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生
那一年,母親和父親,母親20歲,父親19歲,只見過兩次面便定了日子。
父親第一次見母親的時候,母親穿了一件粗布對襟罩衫,淡淡的藕荷色,上面印有朵朵小碎花,扎著兩個大麻花辮子一直拖到腰間,連罩衫上的紐扣都還是手工盤制的那種,那時候的姑娘們自己都會盤紐扣的。
這種手工盤扣現(xiàn)如今也只有在美麗的旗袍上還能見到,一件旗袍,配了洋紐扣就顯得別扭刺眼,如若綴了纖細靈巧的傳統(tǒng)手工的布盤扣,配了修長勻稱的好身材,玲瓏有致,纖腰微步,皓腕輕紗,那才叫滿足了時今愛美女性的復(fù)古心理和對典雅的追求。
母親長得不算特別漂亮,性格溫婉,不夠濃的彎彎細細的眉毛,單眼皮兒,鼻梁也不高,皮膚很白凈,村里人都說母親是一把干活的好手。
不認得幾個字,只讀了幾天識字班,弟弟妹妹多,只好把上學(xué)的機會讓給他們,那個時候家里排行老大的,大概也都是如此,早早的開始照顧起弟弟妹妹,幫著父母分擔家務(wù)。
想必父親當年也只看中了母親這兩條粗光黑亮的長辮子,走起路來一甩一甩的。
介紹父親和母親認識的是父親的親姐姐,惠子的親姑姑,姑姑嫁到了母親娘家那地方,沒事兒的時候,年輕人總喜歡湊到一塊兒,這才把惠子的母親介紹給了她的親弟弟,惠子的父親。
父親在縣城工作,雖然也只是個工人,那時候家里能有個吃公糧的,在那個年代是讓很多人羨慕的身份,生活最有保障,因為那是捧著鐵飯碗的。
父親文筆不錯,字也寫的漂亮,所以很得領(lǐng)導(dǎo)賞識,只是在母親這里永遠也得不到任何的贊美,只因母親不識得幾個大字。
說起父親為何能到城里頭工作,母親說是因為父親在村里的突擊隊表現(xiàn)好,后來直接就被推薦到城里的磷肥廠工作,又因為父親字寫的好,文筆也不錯,就被調(diào)到了后勤工作,天天坐辦公室也就不用那么風吹日曬的辛苦了,說來也真是老天爺賞飯吃。
手捧鐵飯碗,人也長得俊秀,有著一雙濃眉大眼,高挺的鼻梁兒,個子也高高的,黝黑的臉龐,透著棱角分明的冷俊。
用母親后來的話說,在那個年代父親算是典型的英俊瀟灑的美男子,好一個英俊瀟灑,母親該是不懂得英俊瀟灑后面還有一句風流倜儻吧!
初夏。
父親騎著自行車繞過一片金燦燦的麥田,又拐上東邊的大路,經(jīng)過另外一個村子,然后一直向南,快到頭,父親半路接上了母親。
在那個年代,用自行車接新娘一度成為最簡單最流行的結(jié)婚方式。
母親上身穿一件父親送的“的確良”布料做成的襯衫,時下穿這么一件襯衫是顯得多么有檔次的事情??!只是顏色素的很,上面印有一些小碎花。
母親剪掉了她那兩根粗黑的長辮子,變成了齊耳短發(fā),外婆說嫁了人,把頭發(fā)剪了,干起活來也方便。就因為干活方便,外婆逼著母親把辮子剪掉了,為此母親和外婆還大吵了一架。后來外婆同意讓母親剪發(fā)前去照了張相片兒,母親把她那兩根又粗又長的辮子,一根搭在胸前,一根甩在腦后。
從那時起,母親再也沒留起過長發(fā),惠子也從未見過母親長發(fā)的樣子。
母親坐在自行車后坐上,用手死死的抓住屁股下面坐著的車座邊沿,生怕父親騎著車一不小心哪一下顛簸自己就會掉下去似的。
就快晌午,太陽火辣辣的照射著大地,沒有一絲風,一切樹木都無精打采地、懶洋洋地站在那里。
乘早涼下地干活的農(nóng)民已經(jīng)手挎著籃筐,肩扛鋤頭,三三兩兩的向自家方向各自散開了。
就這樣,父親騎著自行車駝著母親穿梭于林間小道,繼而轉(zhuǎn)向村頭田園。
母親一路上都沒有說話,那是外婆交待的,說是新娘子張嘴說了話,對婚姻不吉利,直到晚上碰到床沿才可以開口說話的。
想來,婚姻的吉利、幸福與否,與這結(jié)婚當日新娘子是否開口說話毫無關(guān)系。
一個木制的大箱子,一個木制大衣櫥,外公找了木匠訂做的,說是槐樹木制的,兩塊新布料,便是母親所有的嫁妝了。
父親才工作不久,家里窮的是叮當響,沒有花轎,沒有什么“催妝”、“迎親”這樣傳統(tǒng)的禮節(jié)。
父親家里除了添置了兩床新被褥,這兩床新被褥也是奶奶東拼西湊才算做得的,母親從未見過公公。公公死的早,說是肺上的病,后來醫(yī)療條件好了,才知道那病叫“肺癌。”
其它要算最貴重的東西,也只有父親送給母親的那塊手表算是最稀罕的了。
母親便是從那時候?qū)W會了認識手表,總是把那塊表放在那只大箱子的最底下,平常不拿出來,每次拿出來的時候,母親也是為了看看那最細最長的秒針是不是不動了,生怕那塊表什么時候突然停下,然后又會學(xué)著父親交待給她的樣子,不斷的給那塊機械表象上發(fā)條一樣給它上勁。
結(jié)了婚,母親按部就班的當起媳婦,下地干活,侍候婆婆。
日子過的不緊不慢,不溫不火,生活也過得一成不變,父親回來的極少,說是離家較遠,除了這點跟別人家的不太一樣,母親也一直覺得別人家的日子應(yīng)該都是這樣過的。
一年,兩年,三年……
勤勞、樸實的人們過著簡單而忙碌的生活,貧富差距不大,人和人之間可以平等相待。
說是貧富差距,其實哪來的富人,左鄰右舍都過著差不多的生活。白天扛著鋤頭下地干活,提個熱水瓶、大茶缸,累了就三五個結(jié)伴地頭喝點水,再拿起腰間別著的大煙袋,卷上一根吸上幾口,嘮會兒嗑然后接著再干。
一到傍晚家家大灶臺上冒著熱氣,煙囪上冒著煙,媳婦們忙著鍋上一把鍋下一把,這就是他們極具煙火氣的生活。
母親一直沒有懷孕,婆婆媽開始著急,娘家媽也開始跟著著急,嫁了人,不給婆家生個一兒半女的,說的不好聽點的那就是不孝?。?p> 那時醫(yī)療條件有限,母親吃了好些中藥也不見動靜,也不知道是哪里的“神醫(yī)”出了主意,讓母親夜里去爬墳頭,現(xiàn)在想想,嚇出一身冷汗,那分明不就是自己嚇唬自己嘛!
母親照做了,前一天就跑去娘家支會一聲,告訴他們自己第二天夜里要去爬墳頭,第二天天一發(fā)白就走到家了,誰也不要說不要問,自己倒頭蒙著被子大睡一覺。
說來奇怪,自那不久,母親懷孕了。其實真的可能是吃了那些中藥見了效,倒不認為是半夜里爬了幾個墳頭的緣故。但這樣一來,“神醫(yī)”倒是被傳的更神了。
父親很少回來,母親懷著孕,所以奶奶時常過來住,也算是娘兒倆互相作個伴吧!
寒冬臘月,滴水成冰。
接生婆還沒到,眼看著就要生了,母親疼的一會兒站起來,一會兒坐下去,接生婆住的離這好幾里地,這一來二去踩著一尺多厚的積雪,實屬不易,一路咯吱咯吱舉步維艱。
孩子生了,母親弓著身子,一只手托住孩子的頭,自己斷了臍帶,留出好長一截,說是等接生婆來了再斷,就連一旁的婆婆急的也是手足無措。
女人生孩子本就鬼門關(guān)前走一遭,而母親這樣生孩子無疑經(jīng)歷一場大劫難,她卻毫無怨言。
胖胖一丫頭,生活條件那么差,競也生的這樣水靈,母親很是欣慰。
孩子出生有幾天了,父親也回來了。猜想著他看著孩子應(yīng)該也是心疼的吧!只是不在意男孩女孩,父親對將要出世的孩子本就毫無期盼,所以也就真的無所謂男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