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目:父子
紅國軍隊在經(jīng)過艱難的抗爭后,擊退了侵略者,并計劃發(fā)起了聲勢浩大的反擊。
此時的紅國軍隊士氣正盛,但任誰都能看出這不是一場隨意而為發(fā)起的侵犯,敵方定是有備而來。他們的部隊雖然敗了,但一定還保留著不弱的實力,誰也不敢再貿(mào)然發(fā)起進攻。
就這樣放虎歸山嗎?紅國勇士們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紅國先鋒獨自立在邊界間的山頭,想著在接下來的局勢里該如何乘勝追擊,他是個難得的好將軍,因為其他官員的外強內(nèi)干快被急死了。終于等到了機會大顯身手,養(yǎng)虎遺患的事情他可不想干。
他突然聽到一陣不太規(guī)律的馬蹄聲,從遠處奔來的那匹馬橫七豎八載著兩個人,顯得狼狽不堪。
“吁!”奔到山腳的氣候,長途奔波的戰(zhàn)馬精疲力竭,剎了一腳,在它背上躺著的兩人同戰(zhàn)馬一塊竄倒在地,兩人之中的大人已經(jīng)危在旦夕了,用最后的力氣把懷中緊緊抱著的衣服遞給紅國先鋒:
“圖,圖……”
…………
在馬國榮的助力下,紅國軍勢如破竹般攻破了敵方防線,將敵人趕進外國國界,化解了僵局。紅國從而得到了喘息的時間,在短暫的詫異后驚醒了過來,進入緊急戒備狀態(tài)。
只是,許多人仍然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們只關(guān)心錢和權(quán)力,不會把拿生命在堅守的馬國榮,身先士卒壯烈犧牲的紅國先鋒放在眼里。
邊城的官府里正在宣讀從上頭傳下來的詔書。
“經(jīng)邊城刺史查實,民馬國榮深入敵營,不屈服于酷刑,一心向國,危機之中精準探取敵方軍情,實國之英雄也。圣上聞之,龍顏大悅,賜官八品,賞銀千兩,望世人多如榮般英勇?!?p> 那銀子馬國榮領(lǐng)去了,雖然千兩之數(shù)經(jīng)過層層的下封已經(jīng)被克扣的所剩無幾,這是他的精湛手藝應(yīng)得的獎賞,足夠他淘下一些寶貝了。只是那官職,馬國榮謝絕了,他的不屈絕不是為了虛榮與功名。若是在開明年代,他定會憑借自己的才華橫溢在官場上大展身手;不過馬國榮可學(xué)不會壓榨百姓,阿諛奉承之流的事,這次磨難雖然讓他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但折不去男人的堅毅,于是就失去了與現(xiàn)世官員們狼狽為奸的資格。
這件事在別人眼中或偉大,或可敬,或虛假。而在馬國榮心里,這是他理應(yīng)當做的,且一直想要為國家做的。
離去時,馬國榮在官府門前看到了小精忠,他靠著墻窩坐著。
父親叛變,身敗名裂。住宅被封,前路黑暗——某些善于用嘴巴報效國家的人民用口水淹沒了這個尚處在幼稚年齡的小男孩。孩子已經(jīng)到了無處可去,無人可依的地步了。他怯生生地望著馬國榮,一如在監(jiān)獄里醒來時的眼神,他愛著這個給他帶去光明的男人,同時也無比害怕失去。
馬國榮今天就要離開這里,到別的邊城游歷了。難道要把這個依賴他的,跟他出生入死過的男孩留在這個令人失望的地方嗎?在這次磨難中他習(xí)慣了這份相伴的溫馨,也或許失去了再讓他孤身一人馳騁在這人世的勇氣。
在這越來越冷淡的人世,我們越提防,越冷漠,也就離美好越遠,來自陌生人的溫暖似乎都披上了一層的黑紗。如果您有幸在遇見最澄澈的那份,請加倍珍惜。
馬國榮走了過去,抱起男孩,把他一恢復(fù)行動力后就寫好的紙條遞給了他:
孩子,你以后叫馬精忠,跟我走吧。
…………
馬精忠跟隨馬國榮游歷于邊關(guān),山水躍然紙上,古物深入人心。每到一個邊城,馬精忠會寄住在這里,榮留下一些錢后,去城外繪圖。
馬精忠認識馬國榮的時間還不太長,但他知道榮是全心全意想為國家做出事情來的,因為他能從榮的每一筆中讀出誠心誠意。所以忠從不抱怨什么。他自小就無人陪伴,很早就學(xué)會了自立,能夠適應(yīng)這種孤獨窮苦的日子。他的心思全部用來滿心歡喜去迎接漫長孤獨中不孤單的的日子。
小精忠很懂事,也知道作為榮接班人該干些什么。他省下吃飯的錢去上學(xué)堂。錢不夠了,就去幫別人干苦活累活,掙些酬勞。聰穎乖巧的忠學(xué)習(xí)刻苦,辦事上心,盡管在每個城市里只待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但是教他的老師們都非常喜歡這個孩子。學(xué)期結(jié)束,馬精忠手上總是捧著幾張獎狀。
小精忠最期待的日子,是馬國榮回歸的頭天,小【鑒寶師】把馬國榮當做自己最珍貴的寶貝,只要父親一有回歸的動向他就高興得一晚上睡不著覺。
榮畫每次完地圖回到城里,都會帶著忠到城里的集市上買好些好吃的,小精忠知道父親天天在外邊啃干糧,喝涼水,十分心疼他,不讓父親花錢,反而用省下來的錢買來父親舍不得買的馬鞍與毛絨帽子,自己也因感受到了曾經(jīng)無比渴望著的的關(guān)愛而倍感開心,一邊美滋滋地小口舔著榮買的糖葫蘆,一邊叫榮省著錢少為他花些錢。
忠在榮的熏陶下,也深深愛上了榮的寶貝們,他受寵若驚地撫摸著它們,他從未想過榮會一邊笑瞇瞇地遞過珍藏的寶貝們,一邊傳授他【鑒寶師】的能力,在忠心里自己遠比不上這些價值連城的寶物,他也不會去奢求,但父親卻這樣做了,心中涌起的暖流無以復(fù)加。之前的經(jīng)歷讓他在愛的人面前變得卑微,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因為這樣這樣的卑微讓他更懂得珍惜了。忠也更加用心去感受,去領(lǐng)悟父親所傳授的。
榮不能說話,也從未書面給小精忠指導(dǎo),他只是讓忠自己去悟。忠用父親教給他的感受古物的能力,進入它們的世界里,記住了許多故事,悟懂了一些道理。
馬精忠看多了俠義豪情,橫刀立馬,馳騁沙場,助長心中從戎為國殺敵的夢想,他還在生父家中時就夢想有朝一日能成為一名功名顯赫的將軍。平時刻苦鍛煉身體素質(zhì)時,心中想著自己參軍后立下的功勞,將獲得的榮光。不過榮看到了之后似乎不大高興,他從來不屑于關(guān)于紅國政府的一切。
明明父親是愛國的,是愛著他的寶貝們的,為什么他從來不愿意給官府辦事?看懂了父親罕見不滿眼神的小精忠想不明白。在他心目中,可惡的是那些胡作非為的人,只要有公正且有能力去取代他們,那么所有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關(guān)于父親,忠也不明白為什么榮寧愿把文物們深埋在土里,也不愿意看到它們多在人間待一天?這要等他在頓悟了自己的信念后再回憶起這個問題的時候才會明白父親的用意。
馬國榮是心疼著馬精忠的,忠的陪伴,給他多年孤獨蒼涼的邊境之旅添上了一抹彩色。不過榮習(xí)慣了潛心在他的事業(yè)里,往往沉醉其中,忘卻了其他的所有。
有一次,馬國榮一連六個月都呆在郊外,當他終于想起他現(xiàn)在不是一個人,火急火燎地趕到兒子的住處時,忠懷中抱著一個破舊的包,靠墻坐在地上。他已經(jīng)病得很厲害了,渾身無力。
小精忠模模糊糊地看到父親回來了,連忙想站起來,沒有成功。
“父親……”
在送忠去醫(yī)院的路上,榮打開兒子抱著的包一看,里面是裝得滿滿當當?shù)莫劆?。這是兒子等父親回來給他的驚喜吧,而自己的疏忽卻差點令自己失去他。馬國榮如今已經(jīng)生出了折紋的眼角,在二十年來第一次流出了淚水。
從此以后,馬國榮抽擠出了更多的錢和時間給小精忠。有時外出也會帶著忠一起。
他們相跟著縱情山水,相跟著淘寶逛街,相跟著研墨作圖,相跟著下葬寶物。
經(jīng)常,兩人共同在夕陽的恩澤下幸福著,彼此都知道了自己不能再失去對方。
一眨眼,馬精忠已經(jīng)十四歲了。
…………
深夜,一條崎嶇的小路,馬精忠坐在老馬上,老馬老了,由馬國榮在前邊牽著。榮肩負著一個沉甸甸的袋子,里面是他積攢了多年的錢財。
忠繼承了他親生父親的武將體魄,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得跟榮一樣高了。榮卻從來不忍心讓他累著,騰出自己的位置給兒子坐。
“父親,您走了很遠了,讓我來吧?!敝倚奶鄣?。
馬國榮用手勢比劃道:我,大,腿,快,你,小,腿,不能,不好。
他們要前往一個城市,去買一件榮相中的東西,那是一副棺材。
棺材是由一位鼎鼎有名的商朝手藝家在彌留之際為他的兒子做的,人們疑惑于這份不吉利的寓意,兒子在看到棺材以后卻沒有生氣,反而立誓要成為國家的棟梁之才。只有當事人和經(jīng)歷者才能體會其中的用意。
后來,兒子當了宰相,做事情兢兢業(yè)業(yè),忠于職守,得罪了很多人,被莫名其妙安上反叛的罪名。宰相臨死前平靜如水,因為他沒有辜負他的祖國和他的父親。在他死后,棺材也下落不明。
馬國榮在多年之前遇見了它,榮讀出了它的故事,十分喜愛它。最后因為倒賣古玩的販子開價實在是太高,又因為馬國榮還有其他喜愛的物件,也就沒有購下這副棺材。
不過近來,榮越來越發(fā)覺這副棺材的意義之深遠,日日夜夜想著其中的意味深遠,他有必要擁有它。
終于是攢夠了錢,榮要上路了,那些是他忍耐長久購買寶物的欲望后積攢下來的,這種舉動有些令人不解。
沒人樂意拿銀子跟他換銅板,他只好這樣隨身攜帶一大包自己一分一文省下來的它們。忠擔(dān)心榮的安全,主動要跟來。兩人專挑夜深人靜的時刻,在偏僻隱蔽的山間趕路,避免因財生禍。同時,也能在這靜謐的地方感受浮華世中難得的安寧。
現(xiàn)在馬國榮唯一的身家就是馬背上這個已經(jīng)成長起來的孩子,時間改變了他的嗜好和固執(zhí)。
就是在這個隱秘的地方,前方卻突然出現(xiàn)了火光,荒山野嶺中這不是一個好的征兆。
馬國榮牽著馬,想要繞路走,那火光卻無意間向兩人靠近,是山賊。
許多被現(xiàn)實壓垮或野心勃勃的人們聚集在這里,實力強大,又有著山體的掩護,官府們不愿意也沒能力清剿他們。久而久之,山賊團伙的規(guī)模越來越大。榮和忠不是本地人,沒有預(yù)料到他們的存在。
這波山賊數(shù)量不算多,剛剛打劫了一隊乘夜過道的商人,帶著戰(zhàn)利品準備歸寨。他們本來只是準備歸山,滿天遮擋云霧被風(fēng)吹散開,他們看到了不遠處月光下的榮和忠。
“父親,快跑!”馬精忠頓時慌張了,他在意境中對這些燒殺擄掠的盜賊們印象很深,下過剿滅他們的決心,如今卻是在那之前要受到亂臣賊子們的侵害了,馬國榮見大事不妙,匆忙騎上馬,向反方向逃去。
“哪來的人,不知天高地厚借我們的路。老三,你去?!?p> 被叫做老三的人,醉意蒙眬地先放了一箭,似乎是射中了其中一個人身上的包裹,跑過去一看,灑落了一地的銀光。
袋子被射穿,散在袋子底的碎銀子掉落了出來。老三本無心追趕兩個無關(guān)緊要的嘍嘍,不過見到這些錢,頓時起了貪心。
“那么大一袋銀子?嘿,都歸我了?!笨祚R加鞭去追。
老馬到了垂暮之年,平時走兩步都夠嗆。如今身上載著兩個人外加一袋銅錢,已經(jīng)不堪重負。但跟了馬國榮多年的它聰慧過于凡畜,從主人慌張的動作中意識到了情形的嚴重性,縱然氣喘吁吁,依然奮力地跑著。
老三掠來的官府馬匹跑得比它快得多,老三眼神中已經(jīng)燃起了火光,化身貪婪的野獸,被欲望支配著。距離逐漸拉進,又一箭射去,正中坐在后面的馬國榮,利劍穿心,馬國榮想再支撐一下,身子卻不聽使喚,一時坐不穩(wěn),從山坡上掉了下去。馬精忠想都沒想,跟著從馬上跳了下去。
山坡挺高,但好在下面是一片叢林,興許還有機會能逃脫。
老三重重揮動馬鞭,焦急想要得到那個裝著不菲的錢財包裹,繞下山坡尋找兩人。
距離較遠,沒擊中要害,所以傷勢不是太重。榮扶著樹干站了起來,連忙拉著忠逃跑。肩上的重負拖緩了兩人的速度,馬國榮猶豫了一刻,將兒子的手又握緊了一些,當即解開繩結(jié),丟掉了袋子。馬精忠還想著撿回來:“爹,你怎么給丟了,你這么久……”制止他的是父親堅毅的眼神。
馬國榮有些倉促,但并不慌張。他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次死亡,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
老三很快找到了他們的蹤跡。叢林里荊棘密布,馬匹不能通行,老三下了馬,拿起刀子。
月色被繁多的枝葉擋住,云霧也重新圍攏,將月光掩藏。榮忠父子憑感覺前進,土匪老三聽腳步聲追趕。
突然,周圍披荊斬棘的聲音戛然而止。躲起來了?**
對方在暗處,常年在刀口上行走的老三也不敢輕舉妄動。小心謹慎地試探著,生怕在陰溝里翻船。
時間一秒秒過去,老三感覺到了周圍的異樣,這里的荊棘有過被砍伐的痕跡。
埋伏在老三面前的馬精忠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此刻他閉上眼睛,感受越來越近的危險氣息。
聽聲辨位,手中握著那支傷害了父親的箭。
距離漸漸縮短,生死就在眼前,忠定好了方位,用盡全身力氣將箭頭向聲源擲去。
幾乎是同一時刻,老三也下意識地劈砍出一刀,斬在馬精忠胸口,兩人同時倒地。
“突,突,突,”老三的同伙們追到這里來了!受傷的馬國榮顧不上暴露的危險,頂著深刺進皮肉的險惡植物,把馬精忠拖進一個灌木叢躲起來,兩人緊緊挨著。腳步聲在身旁不斷響起,忠的氣息越來越弱,手卻倔強地抬起,掌心向錢袋掉落的方向,他還是一如往常的卑微,還未從孤獨的漩渦里解脫出來,但也是真情實意的,他覺得父親的一切都比自己重要。
你越愛他,他就越珍惜,你越發(fā)自內(nèi)心,他就越不惜一切。還有什么能阻擋兩個相愛的人呢?他們已經(jīng)融為一體了。
馬國榮在哽咽中眼淚不知不覺縱橫,滴落在兒子的傷口上。他不敢有所動靜驚擾了搜尋著的惡人們,只是緊攥著兒子的手,顫抖著一筆一劃寫下以前因男人的穩(wěn)重和父親的包袱而從未表達出的心里話:
你比一切都重要。
千萬,千萬別讓我失去你。
一直用不同語言交流的這對父子,在冰冷刺骨的荒郊深夜里相互依偎,唯一支撐他們活下去的是對方的體溫。
山賊們看到了老三的尸體,沒有為他埋葬的興趣,放他的肉體在山間腐爛,被動物啃食。不出一月老三就會失去他在世間或任何人的心里存在過的痕跡。他的酒肉兄弟們也沒有繼續(xù)尋找殺死他的人——他們正忙于為一袋銅錢的分配而引發(fā)的爭執(zhí)呢。
過了很久很久,天亮了,初升的太陽給僵硬了一夜的萬物帶來幾許光線的溫度。
馬國榮和馬精忠,活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