尸體,她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火。
與女兒相比,她更在乎的是兄妹三人以及云月雷府最后的殘存。若是靈珠一經(jīng)落入他人之手,毀的是他們,亂的是世道,死的是天下人。
一聲小小的雷聲驚醒了正在小憩的疏君,仿佛有所感應(yīng),她撐著身子,連鞋子也顧不得穿,便打開了房門,沖到了外院,沈徽清見她慌慌張張連忙跟著出來。只見她望著遠(yuǎn)邊的群山,眼中氤氳彌漫,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沈徽清見她面露憂色,忙將她抱回了屋內(nèi),脫下她已經(jīng)被雨水打濕的襪子,語氣責(zé)怪道:“怎么還這樣不注意,發(fā)生了什么事,讓你這樣著急?”
疏君捂著心口有些難受,眉宇間透著不安:“只是做了一個噩夢,夢見所有人都不見了,夢見只有我一個人。”
漸漸黑下的春夜沒有一懊熱,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溫暖。沈徽清聽她說完,無聲了笑了笑:“你太緊張了,最應(yīng)該是好好休養(yǎng)的。這兩日褚王妃一直都在遞帖子來,被我攔下了,我不想她那張嘰嘰喳喳吵個不停的嘴打擾你,就沒讓她進(jìn)來?!?p> 疏君有些錯愕道:“日日都遞嗎,你可有問她是什么事嗎?”
沈徽清用軟帕擦干她腳上打濕的地方,眼神閃躲,卻還是若無其事道:“還能什么事,大概還是讓褚王欺負(fù)了,沒地方去,想來找你訴苦罷了,你別理她?!?p> 疏君抬頭望著他,奇怪道:“你向來都不會攔著她見我,這次怎么了,我在府里也閑的無聊,正想找個人說說話,明日你就別攔著了?!?p> 沈徽清沉寂了一會兒,片刻后,才點了點頭,替她暖熱了腳,便去書房處理公務(wù)。疏君見他今日沉默寡言的,雖然有所思慮,可是心里多半的不安,壓的她喘不上氣,也沒多想,便沉沉睡去。
等到愉禛回到屋子里時,便見宓瑤衣著單薄,手里還拿著他的外衫站在門口等他。愉禛也知最近這段時間是冷落她了,除開兩人吵架,可終究多年的情義,他又怎么會舍得讓她不好受呢。踏過門檻,接過她手里的衣服,牽著她的手坐在床邊,撩開散亂的發(fā)絲,露出光潔凝脂般的香肩,親親一吻,一直到唇邊。宓瑤也沒想到他會突然這樣親密,臉上頓時冒氣了一層紅暈,雙眸清塵,含了一絲幽怨:“你舍得回來了嗎?”
愉禛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反而將她攬在懷里,坦然道:“父命難違,你要理解我的難處,我并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p> 宓瑤眸中精光一閃而過,眉目精致如花:“等一切都結(jié)束了,你可不可以只要我一個人。我不反對你納妾,我只怕你有了新歡忘了我,忘了玉澤,忘了我們的情義?!?p> 愉禛洋洋一曬,在她鼻尖輕輕一刮:“納什么妾,屋里有你,有玉澤,還有肚子里的孩子就足夠了,已經(jīng)夠了,再多的話,耳朵受不了?!?p> 宓瑤的心暖洋洋的,可已經(jīng)碎了一半的心還是會讓她難受至極,只能默默的流淚。
次日一早,臨行上朝時,宓瑤送愉禛至門口,便見府里的小廝丫鬟抬著一頂又一頂?shù)南渥油笤喝?,一開始她還以為是計府送來的,詢問了才知道,是驃騎大將軍府送來的藥材布匹,至于原因么,只是自己去查了。
太后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緩緩坐下的疏君,手里的牡丹不知何時墜落在地,還是合歡略微提醒,她才勉強笑了笑道:“看你比前些天精神了不少,想來辰王把你照顧的很好?!?p> 疏君眉目含情,眼波微轉(zhuǎn):“辰王待我是極好的,多謝娘娘關(guān)心,不知您這時候召我進(jìn)宮所為何事?”
太后沖香榭抬了一下腦袋,隨身伺候的丫鬟內(nèi)侍都跟著出去了,只留下疏君和太后在殿里。太后扯下一片花瓣在手里把玩:“麒麟門最近一直被牽制,果然越王那邊受牽連更多,應(yīng)對懷王的心思都沒有了,那你是打算跟著懷王還是越王?”
疏君明白太后話里的意思,沉吟道:“若是此時突然抽身的確不妥,宮里還有皇后與溪云公主,只不過麒麟門的消息普遍,對他本身威脅不大,問題是現(xiàn)在陛下進(jìn)來摻和一腳,又該如何做?
太后點頭道:“你自己知道的,哀家已經(jīng)沒有那么大的精力去對付皇后,畢竟樹大根深,一時間也拔不出來,不如就讓它從根部開始潰爛,等時機一到,輕輕一推,也就沒了?!?p> 話到此處,疏君也知道該如何辦了,那么將越王拉下之后,真的還要再摻和褚王,懷王和詢王之間的事情嗎。
疏君低眉而行,春蘭心蘭在旁攙扶著走,到了宮門口,正好趕到下朝,疏君便站在宮門下等沈徽清。不知過了多久,也不見他出來,反倒是遇到了林先平和吳葛凡。
疏君拱手道:“吳大人,舅舅。”
林先平心里還在為上次遇刺的事感到心悸,勉強笑道:“才從太后宮里出來罷?”
疏君道:“正是,舅舅可有見到辰王?”
林先從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吳葛凡,皺眉道:“怎么,辰王沒告訴你嗎,哦,陛下特意留他去了萬壽閣,你也別等他了,有了身子就小心些,有時間回林府看看,太師可想著你們幾個兒孫呢。”
疏君呵呵笑著答應(yīng),拱手目送他離開,不過,吳葛凡看她的眼神似乎在擔(dān)心什么,她也沒多想,也順著時辰一起出了宮門。
彼時,剛回到王府,換了件輕便的衣服,就見杜若跑了進(jìn)來,差點撞倒案幾上的雪頂云霧。
春蘭趕緊穩(wěn)住了案幾皺眉道:“怎么慌慌張張的。”
杜若一向挺害怕春蘭心蘭,被她一吼,倒忘了說話,反而是疏君提醒,她才道:“少夫人早產(chǎn)了,出了很多血,怕是保不住啊?!?p> 聞言,幾人皆驚愕萬分,疏君更是肅然站起身道:“怎么會早產(chǎn),去請齊夫人去。”
春蘭得令連忙飛奔出去。杜若搖頭道:“少夫人在后院帶著雷云遛彎,不知哪里來的石子,一不小心就滑到了,這月份還差三四個月……”
話音未落,疏君已叫心蘭去備馬車。幾人匆匆趕到王府時,只見門前也停了慕容府的馬車,原來是慕容勤和裘氏一同來了。
剛走到金沃園,旦見人頭擁簇,丫鬟婆子陸陸續(xù)續(xù)端著熱水進(jìn)屋,又端著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出來。聽著屋里的慘叫,玉澤嚇的撲在王既明的懷里,周陽也躲在人后。陳媛休捧著肚子不敢走,也不想多呆,只能如坐針氈。
羅氏和何氏在屋里幫忙,愉禛更是急的不行,來回踱步,剛想進(jìn)去又被裘氏攔住了:“產(chǎn)房血腥重,你別進(jìn)去添亂了?!?p> 沒辦法,愉禛只能干著急,又退了回來。疏君上前安慰道:“三哥,別著急,齊夫人在里面呢,不會有事。”
眾人疏君也趕回來了,也知道這怕是嚴(yán)重了,一個個的眉頭緊鎖,沒有一絲松展。
愉禛點點頭,見她護著微微隆起的小腹道:“你先去外面吧,這里人多,小心點?!?p> 疏君搖搖頭:“沒事的,已經(jīng)好多了,情況怎么樣了?”
愉禛低頭鎖眉,輕顫道:“我也不知道,怕是不大好,若是我能早些回來……。”
江離上前安慰,眼里也泛起了水霧:“這只是意外,你不要太自責(zé),爹已經(jīng)懲罰了打掃的奴仆,一切只求平安。”
應(yīng)律拍拍愉禛的肩膀,都沖他笑道:“吉人自有天相,福氣在后頭呢?!?p> 月色灑下清輝,拔涼的枝頭,結(jié)成了一層霜。猛然一只血手抓住枝頭,映著月光,襯著夜色,厲聲尖叫聲也隨著黑夜的侵蝕慢慢消失不見,只有低低的嗚咽聲。
連著幾日,都有人離奇失蹤,甚至有人進(jìn)山之后便再也沒有出來過。聽著消息,歐陽欣也順著路人所指的方向進(jìn)去,帶路的人看著她進(jìn)山的背影自言自語道:“有一個被好奇心害死的蠢貨?!?p> 又過了幾日,云州靠山吃飯的農(nóng)戶都不敢進(jìn)山打獵,還在林中發(fā)現(xiàn)了多具被放干血液的干尸,這件事被傳到知府的耳朵里,也怕驚動上頭的人,便找人去查,不出兩日,去查案的官員都紛紛失蹤。此事傳的沸沸揚揚,不出一月,便傳到了昭帝的耳朵里。
昭帝正在思索到底是繼續(xù)讓刑部去查案還是大理寺分擔(dān)一點時,忽然想到疏君,許是有些顧慮,便著手叫大理寺去查案,不過,在前往云州時,還得先將知府送上來的卷宗處理完。
而那日宓瑤小產(chǎn),雖然平安生下一個女兒,但卻一直聽不到叫聲,是個啞女,而她自己也因為多次小產(chǎn),這一次又險些喪命,以后都沒有機會能夠懷上孩子了。
宓瑤悲痛欲絕,整日以淚洗面,一看這孩子就忍不住潸潸淚下,愉禛也休沐了很長時間,直到女兒快要滿月時,才漸漸緩下來。疏君為了防止再出意外,只好將綠撫留下來幫忙好好照顧。
馬車疾馳奔向辰王府,疏君整個月都留在王府,雖然浮玉一心想要去見疏君,但是王府也是閉門謝客,終于等到這一天,她趕緊收拾好感到辰王府來。
已經(jīng)六月的天氣,才開始慢慢燥熱起來。浮玉拿著梨扇邊走便搖,郅兒緊跟不離,疏君剛換下衣服,就見浮玉不顧春蘭的阻攔,沖了進(jìn)來。
疏君撣了撣身上的褶皺,漫不經(jīng)心道:“怎么了,這么著急見我?”
浮玉拉著她的手就要往外走去,春蘭忙阻止道:“褚王妃,殿下有身子了,別亂來?!?p> 浮玉嘆了口氣,放下手,轉(zhuǎn)身便走了出去。疏君與春蘭對視一眼,也不知發(fā)生了何事。
看著眼前圍著香爐吹氣的人,煙霧繚繞,整個屋子都是淡淡的花香。疏君見她一直不說話,只能自己打破這個沉寂:“說吧,鬧別扭了還是什么?”
浮玉自棄道:“你說男人的誓言都是假的嗎?”
聞言,疏君便知怎么回事,想來是小兩口鬧別扭,還沒緩過去呢。她笑道:“可信也可不信,最相信的誓言,不應(yīng)該就是你自己對自己的誓言嗎?!?p> 浮玉側(cè)目去看窗外那顆久久未凋謝的百年桃樹,落英繽紛,漫天飛舞,十分羨慕道:“說的是,我找你只是想請你能否勸一勸陛下,不要賜婚康曉萍和褚王的婚事?”
正在賞花的疏君嘴邊的笑容仿佛被凍結(jié)了一般,良久,才捏緊了拳頭問道:“你說什么?褚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