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開始準(zhǔn)備回程事宜,裴云嵐也要買些手信帶回去。
她正在屋子里列清單,張昱升院里的小丫鬟請她過去。裴云嵐擱下筆,帶著桑葚出了榕柳院。
小丫鬟帶著她走到了張府西北角的玉楓亭,這里僻靜,是個說話的好去處。太湖石壘成的假山附近栽著白玉蘭和楓樹,亭前有一方水池,荷花已經(jīng)謝了許久,只有些殘瓣枯葉。亭后種著一株鐵干虬枝的老松樹。張昱升一襲墨衣,站在亭子里等著她。
裴云嵐見過禮,問他有什么事。張昱升直直地盯著她,好像要搜查出什么來一樣。裴云嵐從容地讓他看,順便欣賞起假山來。
天氣陰沉沉地,烏云堆在空中,似乎要下雨。
“桑葚,去把傘取來?!?p> “是。”
桑葚走了,張昱升才開口,道:“你倒是放心。”
“三公子這話奇怪,我有什么不放心的?!?p> 張昱升被她的話噎到了,她的丫鬟自然可靠,張府又不是虎狼之穴,自己也不是壞人,他不再斗嘴直接問道:“你為什么拒絕了這門親事?”
“大夫人沒同你講?”裴云嵐反問道。
“講了,我還是不明白。我哪里不好,讓你拒絕得如此干脆?”
“你很好,幾乎挑不出缺點來。是我沒福氣,配不上你?!?p> “這種搪塞人的話就不必講了,我只聽實話?!?p> 裴云嵐想了下,舉了個例子:“三公子平日里可有不喜歡的果子?”
“我不喜歡蜜橘?!?p> “為什么不喜歡蜜橘呢?蜜橘不用洗,剝了皮就能吃,還不用吐核吐籽,又耐儲存,多好的果子呀。”
張昱升知道了她的意思,道:“你是說,就像我不喜歡蜜橘一樣,你也不喜歡我,是不是?”
“三公子聰慧,一點就透。”
“你……”
見他惱了,裴云嵐用禮貌友好地語氣解釋道:“這世上,最捉摸不定最不講理的事情就是男女情愛。若月老牽得紅線是個山野村夫,那便是神仙下凡也不會動心的。三公子你現(xiàn)下雖然氣惱,可是你仔細(xì)想想,你是真的喜歡我嗎?你了解我是個什么樣的人嗎?”
“三公子,你想要一個什么樣的妻子呢?”
“我……”張昱升見她的笑容發(fā)自肺腑,毫無輕視調(diào)笑之意,便道:“品貌端莊、貞靜柔順的淑女?!?p> “品貌端莊我也許還能沾點邊,貞靜柔順則是萬萬沒有的。我呀,愛喝酒、愛說笑、愛出門游玩,看不過眼的總要和人辯一辯。假如我真的嫁了,那不是坑人嘛?!?p> 見她一副真心為自己考慮的模樣,張昱升不禁語塞,可是她的話也不無道理。他對她是有些好感,但還沒到喜歡的程度。只是就這么被人拒絕了,總是覺得很丟面子。
“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而且都不會說出去,三公子不必?fù)?dān)心。咱們雖然沒有夫妻的緣分,但是可以做好兄妹呀。我又多了一位才華橫溢、玉樹臨風(fēng)的好表哥,說出去不知道要羨慕死多少小姑娘呢?!?p> 話說到這兒,張昱升也覺得自己若是再生氣,就顯得小肚雞腸了,道:“你絕對不會說出去?”
“我對天發(fā)誓。”
“發(fā)誓就不必了。”
雨,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桑葚取來了兩把傘,裴云嵐把另一把借給了張昱升,她撐著傘先回去了。
算了,談婚論嫁還早了些,還是專心讀書吧。
自打這天開始,滄浪城的雨便沒有停過,大雨小雨輪著來,整座小城被雨水徹底浸透。一場秋雨一場寒,裴云嵐也換上了厚些的衣衫。
入夜,裴云嵐提著網(wǎng)籃去了木香院。解貞以為她有什么要緊事,只聽她笑瞇瞇地說,今晚不走了要在自己這里過夜。
“錢先生已經(jīng)同意了,你就放心吧?!?p> “好是好,只是我什么都沒準(zhǔn)備。”
“準(zhǔn)備什么?難道你還要焚香沐浴、齋戒三天?”
“又信口胡吣?!?p> “有被子有枕頭就夠了?!?p> 解貞去找備用的枕頭被子,她知道她要走了,所以才在這里留宿。解貞既歡喜又憂傷,她問她要睡在外面還是里面。
“隨便,看你習(xí)慣睡哪頭?!?p> “那我睡里頭好了。”
裴云嵐從網(wǎng)籃里拿出洗漱用品,兩人早早地梳洗過后便坐在床上聊天兒。挽著睡髻的裴云嵐多了幾分慵懶可愛,她變戲法一樣的變出一對鐲子來。
“喏,送你的。”
她把鐲子套在自己的腕上,細(xì)細(xì)的開口銀鐲,兩頭各鑲一顆珊瑚珠。
“不值什么錢,就是覺得挺襯你的,所以買來送你了。不許拒絕,也不許道謝?!?p> 解貞摸著珊瑚珠,道:“我還沒見過大海呢?!?p> “那你嫁到住在海邊的人家不就得了,天天看海,還有海鮮吃。”
解貞笑了:“那你要什么回禮?不許拒絕,也不許道謝。”
“喲,小妮子話學(xué)得挺快。”裴云嵐把手枕在腦后,“那你給我編個蟈蟈絡(luò)子吧?!?p> “蟈蟈,我沒編過?!?p> “不要緊,慢慢編,什么時候編成了什么時候托人給我捎過來?!?p> 解貞也躺了下來,問她為什么是蟈蟈。她說,今年夏天都沒養(yǎng)成鳴蟲,所以就編個蟈蟈玩。一直聊到深夜,裴云嵐先睡著了。解貞小心翼翼地下了床熄了燈,只留下一盞用來起夜。她放下簾子,給裴云嵐掖好被角,自己也握著鐲子睡著了。

文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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