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平州省后的第二天清晨,白子青沖了個澡后,如往常一樣準備到王邸的辦公室里上班。按說端午節(jié)期間是放假的時候,但在特殊時期,休假對于她這樣層級的負責人來說已經(jīng)是一種不得不放棄的小幻想了。
穿了灰色的正裝,白子青挎著包打開了自家的窗戶,縱身一跳飄了出去,在轉(zhuǎn)身關(guān)好窗戶后,她打開導航,順著微風往王邸飛去了。
“我一定要砍下她的腦袋?!?p> 回想起昨晚丹淵冷冷的微笑,白子青渾身一哆嗦。南章劉雪瑞,兼任汀陽軍節(jié)度使,后承襲父爵建南將軍銜,現(xiàn)為南章尚書令李璟的部下。北有馮云院,南有劉雪瑞,面對雙方不斷逼近的威脅,白子青效忠的涼廷在應(yīng)對上明顯有些遲鈍,說起來這也要“歸功”朝廷內(nèi)部長久以來的派系之爭,要是忠王和平王能夠精誠合作的話……
一邊在天上飛著,白子青一邊默默地想著。
“不好!完了完了!”掏出手機看了看導航,白子青無意間瞥到了當天的日期,才發(fā)現(xiàn)自己今天限號。
“糟了,沒人看見吧……”想起自己持有的“精體特定人群證”上的尾號是5,她這才想起來自己今天的出行不能靠飛的。
就近降落在了一座辦公樓的屋頂上,白子青一邊掐著太陽穴一邊慌張地四下看了看,萬一這事讓誰給拍到了,那當天下午的新聞上肯定要正大光明地寫著:“平區(qū)治安團總部,今日限號違章飛行?!?p> 在街邊叫了一輛出租車,白子青慘白著臉坐在車后的座位上,不時地用簡單的“啊”、“是嘛”、“哈哈”來敷衍著高度熱情的司機師傅。。
“你就是白倩?嚯!我今兒個可是見著真人了!”司機師傅坐在駕駛座上笑著說。
“哈哈,是嘛?!?p> “你們妖精是不是都有字啊,挺好的,保留傳統(tǒng)文化,內(nèi)個,我是不是應(yīng)該叫你……子……?”
“子青……我字子青?!?p> “啊對對對,不好意思啊我對你們不是特別關(guān)注?!?p> “哈哈,沒關(guān)……”
“你們還有皇上?是不是?”
“嗯……差不多吧?!?p> “嗯!可以,這挺有意思的哈?!?p> “是……”
“嘿!限號還敢上街?”
突然,司機師傅大喊了一聲,嚇得白子青一激靈,趕忙直起了身子問道。:“誒?我沒有啊!”
“我說前面那車呢,你瞅瞅!”說著,司機指了指夾在前面的汽車。
“哦,還真是?!甭犃诉@話,白子青心里才安穩(wěn)了下來。
“不過說實在的,我們都還挺謝謝你們的。”一邊按著喇叭,司機師傅側(cè)著頭對身后的白子青說,“年初的時候各地鬧妖精,那路上的車都堵滿了?!?p> “其實也不是到處都有,也就是幾條主線情況比較嚴重?!?p> “那也危險啊,所以新聞上說你們蹦出來要幫忙,我們都不信,說你們涼朝的妖精和其他的妖精是一伙的。”
“也難怪大家這么想,畢竟以前沒見過的。”
沉默了一會兒,見到坐在后面的白子青沒搭碴兒,司機師傅又開始自言自語了起來:
“這以前啊,以為鬼啊神啊的,都是聊齋編出來的,這沒成想啊,今天我就搭著一個女鬼,哈哈……誒誒!你可別誤會啊,我就是那么一說,你可別當真。”笑話說了一半,司機師傅突然意識到話說的有些不妥,趕忙改口和白子青道歉。
“哈哈,沒事兒啦?!?p> 一個小時后,出租車在離王邸兩條街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拿了發(fā)票下了車后,白子青挎著包小跑著過了人行橫道,轉(zhuǎn)了兩個胡同后,掛著“平王府”牌匾的一宮門便映入了眼簾。紅色的柱子里側(cè),有縱九橫七共六十三顆門釘釘在朱漆大門上,順著里側(cè)四平八穩(wěn)地敞開著。在一旁的保安室旁,一個戴著紅箍兒的大爺穿著保安服,一邊躺在搖椅上一邊扇著扇子。
“你們都聚在這里干什么?”繞過門里側(cè)的影壁,只見幾個人聚在王府接待中心臺階前的石獅子旁邊,白子青仔細看去,才發(fā)現(xiàn)他們?nèi)齻€都是王邸的主要負責人們,“公延,到開會時間了?”
“沒有是沒有?!睋瓮醺L史的額哲抱著胳膊站在紅漆柱子的旁邊,“不過我們都等著聽你說說昨天的結(jié)果呢?!?p> “昨天的結(jié)果?啊,昨天我和王爺一起回上京吃……”
“別告訴我,你就顧著吃飯了?!弊陬~哲腳下的白玉臺階上,一個穿著黑色夾克的年輕男人說道。
“本來我也不是為了吃飯去的?!睂⑹种械墓陌S手掛在了身旁石獅子的獠牙上,白子青從兜里掏出了香煙和打火機說,“你們不知道,昨天晚上凈聽這幫姓丹的吵架了,察部的事兒就提了一句,長公主在場我也不好多插嘴?!?p> 點燃了煙,白子青沉默了一會,抬起一只腳來在這個年輕人的面前搖晃了一下,“柳桉,你昨天不是和季爻去東陽了么,情況怎么樣?”
“很緊急啊,總部。”第一團指揮柳桉把手塞進夾克的兜里說道,“朱季爻帶著第四團先留在東陽了,烏州一帶發(fā)現(xiàn)了察部的偵察隊。”
“今天早上,夏元零被馮云院派往赤城縣?!币粋€身高體壯的大漢站在白子青身邊說道,他大概一米八以上的身高,嘴唇微厚,光禿禿的頭頂在陽光下泛著微亮,“有繼續(xù)往南滲入的可能。”
“這個夏元零,馮云院對她還挺器重?!卑鬃忧嗤鲁隽艘粋€煙圈,轉(zhuǎn)過頭對大漢說道,“那赫,我看你可以把你的第二團從北面撤回平府了。”
“撤回來?影響不太好吧。再說忠王會怎么說我們?”還沒等那赫說話,柳桉雙手撐著膝蓋站起身來。
“我不管他怎么說,現(xiàn)在把第二團孤零零放在外面太危險?!庇醚ジ淞瞬渎湓诘厣系臒熁?,白子青深深地嘆了口氣。
聽了白子青的話,剩下三個男人等沉默了起來。
“王爺呢?還睡著呢?”看了看他們,白子青把煙頭滅了,一邊從石獅子嘴里取下自己的公文包一邊說道。
“誰知道呢?!鳖~哲笑了笑說。
“都什么時候了,再不起床人家就打到家門口了?!绷嘀陌鬃忧噙~步走上了臺階。
“哦對了,你們先在中廂廳等我們。”剛走進接待中心沒兩步,白子青突然回過頭來沖三個人說道,“線上聯(lián)系一下東陽的朱季爻和德州的林孝尋。”
在接待中心拿了內(nèi)府的通行證件掛在脖子上,白子青走進了王府內(nèi)院,穿過一座海棠中庭后,不大不小的內(nèi)庭院就展現(xiàn)在了眼前,八個種滿了黃色郁金香的方形花圃將內(nèi)院分成了不寬不窄的“豐”字形小路,在院落的正北面,一個看起來還算闊綽的黑瓦正殿被和三面的廡房拼接在了一起,其間零零星星地穿梭著一兩個侍者。
“姚姚?!边h遠地叫住一個年輕的侍女,白子青回過頭看了看周圍的幾座廂房,“昨晚王爺睡在那個房了?”
“昨晚王爺沒睡在府里?!?p> “好的……那麻煩你帶我……嗯?你說什么?”白子青睜大了眼睛,“不可能???我昨天親自護送他回的王府?!?p> “我聽說王爺昨晚回到外院之后,就順著側(cè)門走了。”看著白子青呆滯的目光,這名叫姚姚的侍女歪著頭,眨著眼說到。
“完了,讓這小子溜了。”松開了姚姚,白子青氣的跺腳,“他說去哪兒了沒有?”
“不知道?!?p> 走回了接待中心,白子青黑著臉將通行證交還給了接待員,像一個被坑了的游客一樣走出了內(nèi)院。
“啊……誰讓我攤上了這么個主子爺。”走進中廂廳會議室,白子青頹廢地坐在圓桌前的沙發(fā)上,雙手捂著臉說道。在她的頭上,一塊黑漆的大匾寫著“丹天永祚”四個白色大字掛在會議室的正前方。
“我們也是剛才聽小連說的?!弊谝慌缘念~哲拿著湯匙在咖啡杯里攪拌著,“王爺丟了?!?p> “謝謝你準確及時的情報,長史同志。”白子青撐起身子來,撐起嘴角盯著額哲笑著說道。
揉了揉太陽穴后,她奪過額哲的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對在場的三個人和旁邊電腦的屏幕說道:“現(xiàn)在開始臨時會議,大家都能聽得到我說話是吧?”
“可以?!彪娔X屏幕中的兩個界面分別顯示出兩個男人,左邊的一個人穿著黑色的軍服,在他的身后是灰蒙蒙的天空和山巒;另一個坐在辦公室里,穿著白色的襯衫,微胖的身材,大概三四十歲的光景。
“怎么,不先去找找王爺去哪兒了?”穿著軍裝的男人在屏幕的另一端問道。
“不了,誰知道他又跑到哪兒鬼混去了。”從公文包里抽出一些文件在桌在上磕了磕,白子青冷冷地說道,“先不管這些,季爻,你先說說現(xiàn)在東陽的情況怎么樣了?!?p> “昨日下午十三點二十二分,在烏州一帶發(fā)現(xiàn)察部偵查部隊,人數(shù)二十三人,低空飛行約一個小時后離開?!?p> “你們稍后進行跟蹤了?”
“跟蹤了,但是對方飛行速度很快,我們不敢貼近跟蹤,所以……”
“所以?”
“所以現(xiàn)在跟丟了?!?p> “你們還是撤回來的好,下次遇到這種情況不要再追了?!卑鬃忧嗾f,“尤其是你自己,不要太過深入?,F(xiàn)在,你拿電腦找個沒人的地方去,我這邊都能聽到你們士兵吵吵嚷嚷的聲兒?!?p> “其實從一開始我就覺得,咱們是不是太謹慎了?”坐在圓桌的靠后面,柳桉將煮雞蛋用手壓在桌子上滾動著,破碎的雞蛋殼碎了一片,有的還掉到了旁邊的豆腐腦兒里。
“怎么說?”那赫從柳桉的塑料袋里抽出了一個油餅說道。
“原本我們平部駐扎在察省那么多的地方,結(jié)果都要撤出,現(xiàn)在就連赤城也要放棄,再這么退讓下去,察部就要進承市了?!?p> “第一,我們和地方有關(guān)已經(jīng)達成協(xié)議,一旦對方有危及平州的舉動,我們馬上聯(lián)合忠區(qū)和順區(qū)展開行動;第二,他們現(xiàn)在這樣展開覆蓋面,對我們來說并不是壞事,在這樣的地區(qū)作戰(zhàn),集中兵力總比分散開來更占優(yōu)勢,這一點我希望大家注意?!卑鬃忧鄬⑹种附徊嬷旁谧雷由希瑖烂C地說著,“第三,我覺得咱們還是應(yīng)該把油條豆?jié){豆腐腦還有咖啡都先收收,現(xiàn)在是臨時會議期間,不是早餐會?!?p> 聽了總部司令的話,柳桉和那赫默默把豆腐腦和吃了半個的煮雞蛋放在了后面的折疊椅上,額哲拿著咖啡杯左右看了看,找了個垃圾桶把咖啡倒了進去??粗懊嫒齻€大男人黑著臉的樣子,白子青嘆了口氣,冷冷地掠了一下發(fā)梢:“總部現(xiàn)在還沒吃早飯呢?!?p> “鑒于目前這個情況,我覺得我還是回到北線吧。”在收拾早餐的窸窸窣窣中,電腦里那個中年男性打破了沉默。
“不了三總,你還是留在德州。”白子青說,“這是我們和安王的協(xié)議,萬一在總作戰(zhàn)期間南章北犯,我們還需要你做出應(yīng)急反應(yīng)?,F(xiàn)在我們對你沒有太多的任務(wù),你幫我盯好那個劉雪瑞的動向,聽說這丫頭最近在汀陽很不老實。切記切記,我們的主要敵人在南方。”
“教官,我看還是把孝尋哥調(diào)回平府吧,現(xiàn)在趕快派一團北進察省,小演那邊我去解釋?!痹陔娔X里,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別廢話,丟了安和省,你讓我怎么和……嗯?”聽了這聲音,白子青猛地回過頭來,只見在東陽線的屏幕中,丹淵雙手放在朱季爻的肩膀上,對著自己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坐在下面的朱季爻都驚呆了,瞪大了眼睛,抬著頭看著丹淵。
“丹右廷!你跑那里去干什么?”愣了一秒之后,白子青伸出雙手抓住屏幕的兩邊,一邊搖晃著電腦一邊喊道。
“看看情況怎么樣?!?p> “那邊不需要你,而且很危險,現(xiàn)在就給我回來?!?p> “那可不一定,說不定有需要我的地方?!?p> “你……說什么呢?”
“比如說,和察部的負責人進行交涉,難道不需要我出面么?”
白子青瞪著屏幕,緊握著電腦的雙手漸漸放了下來。
“教官,你看我身后。”說著,丹淵將自己的屏幕扭到了自己的左側(cè),會議室的人都圍了過去,只見在蒼茫的天空之下,遙遙地能看到一群人懸浮在空中,為首的一個女性,披著厚厚的黑色大氅,及腰的長發(fā)隨著高空的冷風輕輕擺動著。
“那是誰?”柳桉伸著脖子,看了看白子青問道。
盯著電腦屏幕,白子青的雙唇微微顫抖著,她將指甲用力在額頭上撓了撓,眉頭微微地顰蹙著……
“夏元零?!?p> 灰蒙蒙的群山上,蒼茫的天空籠罩著大地。透過屏幕,白子青似乎能隱約看到夏元零尖細的眼角上,那滿是殺機的笑意。隨著山風呼嘯而來,信號傳來的聲音被吹得格外雜亂,只聽得在一片雜音中,夏元零一歪頭,滿臉冷笑地輕啟雙唇:
“咋滴大兄嘚,找我啥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